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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偷钱

作者: 安之 点击:134 发表:2025-11-12 16:32:30 闪星:3

  爸最近忙了起来,只是和工作无关,而是要开厂做买卖。

  开厂这件事,中间经过了反复折腾和变化,涉及很多沟通与聚会,大人也不避讳我,所以我得以了解来龙去脉。

  首先是老家的山哥和两个姐夫——大姐二姐都已经成家——在唐山周边的小铁厂打工,主要做的就是把废铁冶炼成生铁或钢锭,卖给轧钢厂,赚中间差价的生意。工艺和流程并不复杂,却相当赚钱。几个人看到了商机,也学到了冶炼技术,打算和同乡一起单干。同乡们商量的时候遇到了挫折,大家都缺少本钱或者不愿投入。

  于是他们找到我爸,说服爸入伙或者帮忙找投资,再不行就借钱。起先他们的目标只是凑三四万的股本而已,结果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承诺投资或者入股的人,纷纷打了退堂鼓。反倒是爸,被姐夫们撺掇得,越来越感兴趣。

  总投入三十万的厂子,最终爸找庆大爷几个哥们、妈这边的姨舅亲戚、以及其他的朋友同事借钱,加上我家的全部积蓄,居然投资成了大股东。山哥和姐夫他们每个人入了一些,加上另外两个“庄亲”,都成了小股东,兼打工的。

  中间妈一直纠结,不停地泼凉水想要阻止。但无奈爸在兴头上,坚持认为这会是我们家的下一个台阶,意气风发要做一番事业来。妈看他在单位办了停薪留职,一周下几次乡里找场地和跑证照,热火朝天,就不再反对。只是逢人还要念叨几句,排解自己的忧虑和担心,眉头经常性地皱了起来。

  爸去南方采购设备的前一晚,我们一家三口坐在客厅,茶几上放着几个铁饭盒。各式捆扎、一看就是凑起来的、一捆捆不同面额的钞票,摞在一边。爸妈一遍遍数着钱,反复确认金额后放在饭盒里,饭盒再放进爸的包里。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钞票,爸妈说他们也是第一次。我沉浸在拥有这么多钱的幸福感里,仿佛它们是我的。当“有钱”这件事以一个很具体的形象堆放在面前时,我直观的对“贪婪”有所体验,并感到一丝狂热,烧得人脸发烫。

  爸背着饭盒,坐火车去了南方,把饭盒里的钞票变成了设备和厂房。他成了厂长,常驻在乡里,忙得很少回家。间或回家时,带回各样的消息。好消息是原料到了,设备稳定了,工人技术过关了,产品生产出来了,销售到轧钢厂了,有新订单了,见到回款了。不好的消息是原料涨价了,投资人撤股了,下家欠账了,追加投资了等等。妈的心情,随着消息的好坏而好坏;我的心情,随着妈心情的好坏而好坏。

  家里的日常生活,有了新的节奏。爸在乡里厂子难得回来,妈又得上班,我只能自己管自己。我不仅能熟练地热饭、煮面,甚至还学会扒拉几个简单的炒菜。寒暑假或者周末,妈遇到加班,就会提前备好食材,让我自己弄着吃。我不正常做饭,通常各种祸祸(糟蹋)。比如原本搭配好的西红柿炒鸡蛋、黄瓜炒鸡蛋、青椒炒肉、蒜苔炒肉的原料,我就直接一次性炒四个鸡蛋,或者纯炒肉,然后生吃西红柿黄瓜,最后留下一冰箱叶菜。再比如,早餐的奶粉,应该一次冲一小袋,我却一次用好几袋,加一点热水调成“炼乳”——木子说国外就这么吃——没几天就“造”掉一大袋奶粉。妈虽然心情时好时坏,但对我容忍度却很高,居然并不较真,顶多数落几句,然后就又把冰箱补满,买来新的零食奶粉之类。

  这阵子我的零花钱明显增多了,妈是怕我饿着,给钱我买吃的。爸则是未富先奢,每次回家都给我扔下十几、二十元的。于是我开始“大手大脚”,除了零食、玩具,大部分零花钱都扔进了游戏厅。钞票变成了一个个游戏币,吃进了游戏机的嘴巴。

  钱这个东西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总是不够用的,就像游戏机永远喂不饱一样。逐渐地,零用钱不再能满足我的花销,我开始动偷钱的歪脑筋。

  第一次行动最紧张,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等着主卧没了人声,只剩下通宵不关的电视机闪出来的亮光,和被缩小到几乎无声的音量。然后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接近客厅的衣架。短短三五步路,我像变色龙一样,晃荡了十几分钟,耳朵警惕着异响,随时准备蹦回床上。终于,我成功拿到爸外衣口袋里的钱包,借着窗外的月光,粗略一数,谨慎地抽出不容易被发现的金额,把钱包放回,重新回到床上,忐忑入睡。

  之后,观察了几天,爸应该没有发现钱少,也没听到妈念叨,感觉风平浪静,我忐忑的心才逐渐放下。

  用偷来的钱,我买了期待已久的画片和漫画书,在烧烤摊吃羊肉串吃到顶——之前最多只舍得吃两三块钱的——然后把剩下的钱打游戏机。爸妈在家少,没人关注我的功课,上下学和周末时间,我可以天天泡在游戏厅。

  有一次,我因为打游戏迟到,被老师在楼道里罚站。我寻思反正也不让进去,干脆又跑去游戏厅了。其实老师只打算小惩大诫,过几分钟喊我进教室时,发现我居然没在楼道,一气之下叫了家长。妈回家狠狠骂了我一顿,还给了我好几扫把。我赌咒发誓再也不去游戏厅,抹了不少眼泪,内里也真心想悔改。结果没多久,又故态萌发。

  我的花销越来越大,每次偷的钱越来越多,却仍然不够花,我于是开始盯上了其他家人的钱。爸妈最忙那阵,老姨和老姨夫会管我午饭,他们俩要是没时间,就去姥爷家。结果这两家都没能幸免,分别被我“光顾”了。

  最终,我的偷钱行为被姥爷发现。那天,我和木子、强子他们在操场踢球,天色已经很晚,妈突然出现在学校。我以为她是来抓我放学不回家的,结果当她质问我姥爷的钱被我偷去干了什么时,我感觉五雷轰顶,一点狡辩和反抗的心思也没有,只感觉恐惧和羞愧,不知道怎样面对。

  妈打电话喊爸回家,爸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总感觉钱少。他说他从来没怀疑过,是我偷钱。妈说,她在听到姥爷说,咱家养了个小偷之后,心里有多难堪和震惊。我只会哭,只剩下哭,只能哭。

  爸妈最终原谅了我,把我从姥爷和老姨家偷的钱还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去他们两家,免得承受看“小偷”的眼神。

  小时候钓鱼把爸关在门外,挨揍是因为一错再错,明知不让钓鱼还去了三次,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记得那顿打,就不能同样错误犯两次。

  后来点炮仗把柴垛烧了,险些造成大火,那是因为莽撞。那使我学会谨慎,不做无法掌控的事情。

  偷钱这个事,让我戒了贪婪。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会被发现,或早或晚而已,没有侥幸。

  我觉得自己并非明白了道理,只是单纯的建立了反射,和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冷了加衣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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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当家庭的希望被具象为一摞摞钞票,少年的贪婪也被悄然点燃。在父亲创业的喧嚣与母亲忧虑的沉默中,“偷钱”成了“天哥”填补内心空洞与失控生活的方式。从忐忑初犯到习以为常,直至在姥爷的质问下轰然崩塌。这一次,皮带落下的是比疼痛更深刻的羞耻。它不像钓鱼是“一错再错”,也不像烧柴垛是“一时莽撞”,它关乎品格的污点,关乎信任的裂痕。父母的谅解弥合了经济的缺口,却将一道关于“界限”与“获得”的烙印,永远留在了成长的肌理之上。推荐阅读。编辑:冬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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