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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段 胡杨

作者: 安之 点击:120 发表:2025-12-04 08:40:57 闪星:3

  天哥暑假结束,我独自返回兰州,在酒店取车,继续上路。

  副驾驶上没了打游戏、读历史书的天哥,只剩他的靠垫,有些冷清。我虽不惧独处时的寂寞,却也不免怀念有孩子陪伴的时光。

  看看行程,认真飙车。为了不走重复路,我不再过甘肃走丝绸之路,取道荒凉的西内蒙古,穿越茫茫的沙漠和戈壁,从额济纳进新疆。这一路小两千公里,四天穿越,每天都要开十个小时,强度不小。

  第一天经中卫到阿拉善左旗,除了偶尔看紫色的薰衣草和金黄的向日葵花田,也没怎么停车。第二天穿越阿拉善地区,我对它的标签印象,还是“阿拉善英雄会”。前两年,每到国庆前后,据说有几十万的越野、房车车主来此处聚会、野营、玩沙,火爆一时。后来因为事故频发、收费混乱、管理纠纷等诸多原因,口碑逐渐变差,热度也降了下来。今年看这个疫情状况,想来是不会再大范围聚集。我本想看看往年聚盟的地方,可无论导航还是旅游攻略,都弄不确实,索性作罢。

  一路国道,大多是戈壁和沙漠,前后无车,四周无树,人烟稀少,只偶尔有骆驼穿路而过。正想到几天前,“大脚婶”在阿拉善撞骆驼车祸去世的新闻,就看到一条被撞死的骆驼尸体倒在道边。看现场模样,应是刚出事不久,血仍未流尽,几只乌鸦在啄食着伤口,想来并非前几天新闻里那场事故。

  意外和明天不知哪个先到,小心为上吧。

  除了戈壁和沙漠,还经过几大片盐碱地。一些是白色、褐黄色盐粒铺陈的洼地,另一些则是长着低矮灌木的平原地,还有几片是含盐的浅水坑,四周围着干涸、板结、龟裂的土块。顺路经过的月亮湖,就在一片盐碱地的中央,是一汪未干涸的盐湖。月亮湖很小,整体呈褐红色,形状远没有弯月般平滑圆润,仅能评价为“可观”。

  就这样一汪小盐湖,已经是这一路上难得的景色,余下都是千里荒野。特别是行到沙地,甚至连沙山都没有,只有随斜风掠过的黄沙。风小时,黄白的细沙,成绺的在柏油路上滑过,像地狱之河中偷偷溜走的灵魂。

  国道远远铺陈开去,太阳照在灼热的沙地上,晒出蒸汽的虚影。我想象着即将出现的海市蜃楼,抑或《盗墓迷城》中的沙漠之城,又或者《异次元骇客》中那样,在路尽头展现一片绿幕,揭示这世界并非真实的本质……

  在如此荒凉的路上开长途车,很容易无聊,只能天马行空的任思路飘散。

  在思绪中“醒”来时,正经过大片的玉米地和向日葵田。玉米刚刚结穗,向日葵则已经沉甸甸地弯了腰。田地中间一座苏武庙,是我出阿拉善最后拜访的地方。

  西汉时期,汉武大帝派苏武等使节出使西域,结果因故被匈奴单于扣押。苏武在遭遇严刑时宁死不屈,坚决不降。在沦为奴隶放羊时,不失风度,始终持节恭谨。终于在被困十九年后,成功返回长安,最终赐关内侯,葬于咸阳。为了纪念苏武的气节和精神,在西北地区的甘肃、宁夏、内蒙等地,立有很多苏武庙供敬拜。

  我不知此地是否为苏武当年牧羊之地,只是感慨在几千年前的那段岁月里,一个傲然持节的天朝使臣,被扣在异域的大漠荒地,每日风吹日晒,数羊度日。在回家毫无希望,投降便可解去囚禁,甚至可以获得荣华和尊重的前提下,如何坚持十九年呢?不论忠心,只说这份坚持,就值得凡人成圣,享一方祭拜。

  第三天,又行驶了五百公里,终于出了阿拉善右旗和巴丹吉林沙漠,逐渐靠近额济纳。路牌上显示这附近有航天城,戈壁上零星分布着军营和雷达站,偶尔挡路的火车上,装运着坦克、大炮之类,显得肃穆又神秘。这样的地方必然闲人免进,我车也未停的穿越,一口气扎进了弱水胡杨林景区,去看黑水古城。

  额济纳的胡杨林很有名,每年秋天都有大批的游客来赏玩。现下时间还早,树叶未黄,加上疫情的因素,景区便被我一人“包场”。我驱车在绿色的胡杨树间穿梭,树下是粉色枝条、一人高的“怪柳”。绿叶,粉枝,颇为养眼,解了这几天满眼戈壁黄沙的单调。

  穿过这一小片胡杨林的“绿洲”,再开一段荒凉的古战场,便是“怪树林”。干燥的戈壁沙地上,一段段弯曲树干,嶙峋而又突兀地扎在那儿,形成一小片枯树林。这些胡杨树干,七扭八歪各具形状,像是魔幻小说中有生命的远古树人,曾在此经历一场大战,“残躯”和“破铠”散落一地,有的仍然摔抱在一起,保持着濒死前惨烈的战斗姿势。

  胡杨生命力顽强,遇水即生——所谓“一千年生,一千年死,一千年活”。它易生长、寿命长,在干燥贫瘠的戈壁也能存活、成林。如遇干旱,可以暂时休眠,锁闭一切生机,就如“怪树林”这般,成为枯干木头,假死千年。但只要雨水浇灌,便又重新焕发生机,长成参天大树,十分神奇。之前经过的那片“弱水胡杨”,就是后人引水之后,重新生长而成。

  “怪树林”再继续前进,下一站是仿古重建的“黑水城”。黑水城是西夏古城,经过几千年的风吹日晒,真正遗址只有几段城墙。如今用黄砖和黄泥重建,与周边颜色浑然一体,尽量还原了当时的风格。无游客也无管理人员的情景,让这里显得荒凉,像是刚从沙漠中挖掘出来似的。

  城边的小湖,不知哪来的水源,虽然不大,但清澈透亮,甚至生有水草小鱼。十几只白鹭和黑鹤停在湖边的胡杨下,想是迁徙途中落脚。湖边的小塔群,不知是祭拜还是供奉之用,安静的立在城墙边,恭谨肃穆。

  我在湖边稍坐,有感,作一首小诗,一边替古人感慨,一边替自己解嘲。

  “千年胡杨一汪池,黑鹤白鹭三两只。

  黄沙吹得城墙破,宝塔徒留镇妖石。

  花红叶绿还新翠,怪树枯枝仅残肢。

  千古不见君王业,再过千古谁笑痴。”

  继续上路,去看“此生必见”的居延海日出。网上现在流行很多“此生必去”的地方,“必驾”的公路,“必游”的花海,“必登”的高山等等。居延海的日出,就是其中相对小众的一个。一路四个月行来,日落看了不少,日出见得不多。

  四点出头,天还全黑,景区门口和里面都没灯,也看不清路。我借着手机电筒微光,摸索着向码头前行。逐渐的,东边开始掀起一丝红光,然后越来越长,染着云彩的轮廓,逐渐向中天扩散。朦胧中,开始能看到湖边的芦苇,在天光中摇荡,激起一片影。

  居延海称为“海”,实则是一片淡水湖。它曾在早年间干涸,后来引水回流,才恢复旧观。

  在芦苇荡的尽头,船舶静泊,海鸥在码头盘旋,迎着朝阳飞舞。这些海鸥灰翅、黑羽、白颈、白腹、红嘴、红眼,最奇的是眼睛,长了一道黑色的“眉毛”,像戏台上的小丑脸谱。

  旭日终于在芦苇荡间升起,在无涟漪的湖面上,映出艳丽的倒影。两颗太阳,一颗向天空缓慢升起,一颗沉入湛蓝的水底,同样瑰丽,难分伯仲。带着小丑脸谱的海鸥,长翅掠过水面,划开水中的太阳,激起一阵细纹,转而又平复如初。

  我在无人的居延海边静立,不言不语,如入画里。

  不知这景色是否配得上“此生必见”,只觉每一段旅程都“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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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一章节以孤寂的启程为引,铺开一幅贯穿荒原与时间的行旅长卷。天哥离去后的空旷车舱,成为独行者与苍茫天地对话的起点——车轮碾过戈壁、盐湖与沙海,风景在寂寥中显露出粗粝的本质。阿拉善的英雄会盛景已逝,唯有风沙与偶然倒毙的路驼提醒着生命的无常;苏武庙前的一刹沉思,则将个人旅途嵌入千年持节者的孤独坐标,揭示出“坚持”在荒芜中最炽热的形态。胡杨林是本章的灵魂意象。作者以三重笔法勾勒其神韵:绿洲中生机的年轻胡杨,怪树林中狰狞如战士残骸的枯木,以及黑水城畔静默的倒影与飞鸟。居延海的日出,是这段荒漠之旅的诗眼。此段最动人处,在于作者始终保持着双重视角:一是冷静的纪实者,记录地貌、风物与史迹;二是沉浸的冥想者,在荒原中叩问存在与虚无。从撞毙骆驼的残酷,到苏武十九年持节的执念,再到胡杨假死千年的寓言,旅途逐渐剥离浪漫想象,显露生命在极端境遇中本质的抉择——是沉沦,还是向死而生?诗作《胡杨》以古体收束此章,看似凭吊古迹,实则以“再过千古谁笑痴”的自嘲,将个体行旅置于无穷时空维度中审视。当旅途接近新疆边境,荒凉并未终结,反而内化为精神景观:那些黄沙、枯枝、盐碱与晨光,已不再是他处的风景,而是行者与自我、与历史、与天地对话的凭证。《读行笔记》至此,已非单纯的地理穿行,更是一场在孤寂中淬炼认知的修行。胡杨不朽的传说,或许正是对漂泊者最好的馈赠:唯有在荒芜中学会与孤独共处,才能听见时间最深处的回响。推荐阅读。编辑:冬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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