第十九章 几件难忘的小事
1949年10月1日,天安门城楼上的庄严宣告如惊雷破空,中华人民共和国正式成立,中国人民从此挺直了脊梁。随着新中国的诞生,徐书信笔下的自传体小说《海之痕》也随着时代的洪流,将笔触悄然回溯至那充满希望与激情的建国岁月。
1958年,为迅速提升全民文化素养,政府发出“扫除文盲,普及教育”的号召。一时间,扫盲班、识字班如雨后春笋般在祖国大江南北蓬勃兴起。大街小巷,“以文盲为耻,以识字为荣”的宣传标语随处可见,它们像一面面鲜艳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传递着对知识的渴望与尊重。工厂车间里,工人师傅们利用工余时间学习识字;田间地头上,农民们放下锄头就拿起识字课本;就连军营中的战士,也都在训练间隙抓紧学习文化知识。这场席卷全国的扫盲运动,将知识的火种播撒在每一个角落,为新中国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文化基础。
当年,父亲徐化祥正担任利国农场的场长,而年幼的我,则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走进利国小学的校门。当这场如火如荼的扫盲运动如春风般席卷而来时,就连我们这些稚气未脱的小学生也被动员起来,成为了这场文化普及运动中的小小参与者。
在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像一群欢快的小鸟,兴奋地穿梭在街头巷尾。我们四处设置路障,用稚嫩却坚定的声音拦截过往的路人,一本正经地当起“小老师”。我们的方法简单却充满智慧:由班上几位擅长写大字的同学,蹲在地上,用粉笔一笔一划地认真书写大字。那些字迹虽显稚嫩,却承载着我们满满的热情与期待。
每当有路人经过,我们便热情地邀请他们辨认地上的字。认识的人,我们便笑着挥手放行,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不认识的人,我们则会围在他们身边,耐心地教他们发音、书写,直到他们能够准确读出并写出这个字,才让他们继续前行。那一刻,我们仿佛真的成了小小的老师,心中充满了成就感与责任感。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和几个小伙伴在路边兴致勃勃地拉起绳子,准备开展我们的扫盲小课堂。远处,有一个人正步履匆匆地朝我们走来。我蹲下身,用粉笔在地上工工整整地写了个“下”字,随即满怀期待地看向来人。那人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地表示不认识。我顿时来了精神,耐心地告诉他:“这个字念‘下’,就是‘上下’的‘下’。”他听后,眼睛一亮,很快便学会了,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接着,我在“下”字下面又写了个“正”字,自信满满地等着他读出。可他却依旧摇摇头,表示不认识。我有些着急,脱口而出:“这个字念‘歪’!”不料,他竟认真地纠正道:“不正才念歪,这个是下正,不是歪。”我一时语塞,急得小脸通红。这时,老师闻声赶来,仔细询问后,判定那人说得是正确的。事后,老师神秘地告诉我,此人竟是利国乡的乡长。后来,乡长在政府工作会议上对我进行了表扬,学校还特意吸纳我加入了少年先锋队。那天,我戴着鲜艳的红领巾,蹦蹦跳跳地回到家,父亲摸着我的头,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笑着说:“好小子,比老子强!”
除了扫盲运动,还有一件事令我至今仍记忆犹新,那便是名扬中外的除四害讲卫生运动。“四害”指的是老鼠、蚊子、苍蝇、麻雀。当时,家家户户都被分配了任务,要捉老鼠、灭蚊子、打苍蝇。打死老鼠后,要小心翼翼地剪下尾巴,作为完成任务的重要凭证;打死苍蝇后,则要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小瓶子里,以便统计数量。如今回想起来,觉得十分有趣,全国百姓都被动员起来,将打死的老鼠尾巴剪下交给政府,还评选出一批批除四害标兵,他们戴着大红花,神气活现地四处传授经验,那场景真是热闹非凡。
在四害之中,麻雀最为狡黠。它们体型小巧,数量众多,会飞行,头脑比苍蝇、蚊子更为聪慧。要消灭它们,宛如一场艰难的战役。于是,人们群策群力,开动脑筋,想出了诸多办法,采用疲劳战、消耗战、精神战来对付它们。人们事先约定在同一时间对麻雀发起进攻,一旦发现麻雀,便挥舞着竹竿大喊大叫,进行骚扰驱赶,形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态势。让麻雀如同失去立足之地的鸟儿一般,在空中无法休息,无法补充能量,直至筋疲力尽从空中掉落,成为人们的“俘虏”。记得当时有一幅名为《麻雀战》的连环画,生动地展现了这种场景,画面中的人们手持各种工具,齐心协力驱赶麻雀,麻雀则惊慌失措地在空中乱飞,那画面至今仍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后来,一些专家据理力争,通过大量数据证明,麻雀主要以昆虫为食,偶尔才会偷食农作物,功过比例约为三七开。最终,麻雀被“平反”,从四害名单中剔除,由臭虫取而代之。这一变化,也让我深刻认识到,在追求目标的过程中,我们应保持理性,尊重科学,不断调整和完善自己的策略。
那段岁月,充满了激情与活力。扫盲运动让我们收获了知识,除四害讲卫生运动则让我们懂得了团结与坚持的力量。这些经历,如同璀璨的星辰,照亮了我的人生道路,成为我心中最珍贵的记忆。
【编者按】在共和国初升的朝阳里,每一件“小事”都映照着时代巨变的纹理。《海之痕》第十九章以孩童清澈的双眼,将镜头对准了新中国建设洪流中两朵质朴而澎湃的浪花——席卷全国的扫盲运动与除四害讲卫生运动。作者以“我”与乡长因一个“正”字结缘的趣事为轴,鲜活地勾勒出那个全民向学、知识尊严被高高擎起的火热年代;又以剪鼠尾、驱麻雀等充满生活质感的细节,再现了集体动员中迸发的惊人智慧与朴素信念。这些记忆的碎片,远非宏大历史的边角注脚,而恰恰是民族精神重塑与民众生活革命的生动切面。在“识字”与“除害”之间,一个民族不仅是在扫除蒙昧与病害,更是在一字一钉地构建关于“新生活”的想象与实践。本章笔触轻盈却意蕴深沉,让历史在童真与乡土的烟火气中落地生根,见证了个体成长如何与国家的步履紧紧相扣,而那枚因“扫盲”得来的红领巾,正是时代颁给普通人的、熠熠生辉的勋章。推荐阅读。编辑:冬青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