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段 黑河
昨晚睡得不太好,准确的说是,最近睡得都不太好。我的睡眠总是好一阵坏一阵,全无规律。有时入睡困难,有时半夜总醒;有时回老家能睡几晚好觉,又有时反倒回家睡不踏实;有时运动累了睡得甜,又有时运动后肌肉紧张,就失眠。
最近虽持续赶路,但也算规律,不知怎的,就入睡困难起来,听一小时“郭德纲”也没用——那是我的“秘诀”,平日躺下,播个十分八分,一准能睡着,结果现在也宣告失灵。
硬要找原因,我觉得是配视频音乐闹的!出来一个多月,剪视频越发熟练,也形成了一定的模式化:我希望呈现一种相对舒缓但调性的风格,每篇都会加上一段文章摘抄,配上符合心情或风景的背景音乐。只是,剪辑虽然逐渐熟练,选取音乐成了新难题。首先是想不到用哪首歌适合;好容易灵光一闪想到了,又发现版权原因大多不能下载;终于碰到能下载的,又发现时长和素材对不上,只能两头迁就。有几次气得想干脆不加音乐了,可终究不愿凑合,闷头继续搜歌。
我这几年都没怎么听过新歌,脑子里的曲库都还是周杰伦、张学友、周华健、李宗盛之类。想到这儿又有些唏嘘,音乐在我的生活里是怎么丢失的呢?
我人生中第一盘也是唯一一盘磁带,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妈给我买的郑智化的《水手》——花了她十块钱,在那会儿算很贵。其实我只是逛夜市时,随口一说,从来没买过磁带,而别的同学都有,她便母爱泛滥帮我买了。我如今只记得《水手》和《星星点灯》两首歌,之后没再自己买过磁带,只是蹭别人的听。
上高中时,爸妈在纤维厂门口开大排挡,弄来VCD机器放卡拉OK,我跟着学了很多歌。邰正宵的《千纸鹤》、张学友的《一千个伤心的理由》、刘德华的《真情难收》之类港台情歌那时候正火,总有人点来唱。没人时,我跟“杨子”他们几个着拿话筒凑热闹,自封是“滨河路歌神”。
上大学的头一个月,在东子和春儿提议下,我们凑钱买了一台大录音机,去各层男生宿舍搜磁带,很大声的放。热门的是张雨生、黄家驹、郑钧、黑豹……哦,还有一盘吐字囫囵不清的周杰伦的《星晴》,当时谁也想不到,他未来会火成那个样子。
再后来被木子和锋哥撺掇,参加学校的唱歌比赛,还拿了奖,甚至凑热闹的上过两次河北电视台。
我听歌的方向比较功利,大多是自己能唱的中音区男歌手。张学友、刘德华、游鸿明、林志炫、王力宏、陶喆之类,反正谁的歌火就听谁的。就这样听着、唱着、嘚瑟着,到走进社会上班,喜欢的歌就舒缓了起来,并且也开始接受女声。尤其有一首阿桑的《叶子》,我在MP3里循环播放了好几年,每次听都有一种酸鼻流泪的感觉,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候刚开始有QQ空间,我轮班不忙时就在空间里写听歌笔记,一天一篇,坚持了两个多月。后来因为忙——更因为懒——扔下了。
随着年龄增大,歌越来越听不下去了。一个原因是觉得新歌比较口水,像《老鼠爱大米》之类,旋律倒是朗朗上口,但实在魔性,也不解压。另外一个原因正好相反,每当听到好歌、老歌就备受感动,感情澎湃,弄得精神紧张。比如周华健的《刀剑如梦》,总有淡出江湖的心酸感;再或者李宗盛的《山丘》,每每有中年追梦的沧桑意。这样的歌,不敢听也不忍听,偶然听到两句就要落泪。
到现在我唯一能听得下去的,就是舒缓的欧美歌曲,蓝调、爵士、美国乡村乐,歌词不甚明白,不会触景而生情,能舒缓心情就好,并且只看书的时候才听。
……
“哎呦!”耳后脖子上一阵剧烈的痛,把我拉回了现实,也让我从胡思乱想的状态里瞬间清醒了过来。一只脚刚刚踏出加油站的大门,不知怎么被一只蜜蜂盯上,我下意识驱赶两下,它居然凶狠的报复!
用手机拍了一张红肿的伤口照片,我发朋友圈咨询了处理方法,用肥皂水洗洗,丧丧地继续上路。
昨天到了黑河市,这里比沿途的边境城市都热闹一些,值得逛逛。我先去了黑河边,坐游船观光。河对岸是俄罗斯远东的第三大城市,布拉戈维申斯克,它还有个美丽的满文名字——“海兰泡”。那里原来是个中国村庄,1858年沙俄和清政府签订中俄《瑷珲条约》,把海兰泡占去了,改成了现在俄名。
在船上往对岸望去,已经没什么满、汉文化的影子,甚至连俄罗斯的标志性尖顶建筑也不多,看起来不太“俄国”。沿河的,多是一些楼层不高的欧式建筑,像上世纪初的老哈尔滨。公园和公共设施倒是蛮多,人们不是跑步、骑行,就是在河边悠然闲逛,栏杆边的餐厅坐满了人,喝着茶或咖啡聊天。不紧不慢。更有不怕冷的,直接在河里游泳,赤裸着身子,豪爽的向船上的我们挥手致意。
可惜口岸没开,没办法去对面感受一下俄罗斯的文化和风情,也不知疫情哪天能够结束。
游船码头的边上,就是大型的俄品超市,这里比绥芬河、嘉荫之类的边境小城,商品更丰富,价格看起来也便宜些。我就当市调,溜达着转了一圈,顺便给爸买了几瓶伏特加,给刘主任和亮子两家买了些红酒和零食。快递寄出很方便,也算没白来。买酒的时候服务员说,现在普京在俄罗斯国内搞禁酒,提倡“多生孩子少喝酒”。我总感觉俄罗斯人不喝烈酒,就缺了点什么似的。
逛超市的时候收到老杨和小韩兄妹俩的信息,他们比我早出发一天,在去漠河的路上,遭遇了洪水封路,已经改道从内蒙古过去,提醒我随时关注道路信息。我心里一紧,离夏至只有两天,路上再耽误恐怕就要错过漠河的极光。今年东北和俄罗斯境内雨水充沛,边境沿线的311国道,部分路面被洪水淹没无法通车。
隔天离开黑河市,我抱着侥幸心理开到呼玛县,结果还真遇到劝返,只得原路返回,在黑河辗转向西,绕进内蒙古的加格达奇,再从加格达奇尝试进漠河。这段路整整走了两天,每天开七八个小时,中间没找地方游览,只专心开车。
第一天比较好走,只是绕远儿。天气不错,蓝天、白云、黑土、绿地,通天的天路远远延伸。忽而云层厚些,天光从云中射出圣洁的光柱,像天使降临的神迹;忽而下一阵太阳雨,然后架起横跨天际的巨大彩虹,像通天之阶。无论晴天雨天,都仙气充沛。临近加格达奇时,耕地变成草原,一道绵长的高地切线,像巨大的城墙,横亘在国道前。“城墙”上长着巨大的桦树,像站岗的树人“士兵”,夕阳从城墙和士兵身后透出,留下巨大剪影的同时,发散着炽烈的红光,仿佛城墙另一边是烛天的炎火似的。
第二天的路则很难走,时而是被河水冲坏的泥泞土路,时而是沉降路段坑洼的弹坑路。特别是弹坑路,经常看起来平整,临近却发现藏着深坑,车速稍微快一点,就会“飞”起来,把车里的物什颠得到处都是,轮胎减震一阵嘎吱嘎吱地响。
直到临近漠河的最后一个小时,终于有了一段高速,可以追着夕阳快跑。结果只听“咚”的一声,居然斜次里飞出一只鸟,撞上了躲闪不及的我的车窗!
我打开双闪停在应急车道,回走几十米,找到已经死去的鸟儿——棕色羽毛,黑眼黄喙,巴掌大小——我只认识家雀和乌鸦,它显然不是以上两种。我找个袋子把它收起,琢磨着把它葬在北极村,也算帮它做个“厚葬”。
上车继续追着太阳跑——越是往北开,太阳越落得慢——傍晚到漠河时,天光还亮得很。漠河也是个边境小城,据说曾经被大火彻底烧毁过,如今整个城市都是新建。开车绕行一圈,果然既有俄罗斯的异域风情,又街道整齐的带有中国特色。吃饭时听闻,北极村今天彻底开放,于是抓紧收拾,往一小时车程外的北极村赶去。
半路遇到回头车的老杨兄妹,俩人等我不到,要去呼伦贝尔了。我们站路边聊了几分钟,小韩说没看到极光,天倒是亮了整晚,算经历了极昼。今天已是夏至第二天,我还是错过了正日子。
与俩人依依惜别,心里感慨着,若不是东极广场相聊几句,我和他们在这条路擦肩而过,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三个陌生人而已。
走吧,莫愁前路无知己,总有夕阳在尽头。
【编者按】旅途的困倦与音乐的乡愁在此交织成边境线上的独白。从失眠的夜晚到被蜜蜂惊醒的清晨,从黑河对岸的异国剪影到绕行千里的颠簸之路,这一章在个人记忆与地理边界的缝隙中漫游。旧日歌单里藏着一代人的青春密码,而眼前的路况与偶遇的旅人则构成了更为现实的韵律。当车窗撞上飞鸟、当极光隐于极昼,行走本身便成了对遗憾的温柔补偿——那些未能抵达的彼岸与未能听见的旋律,最终都化作方向盘前无尽的夕阳。推荐阅读。编辑:冬青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