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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段 出塞

作者: 安之 点击:126 发表:2025-11-25 13:04:43 闪星:3

  作为从山海关出来的孩子,天哥对长城和关隘都很熟悉。登嘉峪关时,他甚至能对明清的牌楼指指点点,给我讲瓮城的作用。

  山海关和嘉峪关,一东一西,前者阻清兵东进,后者抗匈奴西掠,作为长城的起始点,都在历史上大大有名。两关在称号上也是不相伯仲,山海关号称“天下第一关”,而嘉峪关则比它多了一个字,叫做“天下第一雄关”。

  在我看来,两者虽然同样巍峨雄武,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但在气质上却也略有不同。山海关衙署陈列各种兵器战甲、堪舆地图,仿佛随时要和关外人开战。而嘉峪关则更偏向外交属性,衙门士兵更像是保护过往商旅的护卫。

  遥想千百年来,塞外的客商们,牵着骆驼、牛羊,赶着堆满皮毛、兽骨、宝石的马车,在此处排起长队,检查、换帖、入关。在中原换了丝绸、布匹、香料、粮食,再回转而来,依然排队通关而出,隐没入漫天风沙的大漠古道。如今物是人非,斯人已去,只留雄关依旧矗立,看事实沧桑,不仅颇为感叹。

  按理说嘉峪关并非西部最后一道古关隘,再往西还有玉门关和阳关,只是这两关因战火和时间,都已残破凋零,没剩下什么遗址。就连这嘉峪关,虽样式还保留着明清时期的样子,但实则也是现代修补,不然恐怕也不复雄关的威名了。

  自嘉峪关再往西,就是著名的河西走廊。纸上得来终觉浅,沿着祁连山脉开了几个小时的国道,才真的认识到,这贯穿西北的唯一通路,果真是得天独厚。两侧连绵的群山,作为天然屏障,把河西走廊夹在中间,在这里设关卡,确实一劳永逸。别说古代,就是现代,导航上也只显示面前窄窄的一条路。

  进入塞外戈壁,逐渐黄沙漫天。中间停车让天哥观赏了一下戈壁上的几座雕塑,“汉武帝”、“大地之子”、“无界”等等。大漠风沙之下,也颇有一番风情,只是又晒又热,吃了一嘴细沙。

  再往西直开,我们来到此行最西边的终点——敦煌。

  来敦煌,必然要拜访莫高窟。相比山西大同的云冈石窟,敦煌的莫高窟占地更广,洞窟更多,佛像更精美,也保存得更完好。这里的保护、开放方式也大为不同,并非大敞四开让游客随便观光,而是十人一组,每组配一个免费导游,带领参观十个洞窟。十个中有固定的,也有各组不同的。每个洞窟都单独封门,参观一个,由导游打开一个,唯恐保护不善,遭了破坏和意外损失。

  我比较感兴趣的自然是唐朝的飞天壁画,和魏晋早期的雕塑。天哥则对莫高窟被发现的故事印象更深,听讲解员介绍当年道士王圆箓,如何偶然发现沙漠中掩埋的藏经洞,又如何为了结交达官贵人,将一本本珍贵的道藏贩卖,最后又如何引来国外的探险者,将敦煌莫高窟的遗产偷出了国外。天哥最见不得这种糟蹋祖宗宝贝的事,一阵义愤填膺。

  遥想当年在这干旱贫瘠之地,多少大德高僧、辛劳匠人,将一代又一代的心血和信仰注入,加上大自然无意的保护,才让这传世的洞窟留存下来。江山代有能人,连这漫天风沙也遮蔽不住,他们的熠熠光辉。

  大漠风云人物,我心中最佩服的有三个。

  一个是年少成名的霍去病,十七岁封“冠军侯”,驱匈奴于关外。将御赐的美酒倒于泉水之中,与众将士共饮,是为“酒泉”。如今还有“酒泉”市,在嘉峪关附近,我们昨天刚路过;

  第二个是拔擢了霍去病的汉武大帝,堪称一代英主,中原汉民族的龙兴之祖;

  第三个便是玄奘,当年他就是在这里一路出关,迎着风沙和未知的危险,凭着毅力和勇气,绕过高原到达天竺,取来佛经为普渡众生。这三人虽身份、作为不同,但皆是心坚志宏之人,遇到困难和挫折都百转千回、义无反顾,在或短暂或悠长的生命里,发出耀眼的光彩,如高悬于天际的璀璨恒星,让吾辈瞻仰。

  说起星光,为了让天哥能看到星星,我们特地没住在敦煌市区,而找了个沙漠营地住帐篷。只是天色不佳,阴云不散,风沙也大,不知道半夜是否能露出一片星空来。这帐篷营地在鸣沙山的西侧,属于同一片沙漠。我曾去过鸣沙山景区和月牙泉,感觉与库布齐沙漠大同小异,就没带天哥进去。最近疫情吃紧,营地也无游客,帐篷只有我们两父子,倒也清净。

  吃完营地提供的晚饭,我俩散步滑沙,然后看营地里有免费KTV,可以连麦唱歌,就撺掇天哥去唱。他初时忸怩,在我威胁加鼓励下,逐渐放开,一首接一首的对沙漠唱歌,声音远远传去,混着呼呼风声。

  橘黄的射灯下,我为天哥录着视频,打着节拍,恍惚回到当年家里开大排档时,每到掌灯时分,就连上麦克风唱K的日子。彼时何曾想到,在二十几年后,在几千公里外的沙漠营地之中,与之遥遥呼应呢?

  “这首歌名叫什么?我用来视频配乐。”

  “《追光者》”天哥答道。

  可惜,直等到凌晨,也没看到星光,看来天哥的“追光”之旅还要继续。

  在对大漠风沙浅尝辄止之后,我带天哥往东折回,翻过沙漠和祁连山,进入了青海的地界。

  阴云漫天、风沙遮日的天气,进了青海境,立马不见。只留高山远云,碧空绿地。车子在国道天路上一路飞驰,近景飞快的向后掠去,带白雪尖顶的山峰却一动不动,巍峨矗立在洁白的云里,让人的思维都变得舒缓了。天哥昨夜等星星,没睡好,一路补觉,我则听着舒缓的音乐,放慢呼吸,身体随车子一颠一颠,享受着心灵的平静。

  就这样一路奔到大柴旦,找星空民宿安置下,就去翡翠湖看盐湖。青海的翡翠湖有两个,一个在更西的茫崖,一个在便在此处。

  景区不大,盐湖却不小。这儿不似运城的几十个盐湖,每个颜色不同。而是只一座大湖,单一个颜色,湖水翠绿。水不深,自岸边向湖心延伸,在湖底盐花的衬托下,呈现明暗不同的绿色。无风的湖面,倒映着高山白云,像翡翠做的镜面似的,不愧“翡翠”之名。

  天哥说从来没见过这么绿的水,在湖边玩了大半日,直到傍晚才肯回去。饱餐一顿特色的炕锅羊肉,嚷嚷着“吃撑了”,跑去民宿外的篮球场找小朋友打球。我于是也换了运动服,围着操场慢跑,边运动边陪他。略微高反,让我有些气喘,天哥倒是毫无影响,玩得满身汗。只是天公不作美,居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越下越大。

  夜里,雨滴敲打着用来观星的透明天窗,看着熟睡的天哥,只能替他惋惜,看来他没看星星的机缘了。

  桌上放着一本书——《做父亲,不许失败的创业》——我一页也没翻开。通常我信奉开卷有益,哪怕是坏书籍,也总有借鉴之处。可这本书,看名字便没有欲望。不是做父亲不应该努力和用心,而是教育无成败可说。孩子终究会成为他自己,有他独立的人格和人生。

  我给孩子盖上肚子,免得着凉,心想天哥只要健康就好,其余的,交给他自己吧。我也许能带他转转世界,但终究他是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自己的脑去思考。我不愿用我个人的成败、是非观去约束他,愿他能有独立而精彩的人生。

  于我自己呢?我只希望,一直能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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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当教育的哲思沉淀为脚下的风沙,《读行笔记》此番西出阳关,在长城隘口与盐湖星空之间,完成了一场父与子的精神朝圣。作者以历史经纬为线,将霍去病的烈酒、玄奘的孤影、王道士的遗憾编织成河西走廊的千年图卷,却在“天下第一雄关”的阴影里,悄然拆解了另一重更隐秘的关隘——那是父辈期望与子辈自由之间的无形城墙。翡翠湖的镜面倒映着教育最深的隐喻:我们总企图为孩子调制理想的颜色,最终却发现每代人都只能在自己的湖心沉淀出独有的生命纹路。沙漠KTV的声浪穿透二十年时光,与昔日大排档的霓虹遥相呼应,此刻的《追光者》不再是被规划的航迹,而是生命自有其冲破云层的倔强。末页合上《不许失败的创业》,恰似卸下千钧重担。这场横跨戈壁的行走终于抵达教育的真谛:最好的传承,是让孩子在星辰与盐田之间,找到独属于自己的人生折射率。推荐阅读。编辑:冬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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