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问 认同
这一问,我们尝试讨论群体组织的基础逻辑问题。
由第二性本能惯性演化而来的情感,在有血缘关系的家庭成员之间,以情绪反馈为基础,可以形成良好的组织效能。但其“关系对”比较少,辐射面窄,且在子女成年之后,关系逐渐变淡,像是幼兽都有离巢的本能似的。
有“我识”的人类,能够发展出足够庞大的组织,靠的不仅仅是动物式的情绪,以及衍生出来的家庭型的情感,还需要不同的“我识”之间,能够通过有效的“沟通”,形成“共识”,这个形成共识的过程,就是“认同”。
实际上,这个“认同”的过程不是割裂的,是源自“我识”对世界逻辑关系的理解。前问曾经提及,无论是动物性的“类思考”,还是“我识”的思考,都是通过对“对错”这对儿逻辑关系的理解,以及在客观世界中的观察和验证,从而理解世界并施加行动。只有这样,向前迈步才能前行,向后才能后退,世界和自我的关系才成立,这在我们这个大概率渐变的客观世界,是合理而有效的。
同样的,在认识其他“我识”,以及在群体、组织中生活时,我们同样是通过“对错”来理解自我以及其他人的“信念”的。“我识”通过建立类似客观世界那样的,精神世界中的“是非观”,来认识精神世界。
在孩提时代,家长对需求的给予和剥夺,以及情绪的抚慰和疏远,使得精神世界的反馈机制生效,让我们得以通过观察和验证,调整我识自我观的“信念”。告诉自己,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再长大一些,当“我识”相对成熟之后,我们会在更大的种群组织中,将自有的“信念”加以观察和验证,通过群体的反馈,对自己的信念和行为施以调整,从而达成自我观和社会观的统一。这个统一的过程,就是“认同”。
在这个过程中,最大障碍是“谎言”。不仅仅是语言中的谎话,还有谎话背后的“欺骗”逻辑。
实际上,“我识”中自私的“原罪”,是“善恶”的源头,其带来的“善恶”从某种意义上,是无所谓“对错”的。绝对意义的善,不存在,即便存在,也就等于绝对意义上的恶。“付出全部,只为他人之一毛”,这样的人,不可能存在。即便存在,他的圈层也是画在了绝对的“自我”身上,实际上是绝对的恶。
而“谎言”和“欺骗”则不是。虽然“我识”天然“自私”的信念,造就了在群体中的“欺骗”和“谎言”,但我们只能称其为“副产品”。生命偶然进化出的“我识”,增加了生命认识和适应环境的能力,副产品是“信念”的出现,某种程度上打破了第一性、第二性的本能。而欺骗和谎言,就是这个副产品上,叠加产生的副产品,它的副作用是为第一性服务,但脱离了第二性;或者说,产生了向“内圈”发力的副作用。
我们可以说,欺骗和谎言,是绝对的“恶”的,对种群、社会的发展,没有丝毫的好处。即便是善意的谎言,对“认同”的破坏也是彻底的,一个全员“善意的谎言”的社会,仍然是不可信的,人们会为了消解对方的“善意的谎言”而撒谎。
只是我们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我识”天赋的“自私”属性,是无法抹杀掉这个副产品的,它将随着人类的存在而长期存在。虽然欺骗和谎言同“我识”伴生,存在了如此长的时间,却也并没有使得社会组织赖以维系的“认同”得以失效,这就不能只用幸运来形容了。
我们在论述“善恶”的时候,曾经提到,人类没有经历——或者说没有大范围、长时间的经历——以“为恶”为主流的文化,大概足够幸运,以及时间足够短。但对“认同”的有效,我们还是存在比较积极的推断的。只要“我识”还是通过其他“我识”激发和陪伴唤醒的,那它天然就还具有社交的属性,有情绪以及情感的需求,就仍然是群体的、组织的、社会的、种群的。它必然经历“我识”之间的相互交流,而这个相互交流的过程,必然是以“认同”而非“不认同”为基础的。倘若对方说什么,你都不信,则不可能建立有效的精神世界。
所以,人与人之间构成的组织、种群、社会,“认同”是绝对的、主流的,“欺骗”才是相对的、副产品的。即便科幻电影描绘的,满目疮痍的未来“焦土”,信仰和信任崩塌的世界里,开着机车、带着眼罩、穿着皮衣的恶棍们之间,也是靠“认同”维系的。哪怕下一秒,头目就要打爆下属的头颅,但这一秒前,他们之间依然是靠“认同”—— 而不是其他诸如法律、道德、规则 —— 之类堆砌起来的东西维系的。
卢梭认为,社会组织基本的精神,就是“契约”精神,他无意中揭示了一个事实,就是人和人之间,尤其是庞大的社会组织,是基于一种“认同”精神的。只不过他当时想要解决和论证的,是皇权崩塌之后,社会需要有一个类似“大一统”一样的精神认同,使得社会不至于信仰崩塌。这和中国古代“法家”所提倡的,没有本质的区别。
自古以来,哲学家、思想家、社会学家、政治家、宗教学者们所讨论的,都是社会组织那个“共识”的问题。他们认为,社会有基础的一致的“共识”,才能健康和进步。所以在皇权时代,无论中外,都有“天授”的说法。意思是大家都听“老天爷”的、“上帝”的、“神”的,达成一致的基本“共识”。后来皇帝没了,就听“契约”的、听“法律”的、听“规则”,抑或听它们的代表——也就是“国家”的。实际上,无论听谁的,群体中的个人,能够“听”,是因为这个“认同”。有了这个认同,才能建立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才能排除谎言和欺骗的干扰,参与到组织和社会里。
所以说,“认同”是社会组织的基础,是“我识”参与到组织里的基础。
然而,“认同”有一个问题就是,它只负责链接和形成组织,却并不控制组织的方向。因为精神世界和客观世界不同,它的“对错”是“相对”的,而不是“绝对”的。在精神世界里,今天“对”的可能明天就“错”了,然后后天又“对”了;或者一会儿觉得“对”,一会儿又“反悔”了;又或者说不出对错,只一味在那里“犹豫”。个人的犹豫和转移,尚且不构成什么太大的影响,而组织“共识”的转移,则往往引发巨变。
《乌合之众》里,对群体的暴躁的、无序的、杂乱的、盲目的行为,观察和阐述的很详细。一个人未必精明,一群人则可能更愚蠢。社会组织的真正的敌人,往往不是不能得到广泛的“认同”,反而是强大的“认同”裹挟着群体,走向一个又一个极端。一盘散沙固然形不成什么合力,但总比一块飞石,来的安全些。
之所以讨论“认同”,是因为我们的基本“共识”是通过“认同”而来。而想要观察、解释、揭示目前的社会现状,就不得提前自省,个人“认同”的那些社会“共识”,是“对”是“错”。
就比如,我们下一问要尝试讨论的,“权利”的问题。
【编者按】这一章节深入探讨了“认同”作为群体组织基石的复杂本质——它既是连接“我识”、构建社会信任的纽带,也是孕育集体盲动与极端化的温床。作者从本能与理性的交织中剖析“认同”的生成机制,揭示谎言对共识的侵蚀,并警惕其双刃剑效应:无认同则无组织,而盲目的认同又可能将群体拖入非理性的深渊。在转向“权利”之问前,本章迫使读者审视自我与社会共识的关系,为理解后续议题埋下批判性伏笔。推荐阅读。编辑:冬青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