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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段 丹霞

作者: 安之 点击:120 发表:2025-11-25 13:03:13 闪星:3

  从兰州到张掖这一段丝绸之路,走武威、金昌是正路。但天哥的暑假余额不足,担心没机会带他看雪山,于是我们选择了从西南线走西宁绕一下,这样可以路过岗什卡雪峰。

  车子开过西宁,一路在祁连山脉中穿行,海拔也逐渐升高。过了黑泉水库,开始出现大片的草原,天哥查了百度,说这一片属于祁连大草原。

  天气依然晴朗,气温却低了下来。高原的草原和内蒙古的平原草原不同,草长得不高,青黄色的没什么生气,但铺在平滑的山上连成片,仍然十分美丽。这里的牛是牦牛,羊是山羊,群落比平原的小,散落在山丘中。路边长草的土堆上,鼠兔“吱吱”的叫声不绝于耳,在遍布的坑洞间穿梭。天上盘旋着老鹰和秃鹫,在高山之巅审视,不知是观察猎物还是单纯的飞翔嬉戏。

  绕过盘山路,翻上达坂山,眼前豁然开朗。蓝天之下的远方,头顶积雪的群山,环抱住整个山谷,雪顶与蓝天交界处,覆着白得发亮的云。山谷不是一大片平地,而是颜色斑斓、高低起伏的山丘,它们或高或矮,像海上翻起的浪似的,却又比海浪明艳得多。数不清的颜色涂抹在山丘上,分不清是丹霞还是山石,是草木还是鲜花,是牛羊还是云影。毫无规律但分外浓郁,像是老天打翻了调色盘似的!

  我快走几步上前拍照,马上感到气喘胸闷。天哥倒是边跑边在观景台上的小摊边张望,完全没有高反的样子。

  雪山脚下的这片平原就是门源县,以盛开的油菜花闻名。可惜我们来的日子不对,花已经开罢,正在结着金黄的籽,成片的一直连到岗什卡山脚下。

  “望山跑死马”,自达坂山而下,穿门源县到岗什卡景区,整整两小时。车子停在半山腰的停车场,再往上就要徒步。说是景区,其实只一座大门而已,拦车的杆子横着,售票窗口紧闭,旁边是卖烤牦牛肉的小贩。

  我带天哥徒步了五百米,随时可见汩汩泉眼,向外冒着清透的水。泉水清凉冷冽,和雪山流下的河水汇成一处,冲刷着嶙峋的河岸。河岸边有一处,悬空三四米的样子,雪水支流从此流过,形成了剔透的瀑布。崖岸不知是被水流磨得圆润,还是在水里沉淀出了硫磺石乳之类,形成棕、黄、白相间的滑坡,像洒在桌角的彩色奶油,不规则凝固。这彩色奶油上的瀑布,便是此地的景点之一,叫做“七彩瀑布”。

  在这儿向岗什卡眺望,只能看到侧峰的一边,主峰的白色尖顶被遮蔽住了。我担心天哥身体有反应,他自己也更愿在车里玩游戏,便把手机和车钥匙留给他,叮嘱他回停车场等我,自己继续向上攀登。

  这里海拔四千多米,四周无人,脚下也无路。攀登者留下来的小径,也只是高大石头上的一些脚印而已。气温再降,张嘴哈气,能吹出白色的雾。山上的草木大多是褐黄色,低低的,牛羊也不往这个高度走了,只偶尔有飞鸟经过,或在冰冷的河水里饮水,或在布满苔藓的石头上啄食。

  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走了三四公里,气温越来越低,风越来越大,手机信号时断时续。我担心天哥等得着急,决定不再向上,飞无人机上去看看。

  画面里,巍峨的群山,向两边退去,身下是绵延不绝的雪山融河。在黑色的山石中间跳跃着白色的浪花,使得雪山更显得高大神秘、雄浑巍峨。岗什卡主峰的雪顶,也终于能得窥全貌。我变换各种角度取景,忽略因信号不好造成的画面中断,想着难得来雪山,要把素材取全才好。

  就在我打算拍完最后一个横飞镜头时,画面再次丢失,只是这一回等了好久。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漏算了气压。这里空气较平原稀薄,无人机动力大打折扣,这会儿山风吹过,怕不是被吹跑了?

  不死心地又等了一阵,期待它能像往常那样,在失联时启动自动返航。可画面只是略微地闪回了几次,就再也没有传回信息。按时间看,无人机的余电,定然是不能让它再维持飞行。想来不是原地迫降,就是撞在崖壁上坠毁了。

  向高处望去,无人机失联的地点未知,还在大山的背面,先不说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到达,就算费力爬上去,也没办法保证在乱石中间找到它。只得沮丧地收拾剩下的器材,徒步折返下山。

  回到停车场,和天哥说了情况,我有些愤懑地启动车子。结果祸不单行,车子刚倒出两米,就猛地一震,撞到了什么。我心下一凛,刚才糊里糊涂地,全然没有观察四周,冷汗瞬间就激了出来。

  下车一看,原来是撞到一辆灰色的小车,后杠把对方前侧驾驶室的车门顶了个坑。小车上一对儿情侣,女人有些受惊,男人则表现得激动,骂骂咧咧。这定然是我全责,除了给人家道歉,也没别的好说的。

  我让天哥坐在车上别动,自己和男人交涉。我十几年的驾龄,大事故虽没有,小刮蹭肯定处理过。只是此地太过偏僻,如果报警,自山下小镇上来,至少要走一个多小时的盘山路。而且小镇上未必有靠谱的保险公司驻地,要定损、修车,还得去更远的县城。

  我看对方的车伤得不重,不影响行驶,便好言相劝,私了赔偿,然后各自修车。对方男人虽然气愤得有些过头,说话偶带脏字,终还是讨价还价之后接受了。就这样,在天擦黑的时候,我终于带着天哥下了山。镇里也不呆了,连夜开去张掖,远离这是非之地。

  黑夜里开着车,我仍然带着闷气。今天属实倒霉,先是无人机“炸机”失联,然后把车倒到人家车门上,犯这种低级错误。天哥想安慰我,不知道说点啥好,坐那儿嘎巴嘴。

  我看看孩子,深呼几口气,努力抽离情绪,说爸刚才做得不对,无人机失联是因为贪心,判断力不足,不能归咎为运气差。就算运气差,那失去了也就失去了,懊恼、沮丧、自责都于事无补。下来倒车的那一下,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完全是游离的,压根没有关注到四周,还好事故不大,这要是撞到人或者活物,又或者车后是深坑尖石,更危险。所以我们要吸取教训,做任何事,都不能让自己陷入到情绪里。如今所有事情都处理完,你不用害怕担心,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并非难事,人安全就好。现下我们行程也没耽误,一切都很顺利,兴许还破财消灾了呢。

  天哥连连点头,说对,爸你说得对。

  我又说,这钱咱们可实打实的损失了,得节省些。答应你一天一根冰棍的,以后得两天一根了。

  他认真地说,爸我不吃了,多省点。

  我笑着摩挲他的肚子,这傻小子,倒不全是为了哄我。他永远分不出哪句是玩笑,哪句是认真,真以为我想省他那几根冰棍钱呢!

  隔日一早,我俩先去大佛寺拜了拜。

  张掖的大佛寺,有一尊全世界最大的卧佛,也属于国宝之列。我总是对这种庞然巨物心生敬畏,所以好好地祈求了一下好运。

  拜过卧佛之后,我们去游览张掖的七彩丹霞。我本以为见过榆林的水上丹霞之后,心中能对丹霞地貌有个七七八八的认识。结果打脸来得很快,当绚烂的群山映入眼帘时,着实被震撼了一把。

  如果说达坂山下的门源平原,是上帝打翻了调色盘,使得各种颜色飞溅在山丘之上。此刻的七彩丹霞,则是上帝用了排笔,蘸了七彩的颜料,斜斜地在起伏的群山刷了过去,留下斑斓艳丽的色彩。红的、紫的、黄的、褐的、绿的、蓝的,能想象到的各种颜色统统交织在一起,没有规律却又不突兀的各种组合,好似一道道特异的彩虹,被拓印在了山上。

  在栈道漫步,每变换一个角度,山就变换一个姿态,呈现另一组颜色。走到近处看下,本以为连成一片的颜色,原来是龟裂地分开的,像久旱的土地。有颜色的那一层,只是表面很浅的一层,裂缝下面就是普通的山土。用手轻轻一摁,就软软的印个掌印,显然是土和风干的泥块儿组成,倘若不是像这样谨慎的保护起来,任游人踩踏,没个几年,应该就见不到原貌了。

  所谓丹霞,原是亿万年前的湖底或海底,动植物的尸体沉积在水底,逐渐形成了相应的土层。而每一次外界环境的变化,催生了一代又一代、一批又一批不同生物,使得水底土层产生了不同的颜色和样式。这样还不算成,还得因地质变迁,湖海变山岭,才形成这漫山颜色,遍野斑斓。

  如今看来,丹霞存于干燥少雨的甘肃,是偶然中的必然。真出现在多雨的江南,早就泥石轰塌,变成平原沃土,又或者来不及等到开蒙的人类,从而无人记载。

  我和天哥感叹着自然的神奇,感慨着我和他的幸运,也许十几代人过后,眼前景色就只能在数字空间里才能得见了。

  他没我那么多杞人忧思,指着景区车边的热气球售票处,说想坐热气球。售票处无人,电话也无人接听。我陪不甘心的天哥又等了半个小时,想尽办法也联络不到工作人员。本想坐着七彩的热气球,在同样七彩的山丘间飞掠而过,现在看来只能留待以后了。

  “将来我们去土耳其,那儿也有热气球。”天哥说。

  我心想那时你带的就未必是我了,转念问他,暑假将尽,还有什么遗憾吗?

  他想了一下说,从小长于城市,夜晚只见到过零星的星星,却没见过书里写的“漫天星”。我说记下了,有机会带你弥补遗憾。

  心说生活当真不欺人,它在让人频遇狼狈时,也总会赐予低头可见的绚烂,与抬头可寻的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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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旅途的意外常是成长的暗线。这一章节以雪峰为起点,却坠入无人机失联、车辆刮蹭的狼狈旋涡。父亲在懊恼中抽离,教孩子亦自教:绚烂的丹霞是亿万年沉淀的偶然,而挫败是行路中必然的修行。当调色盘般的山丘与未竟的热气球交织,遗憾终被踏成下一程的星轨——生活以失去赠人开阔,唯行者能于沟壑间窥见彩虹。推荐阅读。编辑:冬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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