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别遮遮掩掩地回答我,罗杰斯小姐。我需要你的诚恳。”
“那你好断送我的工作,”她问道,希望逗趣的语气恰到好处。
“你以为我会利用我们私下里的谈话来这样做吗?”
“我——”
“够了!你肯定是这样认为的。”
他沉默地思索着;过了一会,她尴尬地说,“对不起,哈米德先生。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
“你没冒犯我。我只是不明白,我的作为使你认为,我是个不道德的人。但还是回到我原来的问题上去吧。你为什么觉得我难处?”
认识到,借口已经被揭穿,史蒂芬妮深深地吸了口气。“由于你对医务所的态度。你几乎每天都来看工程的进度——我猜想,以前不是这样的,并且——”
“你反对这样做吗?”他生硬地打断道。
“当然不!我只是反对你轻视我。可以坦率地讲,想调查我,满可以找个好办法。”
“你以为我是在这样做吗?”
他感到十分惊讶,转过头来看着她,差点压死正在路边卸车的一辆破汽车上跑出来的小鸡。他用土耳其话骂着,把汽车稳住。
“我去工地是因为我喜欢观看工程进展。你已经知道了那对我是多么重要。至于我在那儿时轻视你……。我那样做,只是为了不让你感到我是在干扰你。”
“但是向穆斯塔法调查不是干扰吗?”她紧追着问。
“他只是解释工作的进展情况,以及不想打扰你的一些技术细节。”
“我乐于讲解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情,我告诉过你。”
“谢谢。”黑发的头低着。“但是,没有哪一个男人愿意表现出他的无知。”
尤其是在一个女人面前!她想,但又大声说,“即使是最伟大的人,也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的。”
她丝毫不能肯定是否已经相信了他的解释,但是,既然他提到这事,就应该打满分。至少说明他不想开战,尽管她仍然相信,他认为一个女建筑师只能监督沙塔之类的不讲技术的工程。
她的火气还在慢慢地压着;但是,优美的景色使她逐渐地平静下来。他们正在通过连接欧亚大陆的吊桥;他们的下方,横卧着闪闪发光的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海水——这是分割欧亚的很窄的水道——她睁大了眼睛,看到周围壮观的景象:伊斯坦布尔那数不尽的清真寺和尖塔,直指青天;多彩的渔村沿着海岸,连成一串儿,沐浴在午后的金色的光辉之中。
只是在他们将那桥抛在了身后,塔里柯才停下车来,打破了沉默。
“我猜想,詹姆斯准备带你到一个渔村去,”他说,“但是我也想让你挑选一下。或者去渔村,或者坐船去群岛。每小时有一班渡船开过去。”
她感到意外,向他转过脸去。不只是他的声音与以往不同——他的语言轻柔而平和——并且他看起来也不同;严肃的嘴被极浅的微笑衬托得很柔和,他那放松的表情,使嘴两边的线条变浅了,让她看到了他的一个侧面,想到那是属于他自己人圈子里的女人的——他是个漂亮又有权势的色鬼。
“我更喜欢去群岛,”她做作地说。
“我们总算在一个问题上一致了,我真高兴!”打着了火,他把车开往登陆码头,很快,他们就停好了车,登上了渡船。
船上已经人满为患:带着照相机和导游书的旅游者;照例穿着黑衣服的农民,携着日用杂物的包袱,孩子和家畜。
“咱们在布乌卡达下船,”她的同伴说,“那是神父群岛上最大而又风景如画的地方。”
“给我讲讲那些岛子吧,”她说,机灵地把私人话题引开。
“说起来,那些岛子原来叫做神父群岛,——是因为希腊东正教教堂在那里修建了十多个修道院。但是当拜占庭的亲王们开始把那儿用作游乐场所时,名字就改了。当然了,今天是大家的度假胜地。”
微风吹动着海水,掀起了史蒂芬妮的头发,她吸进了清新的、咸咸的空气。心里想到,如果有詹姆斯在身旁,她会多么陶醉这次旅行啊!她从来没有感到在什么人面前吃过这种亏,不知道是什么使得塔里柯·哈米德让她神经紧张。是不是只因为他那对待职业妇女的观点过多地弄乱了她的羽毛,害得她去捋平?
不管原因如何,让他来影响她是愚蠢的。她在这儿至少还要呆三个月,除非他们之间出现某种形式的妥协,否则会是很累人的。这次郊游如果能顺利度过,也许他们会成为朋友。如果这希望过大,那就做做互相尊敬的业务上的熟人吧。
【编者按】当职业偏见遇上性别敏感,当强势外壳包裹着笨拙的尊重——哈米德与史蒂芬妮的博弈,恰似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潮汐,在坚硬的礁石与柔软的浪花间反复试探。从工地巡查的误解到吊桥上的意外,从清真寺尖塔下的沉默到渡船上的历史低语,文化碰撞与人性褶皱在伊斯坦布尔的光影中徐徐展开。这场始于对抗的旅程,最终在“群岛还是渔村”的选择里,埋下了理解的种子:原来最难处的人,或许只是不懂如何卸下盔甲的同类。推荐阅读,编辑:暗香盈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