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盐湖众多，茶卡是近几年最出名的一个。带着运城七彩盐湖和昨日柴旦翡翠湖的印象，天哥本以为茶卡也是多姿多色的一座湖。到了才发现，这里的湖水只一味的清澈，却没有艳丽的颜色。

　　整一座大盐湖，被分成几个景区，都要分开售票。湖水只浅浅一层，最深处也未超过一人高。厚厚的盐层沉在湖底，在清水中明晰可见。这一大片薄薄的盐水，本应似一面镜子，倒映着蓝天白云，就如它“天空之镜”的美名一样。只可惜今日满天阴云，连盐都显得不那么白皙，把景色打了折扣。

　　天哥倒也不甚沮丧，走栈道、趟湖水、打水漂、踩盐路，自己找着乐子。整个景区也无两三人，我俩坐在搁浅在盐滩的小木船里发呆，听水拍在船舷的声音。天空的灰色均匀涂满了四周，天地浑然是同一种颜色，直让人恍惚是到了域外荒芜的星球，静谧而诡异。

　　在茶卡仍没看到星空，我带着遗憾的天哥踏上了去青海湖的旅程。

　　青海湖周长三百六十公里，是中国最大的内陆湖。我们自西而来，经“海西”到“海南”——青海湖的南侧——沿岸的牛羊忽然多了起来。湖边的广大区域，全是长草的湿地草原，牦牛和山羊被栅栏隔着，成群整片的散落在草原，简直没有缝隙。我们自内蒙古到青海，一路上也见过不少牛羊骡马，却没有哪一处数量有如此多，又如此密集。天哥感慨说，怪不得超市里的鲜肉总供应不绝，敢情这天然的大牧场能养这么多牲畜呢。

　　环湖路很方便，与大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倘不是带着天哥，我倒想弄一辆自行车，花两天时间环湖骑行。

　　安顿在海南的“二郎剑”附近，在民宿听了一晚淅淅沥沥的冷雨，隔日才放晴。这里温差极大，昨天我俩翻出了所有厚衣服穿上，今天太阳一出，半袖却还觉得热。我们到湖边踩水，坐魁梧的白牦牛拍照。晴天的青海湖才展示出它的美来，蓝得浓艳艳，一眼望不到边际，如海般深远广大，又比海水更剔透些，清凉清澈。

　　为了看更远，顺盘山路上了“洛合垭口”——垭口就是山口的意思。车停下，可以徒步一小段野山，远眺青海湖的全景。经过昨晚的雨，山上的草地发着湿糯的香气。牦牛安静地低头吃草，咀嚼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四野，天哥形容“很治愈”。鼠兔在山脊斜坡上的洞口探着头，灰色的皮毛，圆圆的耳朵，看起来像兔比像鼠多些。远处还有觅食的狐狸，突然从石头后跑出，谨慎地看着我们远去。天空中盘旋着鹰鹫，也不知道看上了谁当猎物。

　　走到山顶，眼前豁然开朗，透蓝的青海湖，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嵌在天际之下。湖边青绿的草原，隔开了环抱的群山，星星点点的牛羊，恣意地分散在草原和群山间，视两者的边界若无物。再远一点，便是卷着边的白色云彩，又浓又密的挂在天上，像盖在湖上的棉被。各种颜色交织，人眼明显“像素”不足。

　　我不想浪费这美丽的景色，尤其是这几日难得的露出云层的阳光，拉着天哥反复摆着姿势拍照。大概是爬山有些远，一直没什么高反的天哥，此刻气喘得紧，赖坐在石头上不太配合。我着急之下又忘了自己当慈父的告诫，给了他两脚，吵吵几句，才算把照片拍完。

　　我沉默下山，心里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反省。天哥也不说话，陪着小心，与我继续沿湖向东。这一边除了草原，还多了大片的耕地，满眼的金黄。一半是挂着穗的青稞麦，另一半是连天的油菜花。

　　天哥总算积极了一回，不仅配合我完成了“工具人”的任务，自己也拿着手机拍来拍去。我心说孩子的求生欲是比大人强，也难为他们在没有话语权的成人世界，委曲求全地周旋。

　　去西宁路上，我看着照例读书睡着的天哥，不禁陷入遐想之中。回想这难得的亲子时光，我仿佛并没了解孩子，反而对当爹的自己认清了些。我看似最不能接受他玩手机，说他只是换个地方玩游戏，出来旅游全是浪费。可认真想，我真是在和手机争夺孩子吗？其实是自己的控制欲作祟，希望孩子的注意力在自己身上，希望自己被感同身受，于是总是用剥夺他手机的方式吸引他的注意。就像旧时我每问他“作业写完了吗”，也不是真的关心他的功课，只是笨拙地想得到回应和关注而已。

　　还有一些时候，我对他生气，源自迁怒，其问题分明在我。我担心自己的行程没安排好，吃的没准备好，拍照没拍好，景点没选好，承诺的没办到，就莫名其妙地和自己较劲，把情绪转嫁到孩子身上。认为倘若只有我自己，就不用操这么多心，承担这么多压力。这分明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哪里像个为人表率的样子。

　　反倒是孩子，处处陪着小心，遇到无理的批评也不顶撞——哪怕不是他的问题。更难能的是，他总是一颗心对你，不会因为你的霸道而记恨，更不会对你的无理进行报复。他认真的爱你、原谅你、接受你，甚至鼓励你和治愈你。你却不曾感恩，只一味粗暴对待。

　　我如当他是旅伴，则没有相应的尊重；如当他是孩子，则没有相应的呵护。如此看来，我是一个“爹气”十足，但不能算称职的父亲。

　　我想我内心里，终究是期盼孩子永远是那个，在你进门时飞奔而来，抱着你亲亲的小孩儿。而没有接受，他终已长大的事实。

　　“幸好还没到青春期。”我轻声嘟囔。

　　“什么？”在西宁宾馆收拾书包的孩子一愣。

　　“没事，别落东西，明天我们到兰州就直接飞走了。”

　　我们经过草原、沙漠、戈壁、峡谷、雪峰、火山、高原，赏了盐湖，游了丹霞，飞了黄河，钻了冰洞，登了华山，逛了大院，骑了骆驼，寺里烧香，庙里拜佛，在倾盆大雨里等彩虹，在万里晴空下数云朵。

　　我不知道这一路能给孩子带来什么，只希望他能一如既往的真诚去爱。爱山、爱水、爱雨雪、爱风霜，爱星辰灿烂，爱四季如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