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7　鲶鱼炖茄子

　　县委书记怀揣上级指示信，来找陈明义谈工作。是因为前任县委书记夏云阶留下的经验。还是小看着算卦瞎子，因为你虽然是老党员。被同志们捧其为诸葛亮、吴用一般。可是被我处分过三次，证据确凿。一次比一次重，没见他低三下四。经夫人耿丫测字及谈吐不凡，领教了瞎子的高明之处。正想对‘大麻天’夸夸，他回来了。拎了一筐鱼，呼哧带喘。周云峰似乎找到了话题道：“悠子点，媳妇太年轻。身子骨是革命的本钱，我还指望你出主意呢。”

　　陈明义还没找到适当的语言回敬，刚想说：“领导别接短……”来人了，裴成春挎了一篮子蔬菜。‘地三鲜’主料，酱油啥的，像蹿门。大大咧咧的进来了，一见座上宾，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心领神会，姑嫂开始下厨。

　　陈明义：“多整点，还有人。机会难得，今天不醉不休——”话音刚落，康正发【1】来了。带了一把黄烟叶子，见到县委书记。转身就走，到对过百货公司买了两盒‘绿锡包’【2】烟卷。

　　在厨房打下手的裴成春出来问：“老妹问，啥时候吃饭？”

　　陈明义：“赶趟。你到里屋地下室请一下‘夜游神’，让李飞出来。那小子回来三天了，没出屋，八成饿坏了。俺们打八圈，弄点酒钱。校长难得来一回，还不行逛窑子。也不可能找女人陪。你伺候伺候局，那有茶叶，听听。那位来了再开吃，给他俩套套近乎。”

　　周云峰：“三句话不离本行，都像你还不——。”

　　陈明义：“家家卖烧酒，不漏是好手。”他俩逗壳子，谁也没听懂，就开局了。扒拉洋火杆，讲好了一块钱一个籽儿，一本正经。可见太平川工作队风气由来已久，打那时候起就有了。康正发手气差，瘾头大。洋火杆，杆杆减少。伺候局的人一边续茶水，看两家牌，一边说：“臭、臭。特意的咋的。

　　周云峰不知是麻坛高手还是手兴，四圈下来洋火杆就起堆了。下四圈刚打，没到一圈，耿子秀来到了。一看牌桌上四个人，就有一个小伙儿眼生。估计、判断应该是校长跟班的。

　　我没到咋就开局了，原来是校长也有此雅兴。重来。

　　校长：“保长别搅局呀，你看看这籽儿，这咋算哪？”聪明人都听出来了，不愿意和他玩。

　　裴成春：“饭都好了，重打八圈得啥前？都饿了。你替康会长玩一会儿，过过瘾得了。”

　　康正发闻听，麻溜站起来让座。

　　保长：“也好。啥都带的，不带赖的。”谁也没吱声，便继续。洋火杆眼瞅子就没有了，都跑到对家校长门下。可也轮倒桩了，把所剩下的一个籽儿放中间发话：“我得要一把牌：前骰涨俩点，后骰涨俩点。”结果坐庄。“照旧”。又加一根洋火杆，“这把外加孔雀东南飞的混。”连坐八桩。

　　耿丫出来嚷嚷：“别玩了，别玩了。吃饭，时候大了不好吃。”

　　裴成春：“这方面你们能干过他？陈大神教的空手套白狼。贯赌，动真格的，多少人倾家荡产。”

　　陈明义：“拉屎拱掉帽子各使一股劲，打麻将谁也干不过你官家人；但是，走五股道你保长算计不过康会长；要下象棋你指定不是李兄弟对手，还会国际象棋。我甘拜下风；跳大神你们谁也不行；讲哲学思想校长在汤原县都首屈一指，没钱往上爬。有个好亲戚；我得了个媳妇，鲶鱼炖茄子、地三鲜是她的拿手菜。我在太平川能安居乐业，借了三哥光。别看他比我小不少，也得这么叫。今天亲朋好友来个一醉方休，不亦说乎。”

　　耿子秀：“老妹子的手艺，鲶鱼炖茄子，地三鲜，我是最爱吃。伺候我妈练出来的。小大嫂在此我有点纳闷，别是你们一伙的，我得回避。”

　　裴成春：“老三多心了，我也是赶上的。老妹夫，陈先生得了一卦，说你要能当上农会会长，前程似锦。请你陪校长是其中之一，为你和康会长建立关系是个机会。保长是一个区的，农会是全省的，满洲的。”

　　陈明义：“你小大嫂是不是共产党员我不知道，你看我像么？人家能要我一个跳大神的么。农会你不也挺赞成么，我的推演能成大气候。我是为咱家考虑，还有你的前程。人家康大哥看明白了。八股绳都不挑了，当上会长。你比他有没有好条件，我看有朝一日必是农民协会天下。吃完饭您俩单独唠唠，或者上你家，或者上他家。你今天你主要得替我陪好校长，人家初次登咱家门。这位小嘎豆子也不吭声，是你爹朋友李步客介绍来的，要跟我学艺。根子老硬了，咱得罪不起。”

　　人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那是雅人而言，乡间这几位，难得一次这种场合。谈笑风生，后半晌开喝，直到深夜。各得其所。

　　一大锅‘鲶鱼炖茄子’，‘地三鲜’等炒菜，随吃隋炒。这帮人，像没吃过一样。互相吹捧，推杯换盏。自然而然分成两伙，裴成春、康正发、耿子秀提前退席研究农会。上哪去了按下不表。那三位烂醉如泥，和衣而卧。苦了孕妇耿丫，带领‘警告’收拾桌子、碗碟，打扫卫生。

　　周云峰、李飞一觉醒来天光大亮，日上三竿。耿丫告诉说：“太阳一冒红，四合屯来一辆大马车。把先生接走，跳大神，看病去了。说不上得几天回来，时常的事儿。”

　　李飞若无其事，心想等书记走了还开始工作，天黑也走。周云峰心里嘟嘟囔囔：“顾问顾问，顾而不问。”

　　耿丫：“洗脸吃饭吧，先生临走看你们睡得正香。就没惊动你们。”刚端饭碗，还没等吃上几口。来了一个人。

　　20？68　陈瞎子的工作方法

　　党、团二位书记吃着剩菜、剩饭还是津津有味。外面有人敲栅板，团委书记对县委书记说：“咱到地下室吧，不得不防。他这儿挺乱气，我发现。”就听见耿丫和来人在堂屋对话：“你咋才来呢？昨天半天半宿一帮人没消停。大吃二喝，老三、老康、成春他们三个走了。这三个又唠，通宵达旦。这俩人大睡之中，天放亮，俺家先生被四合屯来车接走了。他俩现在在里屋吃饭呢，你见还是不见呢。”

　　来人：“谁呀？”

　　耿丫：“有校长，那小嘎子我不熟悉。来好几天了，也不出屋。看书、写字、晚上和先生一唠唠啥前。”

　　来人：“我明白了，陈瞎子告诉这个点来。必有道理，你问问他‘黄皮子来了狐仙不在怎么办？’”

　　耿丫明白这是暗语，屋里的县委书记听声音，知道谁来了。是原来的组织部长。接替他兼现任宣传部长，黄金秋同志。没容分说，从过道门迎了出来，拥抱礼。

　　黄金秋：“祝贺你。”

　　周云峰：“你昨天来多好？口福不行。”

　　黄金秋：“我哪有你的好口福，走字。跟着你屁股后揩腚。”

　　周云峰：“那让给你吧，工资一边高。”哧了一会樱子。那小嘎子就像啥也没听见，始终一言不发。

　　黄金秋一看，是李飞同志。连忙握手道：“尊敬的少共国际师长达瓦里希”，然后真诚的抱了一抱。气氛瞬间升温，小嘎子伸出了大拇指。送到他鼻子前：“哈拉少”如同见到了知音。

　　耿丫见状道：“我明白了，喂大罗里的活鱼，是先生给谁留的了。等着，一会就好。”

　　黄金秋：“别的了。我起早走了五十多里地，连跑带颠的。不是为了吃，没曾想是二位在此。大神有算计，剩饭剩菜吃一口得了，我真饿了。你别特意做，我是常来常往的，徒弟一级的。鱼，搁喂大罗养子吧，留给孩子吃。”

　　耿丫：“孩子吃的时候在后头呢。这玩意，这个季节，太平川有的是。”

　　三位唠嗑，工夫不大。又是丰盛一桌，活鲶鱼炖茄子。时鲜小炒，还有几条鲫瓜子醋溜红焖一盘。

　　校长心中暗想，没说出口：“陈大神两口子拿他比我为重啊——”

　　耿丫：“三位慢用，我再凑乎一个。”

　　黄金秋饱含意味道：“俺们这样的，三个人五个菜，正对桩。鲫鱼留给大神和孩子吃才是。”

　　耿丫：“我不是怕你们挑礼么，哪有上单的。”

　　校长：“没事、没事。最好你和孩子也上桌子一块儿吃。我挺稀罕‘警告’那小犊子。”

　　耿丫：“那可不行，这嘎达有规矩。来客，老娘们儿不兴上桌子、不行下庄稼地、更不能上场院、井沿挑水孕妇也不行——。”

　　黄金秋：“那多好哇，这嘎达地多、妇女有福。怨不得关里关外、南满都往这边儿跑。”

　　耿丫：“好是好，可倒好，生小孩是任务。多多益善，小子传宗接代，闺女换地卖钱。多年媳妇挠成婆也老了——”

　　黄金秋：“那也挺好。”

　　校长：“好啥好，封建意识形态。孔老二余毒，早晚咱给他破了。”

　　“猴年马月吧，去不了根。”

　　说说笑笑，酒喝没了，半盒‘绿锡包’进了黄皮子兜里。问话：“我和大神商量、计划让你到县城开个饭店。他说这得问你自己，因为你不在组织。”

　　耿丫：“他倒是说过。可是你想想，我这一脸麻子出头露面多给先生丢脸？现在说话，两个孩子得伺候、教育，哪有功夫。他算卦、跳大神也也够吃够喝了。但是，他说不是长久之计，让我跟他学学。说女流之辈整好了，更能骗钱。信神有神在，不信也不怪。是一门学问，等太平盛世大概也断不了。一旦有个三长两短，比留下钱财有用。嘱咐我‘儿子不须传，闺女不得全传’。我现在测字、批八字刚入门。让我给他整理、抄写卦案笔记。觉得挺有意思的。”

　　黄金秋：“陈瞎子鬼神莫测，以后再说吧。太平川暂时也离不了他。迷惑耿子秀，掩护县委存在，保卫县委书记是真格的。这几十里地面、四面八方根据地。明着跳大神，暗地里劝善。能忽悠，老百姓信着他了。他参谋老夏把腿伸进了县城。开辟了东窑地砖厂，建立了瓦盆窑。支持韩仙姑在大车店道西开了个澡堂子；促使四寡妇开店（李春满、裴治云、高庆云、蔡平四位遗孀）在北门外朝鲜屯边上开朝鲜旅社。几分姿色，借助二鬼子的光，老乡的利，复仇心理。为我们地下工作者解老恰了。还有你周书记姑姑家王员外的关照，表弟王克道的影响。地下党在汤原县城如履平地。正式敌人，小鬼子、‘二鬼子’加一起也不过一百。还都是二流滑屁，有能耐的有钱党谁上这儿来。我们县委对付他们，目前富富有余。咋也不能像以前似的，让他们大摇大摆开进了县城。现在再往外撵，就得慢慢来了。”

　　周云峰：“这些事情意义重大，我比你清楚。老夏的功绩，瞎子的参谋，你可知道谁投的资呢？”

　　“据说是小红楼的，松花江江防堤督李步客。”

　　“你自知其一还不知其二。”

　　“县委书记若不知道。除了省委，那就不可能有第三个了。李飞同志就是省委派他拿着调令，寻找合适的地方。投奔李福臣，把我从铁路沿线的安达市，领到这北大荒片子。偏邦一隅，苏联边上。我以为能升半格呗，到这儿，还是常委。张雪莲小红楼谈话，摆的道理。让我心服口服，工资相等，职位不论高低。共产党的规矩，安达地方好，现在没有这儿重要。慢慢你会懂的。”

　　“我也是一知半解，赶不上你。小红楼没进去过，这位李步客肯定有来头。他是我的革命引路人，对我不薄。知道他是中国工农红军三十三军创始人。原来叫李福臣，刚起步，半年时间，被马孟云撤职。胜败乃兵家常事，就是因为智取福兴稻田公司失利。他有他的道理，不可言喻。我心里替他鸣不平，想：‘你一个巡视员有什么资格撤职省委任命的军职领导？’慢慢明白过味儿了。下江‘江防堤督’何等重要。现在人称李步客。因专业学历，处世滴水不漏。民国到满洲国松花江下游治水官员，凌驾于走马灯似的政府官员之上。还有大资本家实力，金钱后盾。深厚背景。”

　　“你一说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汤原县委书记是夏云阶半路捡文书。后来又是你。文化水平是一个方面，战略大方向转移需要。我大概还得我去伺候老夏。没别的事，我就走了。他要调我上队，也得跟你商量。早晚的事，等我腿养伤好了再说，我去小清河看看情况。”

　　“你要走了，听说善一、永昌准备调富锦、绥滨当书记，我大事小情可问谁。”

　　“有陈瞎子、裴成春啥都解决了。你得学会不拘一格降人才。有权提拔，苗子有的是。金秘书、张兴德、马德山、老裴家哥俩，论能力都在我们之上。”

　　“咳，上边有精神。朝鲜人慎用。”

　　“可也是。不一定对。”

　　“我诚心诚意登门拜访，求教。还没来得及研究、研究，一顿鲶鱼炖茄子有所启发。起早扔下我出去挣钱。是不是得‘三顾茅庐呢’。”

　　“不一定，问问弟妹。留没留下什么话？书信啥的？”

　　耿丫：“这方面能跟我说么，先生得知校长星期六来访，就下午歇业。躺在屋里不出来，写字。”

　　“明白了。有没有手札。”

　　“那谁敢看哪，除了你。黄仙堂问问。”

　　黄金秋到墙旮旯黄仙之位牌前焚三根香，一摸后边。果然有信封，里边一沓纸。封面有一行字：“致周书记。请金秋先生修改、传递。”

　　周云峰展开书信一看，心中敬佩不已。转念又想：“莫非杨修【3】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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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量派遣干部　遥对大哥苏联

　　注释：【1】康正发、汤原县农民协会主席。

　　【2】绿锡包、以前的名牌香烟。

　　【3】杨修、《三国演义》人物，曹操手下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