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殷家贤一天不折腾事，就不得安生，那天傻二没给他做脸，他一直恨傻二没脑子，没出息，但他觉得粉坊厂房即将完工，不添点儿腻，心里总不舒服。这么想着，远远看见春香从家里出来，他上前拦住，悄悄地说：“春香啊，别看你不待见我，但咱是本家，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不记恨你，更不会害你，你看，你家傻二给殷大明打工，顶多赚个工资，要是自己干个粉坊，那收入就几万，甚至是十万八万了，你赶紧找李金才，要两间房，自己干，这是正路。”

　　春香反复琢磨，殷家贤这几句话说的还真有道理，要是真能自己干粉坊，可是天大的好事，至于技术嘛，可以雇人。

　　于是，春香找到李金才说：“我家也要弄粉坊。”

　　李金才说：“这是专门为十八家粉坊户弄的，你家原先不在号，没富裕房。”然后歪歪脑袋，低声说：“春香啊，现在粉坊的各项事儿都正较劲儿，你出来要房子纯粹是出难题，别人都跟你学，怎么办？等下批吧。”

　　春香说：“下批要等到哪年哪月？”

　　“反正现在是没办法给你解决。”李金才说。

　　正说着，马怀云来了，插话说：“春香真想干吗？真能干得起来吗？”

　　春香说：“我和傻二都不会做粉条，但是我们可以雇人啊。”

　　马怀云点点头：“你的想法很不错，不过你们还是先把手艺学到手，然后再另起锅灶。”

　　李金才抢着说：“是啊，傻二不是在大明那儿干吗，让他好好学，每一道工序都会做了，再自己开粉坊。”

　　春香迟疑了一下，也是，当初人家就是给十八家粉坊盖的房子，自己插一杠子还真是不妥。她马上意识到，殷家贤让她干粉坊其实是给马怀云出难题，还是拿我跟傻二当枪使啊，殷家贤，我不上你当！我可不做让人戳脊梁骨的事，马上仰脸冲马怀云说：“对不起啊，我不该在这当口儿出难题，我两口子先给大明哥打工，等下一批别忘了我们。”说完，扭动身子，走了。

　　李金才歪歪脑袋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春香又是受了殷家贤的挑拨才来要房子的。

　　马怀云也点点头：“可能是，但目前忙得不可开交，还顾不上跟殷家贤直接交锋，腾出手来，我跟阴诸葛过几招儿。”说完，就奔厂房工地而去。

　　工地上，一片繁忙，他慢悠悠地查看了一下各个环节，就沿着西大坑边缘往西走。他一直担心，别看在刘长海家粉坊搞实验行，这么大水面能否成功还是未知数，厂房也建成了，电力增容也搞好了，电线已经接到了各家门前，万一废水处理不成功，可就崴泥了。他的一双眼睛不自觉地在水面上扫视，突然他发现在距离水岸六七米的地方，出现了几片红中透绿的叶子，他很惊喜地往前靠了靠，没错，就是睡莲，睡莲成活了！那是试验池建好后放进去的睡莲苗子，再往前走，又发现了一组组的还没完全伸展开的睡莲叶子，喜悦让他很激动，他又想到了那些鲫鱼，紧步走到特制的小网箱前，自己观察，没发现死鱼浮上来，他就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网箱里的水，时间不长，水面上出现了几条不大不小的鲫鱼，在水面上划出一条条水线，打个旋儿就消失了，一会儿又浮上来，继续快活地游玩戏水。马怀云太兴奋了，马上给李金才打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消息传出，实验小组的人来了，粉坊户们来了，李金才也匆匆忙忙地赶来了，人们不住地夸赞实验小组，赞叹他们真有学问。李金才说：“好事，好事，这就可以放心了。”

　　这时，一辆卡车开了过来，他们迎过去，一问，是送大电锅的，真是一顺百顺啊。各家粉坊户纷纷上前帮着卸车，当过电工的刘长海迫不及待地帮着各家连夜安装调试。粉坊户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私下里排个儿邀请马怀云去家里吃饭，马怀云一一婉拒。这般热闹情景，让李金才感觉心里不是滋味了，脸上总挂着不自在的表情，因为好多用具都在各家粉坊里锁着呢。他真有些不好意思了，把钥匙交给陈会计，嘱咐他赶快把十八家粉坊的老作坊门锁打开。各家把一应用具都搬到新厂房，一拉溜的大车间，十八家粉坊依次排列，一样的大电锅，一样的电力供应，原料和成品仓库也是十八家各有摊位，中间留出二十多米做冷库，大院子是晾晒场地，也划分出十八条，人们统一穿白大褂。

　　李金才见事情很顺利，如果自己不表现一把显得姿态太低，再说也该有些积极性，就说：“赶紧办理相关手续，争取尽早开工。”

　　马怀云吐出一口舒畅的气息。

　　李金才拉了马怀云一把：“我说，我还是想知道你那五十万到底从哪儿来的？”

　　马怀云笑了笑：“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不要问，反正不是偷的。”

　　李金才也笑了：“好，不问，你操持县里办手续的事，我去催催殷家贤，让他赶紧搬迁冷库。”

　　哪知道，转天早晨，人们早早聚集在厂房大门口，刘长海在大门口挂了块红布，还弄了一挂鞭炮。八点十八分，刘长海把蒜头嘴张的老大，喊一嗓子：“吉时已到开工喽——”然后就点燃了鞭炮。

　　马怀云风风火火赶来了，挥着手，喊：“不能开工，不能开工！”

　　人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为啥不能开工。”马怀云说：“按照工商管理部门规定，咱们需要办理生产许可证，走完安检、工商、税务、卫生等申请审批流程才行。”

　　李金才听到鞭炮声，也赶来了：“是啊，不能开工。”

　　人们都不说话了，那就等呗。

　　马怀云说：“你们先试开工，我去县里找找看。”

　　终于可以做粉条了，人们自然很高兴。刘长海第一个把电锅烧开了，正在下粉，早有馋嘴的提前调好了香醋蒜汁，第一拨下锅后，特意多煮一会儿，不经冷却，直接用木棍搅成焖子，就是俗称打焖子，浇上蒜汁先解了嘴馋。

　　马怀云则心急火燎地赶到县工商局，找到一位熟人老大姐，把陈家湾情况简要介绍后说：“目前厂房、废水处理、电力增容都弄好了，听说还要办理生产许可证。”

　　老大姐递过一杯水，告诉他：“这涉及食品安全问题，必须申办生产许可证，是有难度，你回去按我说的，把化验室、检测室、消毒室、更衣室、原料库和产品库都建起来，回头我想办法协助你，把省里有资质的专家请来，评定合格合规，达到国家规定标准，生产许可证自然就拿下来了。”

　　然后老大姐接着说：“关键配好消毒和化验设备，培训上岗人员，还有，陈家湾那么多家粉坊户，应该成立粉条加工协会，以协会的名义起营业执照，注册商标，取得生产许可证，那就名正言顺了。”

　　知道了底情后，马怀云又风风火火地赶回陈家湾，告诉大家：“目前最紧要的是按工商部门要求，配套检验设备，抓紧培训化验员，另外咱们的工作服和消毒设施，原料库和成品库卫生安全等都必须符合国家有关规定，需要请有关专家按国家标准评定后才能正式生产。”说完，他把李金才叫到一旁，低声说：“十八家粉坊户没有合适的化验员人选，我把陈家湾年轻人在脑子里都过了一遍，觉得殷家贤家小秀比较合适……”

　　没等马怀云说完，李金才就拦住了话头：“别说了，不行，小秀有工作，关键是冲殷家贤也不能用小秀。”

　　马怀云说：“小秀的工作不稳定，老停工，一个月挣不了多少工资，咱粉坊应该是稳定的。还有，别老拿有色眼镜看人，殷家贤是殷家贤，小秀是小秀，不能因为爹不地道，牵扯到闺女跟着背黑锅。”

　　李金才说：“我是怕殷家贤借机会乱伸手，搅乱粉坊户的关系，哪个地方他只要插手，肯定不安宁。”

　　马怀云说：“你分析得不对，恰恰是咱重用了小秀，会让殷家贤有所收敛。”

　　李金才不理解，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马怀云接着说：“小秀年轻，高中毕业，接受新鲜事物快，除了搞好化验，我还有更远一点的打算，将来条件成熟了，可以让小秀把网络销售平台建起来，陈家湾粉条就不是周边有名了，就名扬四海了。”

　　李金才一看拧不过马怀云：“那好吧，就依你，可咱说了也不算，得十八家粉坊认可才行，小秀的工资得让粉坊户们均摊啊。”

　　马怀云说：“当然啊，咱先沟通好了，给他们提供人选，让他们认可。”

　　俩人先找到小秀，把意向跟她说了，小秀很爽快地答应了。李金才嘱咐小秀说：“回头告诉你爹，不要觉得你在粉坊上班，就乱插手，乱说话，乱挑拨关系，他要是老毛病不改，会影响你的工作。”

　　小秀点点头。

　　但李金才还是担心十八家粉坊户不接纳小秀。马怀云示意李金才不要多说，俩人来到大街上，马怀云说：“殷家贤那儿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然后召集十八家粉坊户开会，马怀云把化验员的重要性和网络销售的前景跟大家说了个透底。人们很爽快，没有反对的。李金才这下松了一口气。

　　小秀在县里培训一周后，带着一套化验设备回到陈家湾，马怀云赶紧请县工商局领导派专家来评估。环评、卫生、消毒、化验设施和人员配备、原料库、成品库全都合格，一切都合乎开工条件了，马怀云这才长出一口气，高声对刘长海说：“开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