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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段 巴扎

作者: 安之 点击:118 发表:2025-12-12 09:16:13 闪星:3

  昨天吃哈密瓜,今天尝吐鲁番葡萄。自大海道出来向东,经六小时车程,在三个高速检查站依次核酸之后,进入吐鲁番地区。

  第一站火焰山。在吴承恩的《西游记》笔下,这里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掉落之地,有蔓延群山的大火,须要铁扇公主用芭蕉扇,才下得雨来。如今看来,“着火”虽然夸张,酷热确实难当。

  火焰山不是一座山,而是连绵的山脉,其中保存比较完整且外观壮丽的一段,被隔成了景区。景区照例被我一人“包场”,我顶着烈日,在四野无人的山脚下徒步,地表温度显示有六十五摄氏度,晒得人发昏。

  近观之下,火焰山原来不是石头山,是类似张掖丹霞那样的土山,整体呈暗红色,没有丹霞那么多颜色。山体纵向裂开巨大的沟壑,那是山顶流水形成的水道。整座山脉,像是巨人堆起的土城堡,被一场大水兜头浇下,冲毁之后剩下的土堆似的。

  我拾步向上,沿着沟壑攀登。土质很松,留下清晰的脚印。红色基土上,有一层灰白色的土块,龟裂地布在山脊——那是干枯的苔藓。想来这里常年干旱少雨,偶有大雨滋润,也只是长些苔藓而已。也幸亏干旱如斯,才能保存有这么一整条山脉的土山。景区若不加保护,像我这样徒步登山的人多了,恐怕有个几年,火焰山也便被踏平了。

  当年玄奘法师出行,虽也有随从,却不像《西游记》里唐僧那般,有会捉妖降魔的徒弟。据说玄奘的徒弟,刚出发没多久就背叛了他,所以后人在壁画上,把他徒弟画成了猴子的形象。却没想到吴承恩把这只猴子,塑造成大闹天宫的孙悟空,帮他彻底洗白;而意志坚定的玄奘,反倒成了唯唯诺诺的胖和尚,被后人讥讽嘲笑。不得不说,精彩的文艺作品,能影响人们的观念。就好像大多数人,喜欢被戏剧化的《三国演义》,反倒忽略正牌的历史《三国志》了。

  我最喜欢的一段《西游记》情节,是地府将孙猴子的魂魄拘了去,结果闹得阴曹不得安宁,最终划去他生死薄上的名字。那是我童年时,第一次接触死后世界的畅想,当时在脑中构建的幽冥地狱,一直存于脑中,发挥着影响。

  成年后,读但丁《神曲》中的地狱篇和炼狱篇,以及接触西方《圣经》世界中的地狱,仍不自觉配上脑中这些形象。至于西方地狱里的撒旦或恶魔,总不认为有何威能,算不上恐怖,至多是阴险罢了。感觉他们无非是些山匪流寇,远不如阎王爷和地藏王菩萨霸气,组织也没地府各司严谨。西方的鬼,战斗力顶天了是牛头、马面那种“阴神“的层次,本事不大,纯靠凶恶的面相吓唬人。

  我胡思乱想的工夫,已经离开了火焰山,扎进了清凉的葡萄沟。吐鲁番以盛产葡萄闻名,葡萄沟则是当地葡萄种植最大的地区。很难相信,在干热如火的火焰山脚下,还有这样一处凉爽之地。甘甜的河水自山上流下,流经之处变成了如茵的绿洲。当地人在河两岸架满了葡萄架,填满整个山脚下的坑谷,连成了如今的葡萄沟。

  这个月份,葡萄正爬满架。这里据说种植了二十多个品种,我分辨不出它们的种类,只是看长的、圆的、紫的、红的、白的、绿的各种形状和颜色,琳琅满目,缤纷热闹。无论什么品种,随手摘一颗尝尝,都是甘甜多汁,止渴去暑。新疆的日晒时间长、昼夜温差大,无论瓜果葡萄,都是极甜。

  景区里分散着几个景点,有可以烤骆驼的馕坑、巨型蜂窝一般晒葡萄干的晒房、养着彪悍秃毛斗鸡的斗鸡场、清真样式的寺庙,还有一个阿凡提的主题小院——当然只是借名而已,也并非历史上真人的故居——应景的摆了些民俗器物,还养了一头小黑驴!

  当年看动画片《阿凡提》,我总觉得“巴依老爷”挺可怜,日常被阿凡提换着花样戏弄,以至于对多智近妖的阿凡提,并没什么好印象。

  在吐鲁番停留两天,再继续向西,看到雪山时,便到了乌鲁木齐。乌鲁木齐作为新疆自治区的中心,明显繁华了很多。如果不看人的面相,只看街道建筑,和内地的一二线城市并无差别。

  闲暇之下,我去市中心的大巴扎逛逛。所谓巴扎,就是集市,大巴扎,顾名思义便是大集市。这里是新疆特色产品的批发集散地,无论外地人还是当地人,都喜欢来。虽然疫情管控,大巴扎却仍是人流不息。这里售卖着果干、干果、虫草、皮毛、手鼓、乐器、玉石、手工刀还有维族的服装、服饰之类。我买了些“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葡萄干——其实就是大葡干——快递回家,给爸妈孩子尝尝,之后在有维族特色的门廊上,听维族老汉弹琴。

  傍晚时分,我跑到城市边缘的雅玛里克山公园,去山顶的凉亭看日落:夕阳一点点淹没在城市之后,余晖给对面的雪山涂抹上殷红的颜色,雪山下的乌鲁木齐,像维族少女一样,温暖而迷人。

  在乌鲁木齐保养过车子,选了一条经典的新疆北线环游路线,向西北走国道,直达富蕴。一路全是荒野戈壁,两三百公里也不见一个加油站,除了荒野上偶尔经过的新疆野驴,什么活物也见不到。到了富蕴后,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这里不愧为“天富蕴藏”之地,宛若荒野中的明珠,有山有水,一片悠然的小城气质。

  我坐在松林间的草地上写日记,看佝偻但却矍铄的外婆,带着自家外孙女,提着小竹篮采蘑菇。风吹在松针上,扑簌簌地坠落,树枝沙沙的摩擦声,伴着河水声,天然混响。

  我不自觉的停笔,耳中听着,眼中看着,脑中想着。想这一路见闻,虽已行程过半,但却恰如所料的那般,平淡的无甚波澜,正如我平凡的人生一样:无灾无难,无悲无苦,没有大富大贵,也无波谲云诡;既没有惊世骇俗的传奇,也没有跌宕起伏的冒险。除了精神的理想主义和哲学的幻想沉思,其他一无异处。

  这样的乏味人生,又有谁感兴趣呢。我记录下这点点滴滴,是为自己,还是给旁人呢?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像时光那样,不停的向前。

  我突然羡慕《一个牧羊少年的奇幻之旅》中的那个少年,大概只有少年人的旅行,才能超脱这身、物两境。中年人的想象,总归是《西游记》里的孙猴子,跳来跳去也逃不出掌心,哪怕你有通天的道行,最终也只得低头成佛,归顺罢了。

  外婆挽着外孙女,外孙女挽着装满蘑菇的竹篮,消失在林间草地的路灯下。

  像是午夜钟声中,消散的魔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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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一章节以“巴扎”为名,却不止于市集的喧嚣。作者自火焰山的赤土攀至葡萄沟的绿荫,从神话的戏谑漫想到历史的幽微,最终在乌鲁木齐的夕阳与富蕴的松涛间,完成了一次从地理到精神的穿行。火焰山下,他勘破《西游记》对玄奘的柔化与对孙悟空的神化,揭示文艺如何重塑集体记忆;葡萄藤边,甜蜜的果实与阿凡提的寓言构成感官与文化的双重盛宴;而大巴扎的琴声与雅玛里克山的落日,则交织出现代新疆的多元面貌。然而旅途愈深,沉思愈切——当作者在富蕴的林中停笔,直面“平淡无奇”的行走与人生时,那份中年式的清醒与倦意悄然浮现:旅行不再是少年奇幻的牧歌,却成了确认生活本相的镜子。本章看似散漫,实则暗藏筋骨:在热闹的“巴扎”表象之下,是孤独行者对存在意义的无声叩问,是在广袤时空里确认自身渺小却执拗的书写痕迹。恰如文中那只跳不出掌心的孙猴子,我们都在各自的火焰山下行走,在各自的葡萄架下品尝甘苦,并最终在某个松针坠落的时刻,听见内心与世界的回响。推荐阅读。编辑:冬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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