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问 共识
这一问我们继续关注不同个性的个体,以及个体与群体之间的关系。
智人们因为基因突变,具有了可以承载思考力和想象力的大脑,为“我识”的突破提供了充足的物理基础。之后我们的某个祖先,在观察和思考环境的时候,通过对因果的验证,形成了模糊的“认识”。他把这种认识“教育”给他另外一个聪明的兄弟姐妹,使得对方也完成了“觉醒”,突破了“我识”的界,两个人于是达成了“共识”。以上是我们关于智人祖先“我识”觉醒的想象,事实上,这个过程也有可能是,两个同样懵懂聪明的祖先,基于对环境中的因果,达成了“共识”,从而同时觉醒,也未可知;甚至,我们也可以不无悲观地想象,历史上曾经出现过无数聪明的、觉醒的智人祖先,因无法像其他“我识”沟通“认识”,或者“教育”不成功,使得他们孤独一生,从未与真正的智慧“共识”过。
抛却这些想象,现下社会条件下,“我识”的建立,是孩提时代,通过周遭围绕的——由其他“我识”提供的,通过语言刺激和传递的——大量概念和认识教育出来的。
这里我们发现,无论是哪种觉醒,其根本都有一个最基本的“共识”,就是“我识”萌发阶段时,与另一个“我识”(哪怕也是萌发阶段),达成的关于对世界“因果”律的一致看法。倘若这个看法达不成一致,始终“鸡同鸭讲”,那便没办法形成“我识”之间的交流促进,也就无法形成群体和社会了。
婴儿扔出手里的积木,看它滚了几滚,大人用手帮他捡回来,说了几句什么话,婴儿不明所以,只当成印象/记忆储存起来,然后继续扔积木,看它滚几滚。逐渐的,他明白了积木挪动和手之间的关系,也学会了捡回积木,不让它滚动。婴儿看似懵懂,也听不懂语言,简直是个小动物似的,但却在观察和验证环境的因果关系中,与身边的大人达成了“共识”。我们可以称这种“共识”为“经验”或者“知识”,它们是转化为“信念”的素材。
如若某天,传说中的天使果真降临,扇着翅膀悬于空中,婴儿不会觉得长翅膀或者会飞有什么奇怪的,因为他的“经验”和“知识”尚少。而随着婴儿的成长,这样的共识越来越多,并且因为大脑的成长和语言的介入,效率越来越高,越来越复杂。当在个性的影响下,“我”形成了“共识”之外的属于个体的独立“信念”之后,“我识”便在界外觉醒了。
我们简单归纳一下,在“我识”觉醒之前,通过观察和印证外部环境的因果关系,在其他“我识”的教育之下,逐渐积累经验,学习知识,收获关于外部环境的“共识”,并在个性影响下,形成属于自己的信念之时,正式到达界外。
这里要说的是,外界环境的因果关系,初时是物理世界的。之后会逐渐扩展到群体的——比如父母的哺育、兄弟姐妹的交流等等,会建立属于社会属性的“经验”和“知识”。这些社会属性的“共识”,是因为交流和互动产生的,所以不具备客观物理世界那种纯粹的客观性,而显得更偏向“信念”一些。甚至在“我识”觉醒之后,我们也不能清楚,那些“共识”到底是什么。但我们虽然观察不到它,却知道它一定存在,因为在“我识”觉醒之前,我们一直在和父母、姐妹、群体发生着关系,势必是有社交“共识”存在的,这仿佛是一种群体属性的后天“本能”了。这代表父母兄弟亲缘之间,不仅仅是血缘联系,也有“共识”的联系,只是我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罢了。
之所以要把“我识”觉醒之前的共识区分清楚,是因为在觉醒后,“我识”之间的共识,便是通过“沟通”——而非“教育”——形成的“伪共识”或者“类共识”了。
前几问我们提到了个性的问题,个性在先天基因性和后天环境的影响下,结合成长中的思考能力和对知识的积累,逐渐形成了属于个体的“信念”。当两个我识“沟通”的时候,因为彼此存在“界”,只能对对方施加“影响”,而不能传递“共识”。父母看似教会了已经具有我识的孩子“共识”、“经验”、“知识”,其实是孩子的“我识”根据自己的理解,形成了自己的“信念”。虽然他们得到结论,和父母高度一致,但却不是父母的“信念”了。
我们惯常说的教育,是社会学的教育,传递的也是社会学的知识。“太阳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地球是圆的”、“1+1等于2”等等。无论是现实的还是抽象,社会学的教育实际是一种“沟通”,只是这种沟通,因为孩子的不成熟以及父母的强势地位,而显得影响力巨大。同时,也因为这些“知识”在社会学中,是社会的共有认识,在社会的“因果”律中,都能得到验证,而很容易达成一致的“信念”。
在这里稍提几句语言的作用。事实上,有很多人的看法是:语言使得人之所以为人。但从核心上看,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我识”,即便没有语言,“概念”也可以通过行动、肢体、绘画等形式传递。当然,语言的效率的确太高,是承载“概念”的绝佳载体。它在“我识”觉醒之前,只是作为记忆/印象被记住而已,用来传递情绪。唤醒原始共识的,是被语言代表的“概念”,而并非语言本身。语言真正的作用,是在“觉醒”之后,使得“我识”之间的“沟通”更为高效,承载了足够多的“概念”,给对方施加足够多的“影响”。语言是群体的、社会的产物,是“我识”为了沟通发明出来的。倘若这世界只有一个“我识”,他决计不会发明语言用以“自言自语”,因为他只需要一个“念头”,便包含无数的“概念”了。
回归到“共识”的问题,社会学中的“共识”在哲学的社会观里,可以称作是“群体信念”。个人有个人的“信念”,当群体中某些个人信念一致或类似的时候,便形成“群体信念”;整个社会形成的大致相同的信念,便是“社会信念”。研究这些信念之间关系的,就是哲学的社会观。
“信念”是“我识”特有的,也有其特殊性,就是会变化。个人会随着经历的变化而改变“信念”,导致个人信念同社会信念偏差。
前问中,我们曾经讨论到,人的不自由的问题。
从人本性上看,我们具有改变不了的物性、生命性、动物性、基因性,之后在“我识”觉醒之前,本能地理解着因果律的共识,最终在群体的影响下,形成自己的“个性”。但这个“个性”中,免不了具有“我识”这个哲学共性的东西。同时,在哲学“教育”的过程中,也定然受到唤醒自我的“他识”的影响。
在“个性”的“我识”觉醒了之后,我们的信念又不可避免被群体影响,被群体信念、社会信念包围着,被语言制造的概念围栏禁锢着,使得自我信念始终不得挣脱。再加上那些飘渺的、形而上的、不可知的“宿命”、“因果”、“神明”、“注定”之类,使我们始终不能确定,人生是否自由。也让“我识”这个自成一“界”的灵魂,孤独飘荡在黑暗的世界里。
只是在此刻,我们能稍加喘息。在这个不能证对或者证错的哲学世界里,我们是否也可以说:在个体“我识”觉醒之后,在“个性”的“信念”建立之后,“我”便是自由的了。我可以选择或改变自己的“信念”,以“我”的理解和观察,来认识这个世界,认识自我。
若果真如此,当是人生幸事。
【编者按】这一章节以“共识”为钥,试图解开人类意识与社会联结的深层密码。从智人先祖在篝火旁第一次达成因果律的默契,到婴儿在积木滚动中捕捉物理世界的规律;从血脉亲缘间无声传递的“群体本能”,到语言构筑的概念围栏——作者以缜密的哲思拆解了“共识”如何既是文明诞生的火种,又是禁锢个体灵魂的枷锁。当“教育”被揭示为裹挟权力的“沟通”,当“社会信念”显影为无数“我识”的博弈妥协,我们赫然发现:每个觉醒的“我”既是共识的产物,又是共识的反叛者。而在哲学与现实的裂隙间,作者最终掷出一束光亮:或许真正的自由,正在于承认围困之后,依然保有重塑信念的勇气。这一章不仅是认知演化的微观史,更是一封写给孤独现代人的自救指南——当万千“我识”在黑暗中彼此叩问,那回荡的声响本身,便是对自由最动人的诠释。推荐阅读。编辑:冬青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