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早晨,村委会上班了,殷家贤一拐一拐地来了,咧着嘴跟李金才说:“书记,你来,来,到我跟前来。”
李金才走到他跟前问:“干啥呢?”
“来,往我身上闻闻,臭不臭?”
“你这人,又耍哪家子花活,闻你干啥?”
“没闻出来我身上臭啊?”
“臭?为啥臭?”
殷家贤哭丧着脸说:“还用问吗?有人在大街上泼屎尿。
刚走进办公室的马怀云问:“怎么啦?”
殷家贤叹口气:“屎尿乱泼乱洒,李书记,陈家湾的精神文明可得好好抓抓了。”
李金才问:“你腿瘸了,身上臭,跟精神文明有啥关系,直说,别绕弯子。”
“昨晚上,有混账人闹事,给我使坏,害我摔的。”
李金才又问:“啥?谁这么混账,怎么害得你摔成这样。”
殷家贤带着哭腔说:“别提啦,不知谁昨晚踹我家屋墙,我知道是来找碴儿逗闷子的,就没动窝。那个混账东西不死心,就往我家院子里扔砖头,我一生气找了跟木棒子开门就往外闯。哪知道,那混账人在我家台阶上放了一堆臭屎,我一脚踩上去,啪嚓就摔倒了,弄了一身脏,爬起来腿就疼得不得了,这不,今天就瘸了。”
李金才很吃惊,急问:“那个人是谁?为啥要这么做。”
“我哪知道啊。”
于德福突然从门外走进来,笑嘻嘻地说:“看来你又得罪人了,要不就是又干坏事了。”
殷家贤最不待见于德福,也在心里猜测就是于德福干的,见他插话,挥着手说:“去去去,没你事,赶紧滚一边儿去。”
于德福笑得前仰后合:“好,没我的事,我就等着看好戏。”说完,扭扭屁股,走了。
殷家贤朝于德福背影狠狠瞪了一眼:“哼,说不定,还许……”话没说完,就收住了嘴。然后把嘴凑到李金才耳朵边,小声说:“说不定就是缺德福干的,这小子混账透顶,全村也就他能干出这种缺德事。”说完,龇龇牙:“干这缺德事的人我还真不信他能尿出一丈二的尿,说不定就没有尿尿的玩意,有能耐来明的,搞偷袭不算真本事。”
李金才说:“别管谁干的,肯定是你先得罪人了,要不就是你干了不得人的事在先。”
殷家贤把眼一瞪:“啥?你这啥话,你这是书记该说的话吗?”其实到底谁干的他早就判定八九不离十。心里骂道,缺德福,我先把这笔账记下,等得了机会,看我怎么整治你!
李金才抿嘴一笑:“你确定就是于德福干的?”
“我也是猜测,因为缺德福跟我有过节儿。”
李金才笑笑说:“你呀,跟于德福是老鸹落在黑猪身上,一对儿黑。”
殷家贤把脸变成了苦瓜:“你这书记,哪能这么说我,我有文化,缺德福是木头脑瓜子,别拿我跟他比。”
李金才说:“你还狡辩,你有文化还老做缺德事?”
“我心里苦啊,书记。”
“你有啥苦?”
“我那书记啊,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底细?我在陈家湾是不是喝墨水最多的人,我是不是仪表堂堂的人,可我那媳妇……”
“你都当姥爷了,还纠结媳妇长得丑!那是你和媳妇的缘分,是上辈子结的缘。”
“别糊弄我了,啥上辈子下辈子的,我就是命苦,我……”
“行啦,快回家,把身上洗干净,喷点儿花露水,把台阶处理干净,以后多注意多检点,就没人再找你麻烦了。”
殷家贤摇着脑袋,撇着嘴离开了。
马怀云也认定给殷家贤家泼屎尿的事是于德福干的。晚上吃饭前,他就再三追问,于德福耍肉头,就是不承认。后来马怀云跟他一本正经地说:“于德福,你说实话,你承认了,我会表扬你,不承认,我就给派出所打电话来破案。”于德福一听,含含糊糊地说:“那,他做缺德事在先。”
马怀云瞪他一眼:“他有错在先,但你没资格没权利用极端的方式惩治他。”
于德福说:“我就治他了,你看着办吧,蹲局子我等着!没想到你护着殷家贤。”
马怀云说:“这不是护着他,咱得说理啊,殷家贤对陈慧珍图谋不轨是他不对,你给他泼屎泼尿,你也不对,也太过分啦!”
“我就过分了,判我二年半吗?”
俩人吵的得不可开交,老太太撩门帘过来了:“德福啊,你就是太混,混到顶了!”
老太太一出现,于德福立马蔫了:“娘,我没给你惹祸,就是给殷家贤家泼了点儿屎尿。”
老太太生气地说:“你那样做就是不对,还死鸭子嘴硬!”
于德福赶紧弓腰:“哦,好好好,我不对,我不对,行了吗?”
老太太剜他一眼,又回屋了。
马怀云把嘴凑近了于德福的脸,压低声音:“我给你保密,不对任何人说,但以后你别脑子一热,天不怕地不怕,自己说出来,就行。”
于德福翻翻白眼:“不管怎样,我出了气,心里就痛快了。”
“那好,赶紧吃饭,一会儿要开全体村民广播大会,你别玩手机,好好听听。”
不一会儿,喇叭里传来李金才的声音:“这两天陈家湾出了个小新闻,殷家贤家被人泼了屎尿,这不是小事,陈家湾是生态文明村,现在正推动乡村振兴,这种不文明的行为,有损陈家湾形象。当然啦,殷家贤平时自己不检点,得罪人也很正常,咱农村人心眼小,心里藏不住事,报复也是正常的,但是过分啦,都是乡里乡亲,没必要你折腾我,我报复你,和睦很重要,泼屎撒尿的人请你注意,查出来,罚款两千。”
于德福听说查出来要罚款两千,“噗——”把一口唾沫吐出老远,带着恨意说:“什么书记,管不了殷家贤,我学梁山好汉替天行道还错了吗,还罚款,哼!”
殷家贤明知是于德福算计他,但他不敢跟于德福面对面地斗,就想在陈慧珍这里找平衡。因为陈慧珍让他难堪了好几回,那股火一直窝在心里。怎么报复一下陈慧珍呢?他又想起了傻二,折回到陈慧珍超市东邻傻二家,站在门口问:“傻二在家吗?”
春香走出来:“四叔啊,您找傻二干啥?”
殷家贤嘻嘻一笑:“傻二不在家,改天再说。”
春香拦住去路问:“四叔,傻二不在家,您有事跟我说。”
殷家贤蹙紧眉头说:“我觉得有事还是跟老爷们儿说为好,你一个女人家,等傻二回来再说吧。”
春香不让殷家贤走:“四叔,你有啥话就说,我还忙别的事呢。”
殷家贤无奈地点点头:“好吧,那我就跟你说,你知道,当初你们家这房子地基被陈慧珍他们家老粉坊占了将近二尺地。”
春香一听:“啥?他们家占了我们家地基?真的假的?”
“这还假的了吗?那时你还没嫁过来,不知道这情况,咱一笔写不出俩殷字,都是一家人,我才告诉你。”
春香俩眼瞪圆了:“按你这么说是真的啊?”
殷家贤说:“你拿米尺量量看,陈慧珍家老粉坊肯定比你家多二尺地。”
正说着,傻二回来了,他在门口听见殷家贤的话了,就说:“四叔啊,陈慧珍占了我们家二尺地啊,那我去找她,把占的地方要回来,不答应就扒她家房。”
春香一把拉住傻二:“别瞎闹,得找到证据,要不然,两家关系原本很腻乎,一闹就伤了多少年的和气。”
殷家贤说:“找不找是你们的事,反正我告诉你们了,也算是尽了长辈的责任。”
其实殷家贤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他根本就是瞎编的,只是想了这么一个计谋,把房子当个由头,让傻二去搅闹,给陈慧珍添腌臜,哪知道傻二想在春香面前表现一下男人的能为,拿着一把镐头去了超市,一进门就喊:“陈慧珍,你家老粉坊占了我家二尺地,这账怎么算?算不好,我就扒你家超市!”
陈慧珍吓一跳,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迎过来问:“傻二,你说啥?我家老粉坊占了你家地基?”
傻二挺胸腆肚,两手叉腰,高声说:“对,没错,不信拿米尺量量看。”
陈慧珍还真不信,找来米尺,把春香家房地基和自己家老粉坊反复量了好几遍,长宽都一样。陈慧珍说:“傻二,你看准了,咱两家一般宽一般长,谁也没侵占谁,不信你自己再量一遍。”
傻二真就自己量了一遍,确实一样,没话说了,低头耷拉脑地回了家。春香迎过来问:“怎么样,是真的占了咱家房地基吗?”
傻二说:“量了好几遍,两家房地基一般大。”
春香说:“啥也别说了,四叔又拿你当枪用了。”
傻二使劲攥了攥拳头,没说话。
春香心里别扭,觉得殷家贤老拿傻二当枪使,是一种人格羞辱。到了下午,她忍不住了,就找到殷家贤家里跟他理论。殷家贤根本不把春香放在眼里,可春香也不怵他,都是过来人,别看差了辈分,荤的素的照样一起上。殷家贤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春香又说:“阴诸葛就是阴诸葛,满脑子损招儿!你看谁家安宁就浑身不得劲儿,是吧?”
殷家贤最不喜欢阴诸葛这个外号,谁这么叫就等于用刀子剜他肉一般,今天春香又喊他阴诸葛,又戳到他的痛处。他想,这么多年从来没让妇女奚落过,我一读书人怎好跟春香一个没素养的晚辈妇女斗嘴,他双手抱肩,不言不语,心里打着小算盘。然后就给自己找个台阶:“好啦好啦,我的好心总被人当驴肝肺,种地的人也就这素质,我认了。”
说是认了,其实心有不甘,殷家贤习惯了在东边吃了亏到西边去找补。怎么找补呢?下脚料越来越少,除了冷库,几乎没有别的收入,我不能眼看着他们赚钱,我还得巧妙些。他打定主意,这回在殷大明身上下手。
【编者按】殷家贤遭泼粪摔伤后向李金才哭诉,暗示于德福所为反遭调侃。于德福承认泼粪,经马怀云与老太太劝说后被保密。李金才广播批评该行为,于德福不满。殷家贤挑唆傻二找陈慧珍地基麻烦失败,遭春香理论丢脸,转而盯上殷大明伺机报复。编辑:李亚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