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陈家湾几天没有新闻就好像不正常似的，这个新闻又与傻二有关。在陈家湾，人们都知道傻二早先离婚是因为不碰女人，夫妻之间没有男女之事，那是尽人皆知也是全村人时不时议论的话题。当然傻二在春香的调教下成为真男人的事，只有他两口子知道。当年傻二穿开裆裤的时候，人们都见过他那撒尿的小玩意，和一般男人长的没有两样。只是后来穿连裆裤了，再没人看到过。由此人们便猜测傻二的生殖器有问题，或许天生就是太监。这个传闻也被很多人认同，因为傻二去厕所都会避人，如果发现厕所里有人，他立马转身离开，多少年来，傻二从来不跟任何人一起去厕所。

　　殷大明为了照顾春香，让傻二在他的粉坊打工，他觉得傻二实诚可靠，可是没想到傻二又遭到一个不大不小的羞辱。

　　刘长海喜欢挖根看底，中午休息的时候，一眼瞥见傻二奔厕所去了，就跟几个粉坊户男人起哄打赌，说如果谁能跟踪看到傻二的小弟弟，大家出钱给谁买一包花生米。这么简单的事，人人都争着去，最后采取抽签的方式决定，结果胜者是刘长海，刘长海兴高采烈地拍胸脯说：“看我的，我保证能看到傻二的小弟弟！”于是，刘长海就特意跟随傻二。见傻二匆忙进了厕所，紧跟在后的刘长海突然闯进去，吓得傻二赶紧扭转身子，急回头一看是刘长海，慌忙躲闪，哪知道刘长海却故意跟了过来，伸手拽傻二的裤子，歪着脑袋非要仔细看看。傻二急坏了，双手捂住裤子，这边扭，那边转，躲躲闪闪，却不料一脚踩进了粪坑里，鞋子和裤脚都沾满了粪便，傻二心里发慌，结果裤裆就湿了一大片。傻二逃出厕所后，一溜烟跑到村委会告状，见马怀云正好在，就说刘长海耍流氓。

　　马怀云问：“刘长海跟谁耍流氓？”

　　傻二说：“跟我。”

　　“你？”马怀云笑了：“你是男人，他也是男人，怎么会跟你会跟你耍流氓？”

　　“是，就是跟我！”

　　马怀云笑了，笑得流出了眼泪。傻二一本正经地说：“他偷看我撒尿，看我撒尿的那玩意儿，算不算耍流氓？”

　　马怀云想一想，也是，即使都是男的，偷看别人撒尿也不是很道德啊。马怀云思考一下，让李金才用大喇叭把刘长海喊到村委会。马怀云严肃地斥责刘长海道德修养不够、自律能力低下。

　　刘长海放声大笑：“我们逗着玩。”

　　马怀云更来气了：“逗着玩？你偷看人家的，你自己没有吗？不都一样吗？”

　　“大家起哄，谁能看到傻二的小弟弟就可以赢一包花生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在桌上。

　　马怀云摆摆手说：“你们这样取笑，是对傻二人格的不尊重。”

　　刘长海哈哈大笑：“其实我也没看到，行了，这包花生米送给你吧。”说完，快速地从纸包里捏几个花生米，然后包好，扔给马怀云，哈哈笑着离开了村委会。

　　马怀云望着刘长海离去的背影，摇摇头，笑了。转头一看，傻二还在，就把纸包让给傻二说：“好啦，这包花生米你吃吧。”

　　傻二举着那包花生米，想回家送给春香吃，没走多远，又遇见了刘长海。刘长海手里拎着酱油瓶子从超市出来，听见象棋摊儿上殷家贤正吆五喝六地闹腾，心说这阴诸葛又耍小聪明，假充大尾巴狼呢，哪知道殷家贤早瞥见了他，他刚拐进胡同，殷家贤就赶了上来，拍拍刘长海的肩膀，神神秘秘地说：“你粉坊折腾得不错，哪年不得存几万。”

　　刘长海说：“我存十万有你啥事，我赔钱更没你啥事，你吃多了闲得难受，去把大清河的水淘干。”

　　殷家贤没上脸，依然嘻嘻笑着：“手头有钱不正好到牌局上乐呵乐呵。”

　　刘长海心想，也是啊，好长时间没玩牌了，不过手头没多少钱啊，粉坊自打开工以来，天天都在忙，哪有闲钱玩牌。

　　殷家贤神秘地说：“你跟我去侯家坨，没钱我给借，咱俩在一个牌局上，我保你稳赢不输。”

　　刘长海不信：“别忽悠我。”

　　殷家贤摇晃着脑袋眯着眼说：“你呀，错过赢钱的好机会啦，好吧，不去拉倒。”

　　人啊，就是这样，殷家贤这句话本来就是欲擒故纵的意思，刘长海还就中招儿。上前一步问：“借钱多大利息？”

　　殷家贤漫不经心地说：“没利息。”

　　“那好，我跟你去玩一回。”

　　殷家贤有些得意了：“赢了钱请我喝酒。”说着坐到刘长海的电三马上，俩人去了侯家坨。

　　侯家坨与陈家湾是邻村，但却属于两个县，中间隔着一条小河，以桥为界，刘长海跟着殷家贤来到一家赌局，现场借了五百块钱，玩到太阳偏西，都输光了。刘长海傻了，抓着殷家贤的衣领子喊：“殷家贤，你存心害我！”

　　殷家贤说：“你怎么说话啊，这是愿打愿挨的事，你输了怨我，赢了呢？”

　　刘长海“啪”的一拳头砸在一棵树上。

　　殷家贤劝他：“玩钱赢得起，也应该输得起。”

　　刘长海说：“我的烦心事不是输钱，跟你说也没用。”

　　半夜，殷家贤闹肚子，不断地上厕所，见街边有人影晃动，细看，是刘长海，就问：“刘长海，大半夜的不睡觉，转悠啥？”

　　刘长海说：“我糟心透了，快离我远点儿。”

　　“是吗？殷家贤眼珠一转，别急眼啊，有啥事，我帮你拿拿主意。”

　　“不想听，你没好心眼儿，阴诸葛，害人精！”

　　“我是真心的，好好好，老拿我好心当驴肝肺，不说拉倒！”转身离去。殷家贤一边嘬牙花，一边转眼珠儿，回身剜了刘长海一眼。

　　殷家贤就是这么个人，别看老是自己打自己的脸，遇见事弄不明白还不死心。

　　转天中午饭后，阳光很足，人们都歇息了，殷家贤又去刘长海家粉坊打探，走近了，听见乒乓乱响，走近一看，见刘长海正气急败坏地摔盆子打碗。殷家贤很高兴，三剑客谁家不安宁他都高兴，他悄悄走上前去，问：“刘长海，这又怎么啦，输钱了，媳妇不管饭啦？”

　　刘长海不想再搭理他，一声不吭，那张脸更难看了。殷家贤又是一笑：“火伤肝，肝火太盛伤命！”

　　刘长海扭脸怼他一句：“你懂什么，我家粉条沾潮了，发霉了。”

　　“哦，我看看。”

　　“行了行了，这儿没你的事，别瞎念经，快离开我。”

　　殷家贤抿抿嘴，见墙角堆放着不少粉条：“呦，积压了这么多啊。”刘长海不理他。殷家贤用鼻子一闻，潮湿味很浓。抓过一把粉条看了看：“嗯，沾潮了，为了省下租冷库的钱，你看多可惜啊。”

　　刘长海向来不给殷家贤好脸子，今天心情不好，更没好话：“看我的粉条糟蹋了，你乐啦？”

　　殷家贤俩手拍了拍：“这话说的，我没那么混蛋吧？刘长海，我有个好主意，可以保你不受损失，你想听吗？”

　　刘长海金鱼眼瞪大了：“我不信你能给我出好主意？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殷家贤笑着说：“别看咱爷们儿平时斗心斗嘴的，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有看处的，亲不亲老乡亲嘛，你只要听，我就告诉你。”

　　刘长海又转了转眼珠：“有啥屁快放吧。”

　　殷家贤嘻嘻一笑：“这样说话多不好，要不是我有文化有涵养，早就走了，来，我告诉你，但你必须给我保密，不许把我卖出去。”

　　刘长海不耐烦地说：“行啦行啦，愿意说赶紧，不愿意滚！”

　　殷家贤舍不得失去让三剑客栽跟头的机会，赶紧笑嘻嘻地说：“别看咱两家过去不对付，但我是读书人，雅人雅量，也算是我的姿态。”

　　刘长海不耐烦地说：“真磨叽，你就快说啥办法得了，叨唠那些没用的干啥！”

　　殷家贤双手胡噜胡噜头发，然后习惯地用力一甩，嘻嘻一笑：“其实就是用硫黄熏，你把这些粉条拉回家去，用塑料布蒙好，不要熏过了，稍微有点时间就行，然后再拉回到粉坊，神不知鬼不觉，我不说，没人知道。”

　　刘长海心里咯噔一下，用硫黄熏，以前干过，是不允许的。可是眼看两千多斤粉条就这么扔了实在可惜，那是一万几千块钱啊。殷家贤见刘长海犹豫，眼睛一眨么，狡黠地笑了笑：“不听我的就得当饲料卖，喂猪，听我的一万几千块钱就换回来了，干不干你自己掂量。”说着，走了。

　　经过殷家贤这么一点拨，刘长海倒是冷静下来，他反复琢磨，最后决定熏。

　　殷家贤回到家，嘱咐小秀：“咱家跟刘长海家有世仇，我想慢慢化解，白天我看刘长海家粉条沾潮了，给他出主意，用硫黄熏，你检验到他的粉条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让他过去。”

　　小秀说：“那不行啊，我得负责任啊。”

　　殷家贤板起脸：“这孩子这么死心眼，听我的。”

　　小秀撅起嘴：“听你的准砸锅。”

　　平时，于德福都是下午开始收货装车，转天起早出发。这天下午，收完货，正装车，突然发现刘长海的粉条色泽不一样，因为用硫黄熏过的比没熏的要白很多。于德福弯腰用鼻子闻了闻，有一股子淡淡的硫黄味。直起腰问小秀：“刘长海家的粉条有毛病。”

　　小秀低头不语。

　　于德福高声喊一嗓子：“长海，你的粉条有毛病。”

　　刘长海紧走几步，那张脸扭曲着，挂着很不自然的笑走过来：“啥呀，你今天这是怎么啦，鼻子失灵了吧，有啥毛病？”

　　于德福低声说：“别糊弄我，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用硫黄把你那些沾潮的粉条熏了？”

　　刘长海见瞒不过，就说：“是，不熏，就得当饲料卖了喂猪，一万几千块啊。”

　　于德福瞪他一眼：“亏你想得出，你这些粉条卖出去，人们吃出硫黄味来，谁还买陈家湾的粉条？你想过吗？再说，你用硫黄熏，小秀没化验出来，最后的责任是怪小秀还是怪你？总不能让小秀替你背黑锅吧，哼！”

　　刘长海用手着脸，嘟囔着说：“殷家贤给我出的主意，我觉得他这回是为我着想。”

　　于德福有些愤怒了：“殷家贤是啥样人你不知道？他肚子里有好肠子吗？他给你挖坑你就跳啊？”

　　于德福把刘长海的粉条一股脑推到地上：“好的坏的我也不收了！”说完扭身就走。

　　刘长海拉住他：“你真不收我的粉条啦？咱盟兄弟这点儿情分都没有吗？”

　　于德福说：“除非你把熏过的粉条都挑出去，不然宁可跟你掰了，三剑客从此在陈家湾消失，我也不做昧良心的事。”

　　刘长海僵住了，金鱼眼咕噜咕噜转了几圈，蒜头嘴努了几下，歪着脑袋嘬牙花。忽然一眼看见殷家贤躲在远处悄悄地笑呢，火气一下子冲了脑门子。他追过去，大喊一声：“殷家贤，你给我出的馊主意，你别躲，我踢死你！”结果根本没有殷家贤的人影，心说我找机会再报复殷家贤。

　　没办法，刘长海只好把熏过的粉条一捆一捆地挑出来，把没熏过的粉条给于德福送过去。俩人都没多说话，但心里都不是滋味。

　　晚饭后，为了让于德福和刘长海和好，殷大明请俩人在超市喝了一顿，三剑客又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