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于德福在村委会表面上给殷家贤求情,心里确实有他的歪主意,不能就这么便宜了殷家贤,必须惩治一下,给他点儿颜色看看,用啥法子呢,不能犯法,还得让他疼,让他难堪。吃完晚饭,他找个大塑料袋,一把铁锨放在门边。
马怀云问:“你这是要去干啥?”
“我一会儿去帮三爷干活儿。”于德福说得很冲,三爷是他养父的三伯父,他去帮忙干活也是理所应当,马怀云便不再问。于德福走后,他把日志整理完,见于德福还没回来,脱衣躺下,从挎包里拿出爹留给他的一只玉镯看了一会儿,思索着娘的骨殖怎么寻找,半点儿线索都没有,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快半夜十一点了,猫在村边的于德福才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他悄悄出了院子,此刻万籁俱寂,四周一点儿声响都没有,他轻步来到街口厕所,把两个粪桶装满屎尿,挑到殷家贤门口,用粪勺泼在殷家贤家门前台阶上、墙上,整条胡同都弥漫着臭味,臭味透过门缝,弥散进院子里,钻进屋里。于德福半天没见殷家贤出来,就用脚踹了几下大门,意思是提醒殷家贤赶紧出来,踹完后便急急躲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殷家贤也没出来,他心说,这小子长心眼了,不上我的当。他摇摇头,抿嘴一笑,找到一块砖头,用力一扔,咣当,砖头碰巧砸在一个盆子上,响声很大。就听殷家贤高声骂了一句:“哪个缺德鬼这么混账,大半夜来找事。”
于德福躲在胡同拐角,稍微沉了一会儿,就见房门猛地打开,殷家贤手里举着一根木棒气冲冲地跑出来,一出门口,脚下一滑,摔了个屁股蹲儿,手不自觉地去撑地,结果也是一滑,整个身子倒在台阶下,顿时,一股恶臭把他包围,再一看,台阶上、大门上全是稀屎。殷家贤挣扎着起来,大声骂道:“哪个缺德鬼干这损阴丧德的事!”抓过木棒追着跑了一会儿,他想去大街上骂街,但他浑身恶臭,又折转身回家,把脏衣服脱下来,在水龙头下冲了老半天,用鼻子一闻,还是臭。他大声嚷道:“哪个缺德的干的!”
周边邻居也都闻到了,纷纷出来查找臭味的来源。人们一看,又是殷家贤门口周边,都知道殷家贤老得罪人,肯定是伤害了人惹来报复,便捂着鼻子一边抱怨和殷家贤做邻居晦气,一边快步躲开了。
于德福见成功了,立马忍着笑快步回家。见马怀云身边放着一张照片,拿起来看了看,不认识,放回原处。他关灯躺下,大睁着眼睛等着听大街上殷家贤骂街呢,结果却没有,等了大约一小时也没听到,心说,这小子不可能干吃哑巴亏吧?管他呢,睡觉。
于德福发现自己脑瓜还不错,过去人们叫他木头脑瓜子,其实是说他不开窍,过去也不是嘴笨,就是觉得自己不是陈家湾的正根儿,见人矮三分。那股子横劲儿也是小时候挨欺负时练出来的,一耍横,人们就不敢惹他了,由此,就横了这些年。自从马怀云住在他家后,他感觉自己被马怀云的温和脾气感染了,横劲儿减少了很多。今天用他的邪法惩治殷家贤,虽然有点儿出格,但毕竟出了口恶气,不能由着殷家贤胡来。
于德福兴奋得睡不着,窝火憋气的殷家贤更睡不着,他心里明白,这不用猜,肯定又是于德福所为,他的气从小肚子直往上攻,恨不得撕碎了于德福,但他又自知理亏,真正理论起来,最终还是自己灰鼻子灰脸,只能认栽,等!等机会!我一定让你缺德福在全村人面前栽大跟头。想到此,就窝在屋里不敢露面。
天快亮了,于德福还是睡不着,报复殷家贤的快意还在心头,兴奋的他没有半点儿困倦。见马怀云还在熟睡,他想自己这一身衣服已经沾了不少屎尿,必须抓紧处理,就悄悄换来到院子,把脏衣服泡在水盆里,一遍一遍地洗,足足洗了七八遍,依然有味,心说,就这样了,实在不行这套衣服就不穿了,整治了殷家贤,出了气,扔一套衣服也值了。正在得意,马怀云出来了:“你又去给殷家贤添腻了吧。”
于德福一愣怔,马上笑了:“啊,嗯,是啊,这小子就欠整治,不然陈家湾放不下他了。”
“那你怎么整治他的。”马怀云问。
于德福也不笑,轻言轻语地说:“给他门前胡同泼屎泼尿,哼,痛快。”
“啊?”马怀云一听:“你也太过分了吧,你整治他,周边人家都跟着遭殃啊。”
“我不管那么多,都是殷家贤惹的,就让人们恨殷家贤吧。”于德福很得意。
天快亮的时候,一夜没睡的殷家贤找来水管子,一个劲儿地冲,足足用了两小时才把屎尿冲干净。
刘长海打这儿路过:“殷家贤,你这搞的啥名堂,弄得好几条胡同都臭烘烘的。”
“我愿意!”殷家贤怒火憋着,说的话声音很重。
刘长海说:“咦,殷家贤,怎么不通人性啊。”
殷家贤眼眉一拧:“刘长海,你吃多了去逗狗,别在这儿给我添堵,我够闹心的了。”
刘长海说:“你这人,天生让人不待见,接着闹心吧。”
殷家贤冲刘长海的背影狠狠地撇了一下嘴,抬脸见街口聚集了几个没事干的老人,就悄悄走过去想听听说啥。嘿,正议论夜里发生的新闻呢。傻二尽力伸着脖子,下巴上撅着稀稀拉拉的胡茬,咧着嘴,几颗黄牙龇龇着,心里好不得意。谁干的呢?殷家贤是该整治,那么多屎尿,可够殷家贤忙活一阵子。傻二说:“我刚才特意拐弯从殷家贤家门口路过,看见殷家贤正卖力地冲水。”
刘长海说:“谁弄的呢,够损啊,我家隔两条胡同都臭烘烘的,我也不知道该恨殷家贤还是恨这个弄屎尿的人。”
刘长海一脸不屑,漫布红丝的金鱼眼斜瞄一下傻二:“殷家贤就欠这么整治他,损阴德的事干得太多了。”
傻二又说:“就是不知是哪路大神干的,我估摸着又是于德福,那小子鬼主意多着呢。”
殷家贤本来就猜测泼屎尿的事就是于德福干的,听傻二这么一戗巴,本来就怀疑是他,再加上前几天他帮着粉坊户们改良工艺,下脚料突然大减少,原来三五天就可凑一车,现在十天也凑不出半车,想想就怒气上攻,快步回家就拿根绳子跑到于德福家门口,扬言要挂肉门帘,他以为于德福会拦他,他就可下台阶,在村民面前显出点儿个性,也叫震慑力。哪知道,于德福笑呵呵地把门打开,冲着殷家贤喊:“来,挂吧,你不挂就不是殷家贤。”殷家贤反倒蔫了,但杠在那儿,自己不真挂,就威名扫地啦。硬着头皮慢吞吞把绳子挂在于德福家门楣上,眼睛朝远处巴望,恨不得立马有人过来解围,他好下台阶啊。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小秀跑来了:“爹啊,你不能死,你死了我和奶奶怎么活。”
小秀这一闹,正中殷家贤的下怀,心说这闺女还真行,关键时刻给我做劲。“好吧,”瞪了一眼于德福:“告诉你瘸德福,我跟你没完。”说着,把绳子撤下来,转身跟着小秀走了。
于德福在他们身后喊了一句:“下次来真的,别演戏。”
殷家贤回头冲于德福吐了一口唾沫。
于德福哈哈大笑。
早晨,村委会上班了,殷家贤一拐一拐地来了,咧着嘴跟李金才说:“书记,你来,来,到我跟前来。”
李金才走到他跟前问:“干啥呢?”
“来,往我身上闻闻,臭不臭?”
“你这人,又耍哪家子花活,闻你干啥?”
“没闻出来我身上臭啊?”
“臭?为啥臭?”
殷家贤哭丧着脸说:“还用问吗?有人在大街上泼屎尿。
刚走进办公室的马怀云问:“怎么啦?”
殷家贤叹口气:“屎尿乱泼乱洒,李书记,陈家湾的精神文明可得好好抓抓了。”
李金才问:“你腿瘸了,身上臭,跟精神文明有啥关系,直说,别绕弯子。”
“昨晚上,有混账人闹事,给我使坏,害我摔的。”
李金才又问:“啥?谁这么混账,怎么害得你摔成这样。”
殷家贤带着哭腔说:“别提啦,不知谁昨晚踹我家屋墙,我知道是来找碴儿逗闷子的,就没动窝。那个混账东西不死心,就往我家院子里扔砖头,我一生气找了跟木棒子开门就往外闯。哪知道,那混账人在我家台阶上放了一堆臭屎,我一脚踩上去,啪嚓就摔倒了,弄了一身脏,爬起来腿就疼得不得了,这不,今天就瘸了。”
李金才很吃惊,急问:“那个人是谁?为啥要这么做。”
“我哪知道啊。”
于德福突然从门外走进来,笑嘻嘻地说:“看来你又得罪人了,要不就是又干坏事了。”
殷家贤最不待见于德福,也在心里猜测就是于德福干的,见他插话,挥着手说:“去去去,没你事,赶紧滚一边儿去。”
于德福笑得前仰后合:“好,没我的事,我就等着看好戏。”说完,扭扭屁股,走了。
【编者按】于德福,表面在村委会为殷家贤求情,实则怀恨在心,想整治他一番。深夜,他偷偷挑来粪尿泼在殷家贤家门口,又砸盆挑衅,引得殷家贤出门滑倒在污秽中,惹来满身恶臭与邻居非议。得手后的于德福回家,兴奋得难以入眠,天亮后还悄悄清洗沾了脏污的衣服。而窝火的殷家贤明知是于德福所为,却因理亏只能忍下。转天,殷家贤本想拿绳子去于德福家门口“挂肉门帘”造势,却被女儿小秀打断,只能悻悻作罢。到了村委会,殷家贤向书记李金才哭诉自己被人泼粪摔倒、弄瘸了腿,恰逢于德福赶来调侃,两人的矛盾愈发凸显,这场邻里间的恩怨纠葛也暂时落下了一个充满张力的节点。编辑:李亚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