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nu
加入书架

第三十二章 梦魇

作者: 安之 点击:125 发表:2025-11-25 13:05:11 闪星:3

   我被“魇着了”,学名是梦魇,俗称“鬼压床”,我妈叫“癔症了”。

  这个月第几次被魇着了?我好像都被魇出经验来了,没了头几次的惊惶。我奋力睁开眼睛,眼前固定的画面是老姨家的天花板,我努力想翻身,却做不到。尝试喊人,但喊不出声,仿佛灵魂卡在了一副陌生的身体,动弹不得。偏偏五感俱在,甚至能够感受到胸腔里心脏,砰砰地越跳越快。于是安慰自己冷静下来,免得激动的背过气去。

  为啥在老姨家午睡就会梦魇呢?到底是老姨家的问题,还是午睡的问题?梦魇中的我用低速运转的大脑模糊地思考着,不再努力睁眼,强迫自己睡去,试图用作梦替代混沌。

  我最经常梦见什么呢?第一个就是飞,不仅次数多,也是我最喜欢的梦。梦里这能力不太受控制,就像醉汉开飞机一样,忽高忽低的,但飞得真实。只要我动念,就能飞上树梢、房顶,再摇摇晃晃像氢气球一样跨过山顶,和云层作伴。只是落地比较麻烦,不是身体不听指挥,不肯下降;就是掉落太快,把自己惊醒。

  其次是跑步和踢球的梦,脚底迈不动步,跟踩棉花似的,步频加不上去,甚至一跳一跳。踢球尤其是,腿脚不听使唤,眼看着空门却无法射门,急死个人。这两种梦都累,每次醒来都像没睡似的,浑身疼,被子被踹到地上。

  轻松又开心的梦是捡钱和捞鱼。在梦里捡钱,面值通常很小,最大的也就几元钱,但像落叶一样,铺得满马路都是。梦里总是没有行人,或者有行人也没人低头,只有我一个人兴奋地捡,捡起后面的,丢了前面的,然后继续捡,没完没了地捡;捞鱼梦里每次的鱼不一样,有金鱼、热带鱼这样的观赏鱼,也有鲤鱼、草鱼、鲶鱼这样的野生鱼。或钓或拿网子捞,也有直接下手抓的,一抓一整晚。早上醒来,看到没有鱼便沮丧。妈说捞鱼就是捞钱,捡钱也是捞钱,说明我要发财,可也不见她给我涨零花钱。

  我现下就在梦里,来到了小时候,用“上帝视角”观察板凳上的小孩,小孩也抬起头来望着我,我知道他就是我,但他不知道,甚至看不见我,低头继续鼓捣手里活计。他面前一个小盆,盆里泡着一双鞋,水浸后看不出底色,可我知道它是白的。他用湿鞋刷蘸一点洗衣粉,在鞋头上一下一下刷着,我忽而就看见它们被刷白了,晾晒得干净,打上白鞋粉,一跺脚,鞋面扑扑地掉粉末。然后又忽而看见它们不可避免的脏了,小孩只得拿教室的白粉笔去遮……

  画面一转,小孩和她妈妈在夜晚的灯下织毛衣。他穿的那件毛坎肩,黄色和棕色交织,虎皮样式,做工精湛,手艺高明。他经常在马路边被各种陌生阿姨“扣”下来,问这坎肩是谁织的,然后啧啧称赞。我甚至帮他看到了,今后这件坎肩还会穿到小妹身上,让她被别的陌生阿姨扣下来询问。“明天就交手工作业了,这会儿想起来?”小孩的妈在灯下,手里拿着两根长长的毛衣针,针上挑着毛线说:“往回钩的时候慢点,太快了就掉下去了,回头这里就是个眼儿……嗳,对,再下针的时候食指一顶,顺着就进去了。”我笨手笨脚地弄不快,妈没了教学的耐心,飞快地织了副毛线袜子,往床上一扔,道:“拿去明天交作业,睡觉。”……

  我打开抽屉翻着,扒拉开那堆一分、两分的钢镚,抽出一张张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是奶奶、爷爷、叔叔、姑姑们,以及画着红脸蛋的爸妈,然后也扔在一边。翻出小张的粮票,纸壳带质感,像是火车票似的,据说能换鸡蛋,继续扔在一边。再往里翻,终于翻到要找的气球。我知道这里有气球,但妈不许我自己玩,说是计划生育的人,看见玩气球会抓。我拆开包装,把气球吹起来,气口一卷,就成了。只是顶上有个小揪揪,挺丑的。我还是喜欢氢气球,幻想用一根长长的线,像放风筝似的,把气球放到天上去,看到底能飞多高……

  我手里拿着线拐子,用力的向前跑着,身后的木子放开了手里的“八卦”风筝,在后面跳着追。风筝一路向上,很快的超过了其他人的“燕子”“蜈蚣”“蝴蝶”,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风筝,哪里有“八卦”实用。我们欢呼着看它飞成了一个小点儿,没发现手里线放光了,线拐子脱手要飞走。还好木子的爷爷及时抓住了线拐,“八卦”在天空里摇摇晃晃,时不时跌个跟头……

  透过公交车的玻璃,外面的人举着条幅,喊着口号,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地走着。我问爸,是庆贺亚运会吗?耳边响起了“亚洲雄风震天吼”的乐曲声。爸说不是,耳边的乐曲声戛然而止。我又问,是严打吗?这回是“解放车”上大喇叭的声音,宣布车上押赴刑场的人“罪大恶极”、“危害极大”。爸仍说不是,于是喇叭声又关了。爸说,这是学生游行。我问啥是游行?爸说跟你说了你也不懂,然后自语道,有啥可游行的,不乱多好……

  我把姥爷的二八自行车骑出来玩,因为个子小,只能把腿从大梁下穿过去,“掏裆”骑。骑得疯快时拐弯不及,撞到了路口墙上,虽然不怎么疼,但整个左手抬不起来了。我一只手把车推回家,哭着通知爸妈和姥爷我残废了。爸妈拉我去医院,医生鼓捣两下,趁我不注意,把脱臼的肩膀装了上去。我原来没残废,甚至没怎么疼。但我妈疼得厉害,她骑车被一辆三轮撞了,右腿骨折,痛苦的躺在床上呻吟。我害怕不敢过去,妈却突然不疼了,指着左腿上一道白白的伤疤说:“这是拿镰刀割的,你大舅用鸡绒——就是短短的那种鸡毛——偏方,塞进去止的血,要不然就得缝针。”我一句话也说不出,也分不清左腿右腿,只是庆幸妈没残废……

  四周黑洞洞,空旷的殿堂里,墙角泛着紫色和惨绿色的光,我到了“阎王殿”的“十八层地狱”,小鬼们把坏人用锯子锯开,一下一下,地上留着一滩血。忽然,身边一个白影蹿起,原来是白无常借着衣服里的弹簧弹了起来。我吓得说不出话,后悔为什么要来“西游记宫”赶时髦,回去一准做噩梦……

  噩梦吗?我是在梦里?这么可怕我为什么还没被吓醒?因为我想撒尿。尿意驱散了恐惧。为什么西游记宫里没有厕所呢?索性在墙角吧,反正小男孩,没人笑话。可尿完了为什么还憋得慌。

  我奋力睁开眼睛,眼前固定的画面是老姨家的天花板,我努力想翻身,但做不到。原来灵魂还卡在身体的外面。我又急又怒,闭上眼睛发狠,终于大喊一声夺回了身体,醒了过来。手脚发麻,头脑发晕,心跳飞快,满头大汗,仿佛血液刚刚都抽进了心脏里,现在才一下子释放到全身。眼前并没有什么天花板,而是侧躺时面对的书桌。

  原来被魇着时,以为眼睛看到的天花板是假的,仍然是做梦而已,甚至醒来时的大喊也是假的,是梦——屋里安静无声。

  我疲惫地翻了个身,想着,为啥在老姨家午睡就会梦魇呢?到底是老姨家的问题,还是午睡的问题?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

【编者按】这一章节以“梦魇”为引,铺开一场穿梭于现实与幻境间的精神漫游。当“鬼压床”的窒息感与童年记忆的暖光交织,当飞翔的狂喜与奔跑的无力相互撕扯,我们仿佛窥见人类意识深处那片混沌的土壤——那里既生长着捡钱捞鱼的世俗欲望,也盘踞着阎王殿里的原始恐惧。作者以细腻笔触拆解梦的隐喻:白球鞋上的粉笔灰是纯真年代的褪色,织毛衣的针脚里藏着代际情感的传递,而那只总想飞向天空的气球,何尝不是被现实绳索牵引的自由灵魂?在多层梦境套叠的迷宫中,最终叩问的或许是:我们究竟是被困在记忆里的囚徒,还是被记忆滋养的旅人?推荐阅读。编辑:冬青树

评论


A PHP Error was encountered

Severity: Notice

Message: Undefined variable: browser

Filename: core/CodeIgniter.php

Line Number: 604

Backtrace:

File: /data/wwwroot/m.yinheyuedu.com/index.php
Line: 315
Function: require_o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