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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老家(四)

作者: 安之 点击:157 发表:2025-09-28 16:51:54 闪星:3

  晚饭加了菜,炖鱼和河蚌。鱼的味道不错,蚌却难吃,又老又土腥。三个爸爸辈的男人喝酒,我和二哥扒拉完晚饭就催促大哥一起去了旧院儿。我们拎着杂鱼和蝌蚪的桶子,给两只鹅送去。它们脖子一抖一抖的啄食,很快就扫荡完,甚至还有点意犹未尽的围着桶子找。我又把白天抓的蚂蚱一个一个抛着喂鸡,看它们满院一地鸡毛的追抢。

  星星逐渐爬上了房顶,大哥把猪圈的小黄灯打开,那是特地为老骒猪生产加的,我和二哥搬过板凳透过铁栅栏门看山哥喂猪,问问题叨扰他。

  “老骒猪今晚能下小崽吗?”

  “我看够呛。”

  “唉……”

  “也不好说。”

  “那就是有可能。”

  “有可能,但够呛。”

  “上次猪圈茅草顶上掏的几只小麻雀,为啥没养活?”

  “太小了,咱可能喂的东西不对,蚂蚱有毒,大概毒死的。”

  “我想养鸟,燕子不能养吗?咱家屋顶上小燕子喳喳叫的可好玩了。”

  “肯定不行,捅燕子窝不吉利。”

  “不捅呢,拿梯子。”

  “那有啥区别,不能抓燕子。”

  “因为燕子抓蚊子吗?‘圆屁股’也抓蚊子,为啥就没那么多讲究?”

  “哪儿来那么多为啥,不为啥,燕子不能养。”

  “今天燕子飞的算低吗?是不是要下雨?”

  “不算低。”

  “那就是不下雨?”

  “下不下雨听天气预报的。”

  “天气预报有雨吗?”

  “我没听……别弄一身,你俩远点坐!”

  “山哥,墙上壁虎怎么抓?”

  “抓它干嘛,脏兮兮的。”

  “看看尾巴断了会不会长。”

  “会长的。”

  “山哥你手上会长疥吗?你今天抓癞蛤蟆了。”

  “不会,没事。”

  “是因为没被尿你手上吗?”

  “那是吓唬你们小孩瞎说的,老蚧没毒。”

  “老蚧和青蛙都是蝌蚪变的吗?”

  “都是。”

  “应该留几只蝌蚪的,看看到底变啥。”

  “来不及了,你们明天就走了。”

  “咱家牛为啥不下水?”

  “你俩早先不是问过吗,它又不是水牛。”

  “不是水牛为啥是黑的?”

  “谁说水牛就是黑的?”

  “电视上水牛是黑的。”

  “电视上没说黑的都是水牛。”

  “鸡从房顶上下来摔得死吗?”

  “摔不死,它会飞。”

  “鸡不会飞。”

  “扑腾。”

  “鹅摔的死吗?”

  “摔不死。”

  “鸭子呢?”

  “鸭子不好说,笨,而且我没试过。”

  “山哥你飞过鸡和鹅?”

  “试过,不过你俩别试,讨人厌,你大姨骂你俩。”

  “咱家为啥不养鸭子?”

  “不为啥,哪天赶集买几只就有了。”

  “买小狗吗?”

  “你俩有钱吗?”

  “没有。”

  “没钱操心啥。”

  “唉……”

  “行了,明年你俩如果还来,我去要一只。”

  “真的!”

  “哄你俩小孩?”

  “拉钩。”

  “且(躲)一边儿去!”

  ……

  我和二哥在旧院睡下,凌晨被大姐晃醒,笑着骂:“这睡得香,怎么喊都不醒!”

  等我惺忪地赶到猪圈时,二哥嘲笑着跟我说:“都已经生完了,你才来。”然后把栅栏门的位置让出来,给我指刚生出来的小猪在哪里。一排粉嘟嘟肉呼呼的小猪崽,每只也就是个猫崽的大小,拱在老骒猪肚子上吃奶,卷卷的小猪尾巴一起晃来晃去。老骒猪沉重的侧躺在圈里的干草上,低声的哼哼,没了拱我时的凶相。

  我问二哥生了几个了,二哥说正正好十个。我又问旁边的大姐,还会生吗?大姐说不会了,十个已经是罕见的高产。就在我失望的时候,坐在猪圈矮墙上的大哥突然喊:“又一个又一个!”我急急的凑在栅栏边看,但是角度被挡住,看不到生产位置。于是大姐拽着我来到墙边,让大哥搭把手把我托上了墙。

  现下看得清楚,大姨夫已经拿起刚出生的猪崽,用手指在它嘴里掏弄,直到听见它尖细的叫声。他把猪崽凑到侧卧的老骒猪跟前,找到空着的乳头凑上去,小猪崽一口叼上,于是一排小尾巴就又多了个同伴。以上全程,老骒猪动也没动过,只在最后哼哼了两声。我问大哥,刚才在小猪崽嘴里掏啥。他的话被身后也爬上墙头的二哥抢走,说那是胎衣,抠出来小猪才能呼吸。我又问还会生吗?刚才怎么生的没看清。话头又被圈里的大姨夫抢走,喊道:“小山,下来收拾吧,应该就这样了。”山哥答应一声,打个哈欠跳进圈里。

  我不死心的又盯了一会儿,直到大姨夫和山哥收拾停当,新拉的两个灯泡也都拆下来,远处天边已经泛了白。二哥回屋补觉去了,大姐劝我道:“走吧,领你回屋睡,看你困的,别从墙上栽猪圈里去。”

  在跳下墙的最后一秒,我不甘心的扭头回望,居然发现老骒猪屁股后,有一个粉色的肉球,湿淋淋地蜷在干草上。我揉揉眼,喊道:“山哥,那是猪崽吗?”大姨夫回头望了一眼,答道:“还真是么。”忙走上前去,如刚才一样操作,找到老骒猪身下最偏的一个奶头,让这个新生儿叼上。大哥也凑过去看,回头跟我说:“这只最小,一只耗子大。”我骄傲的说道:“多亏我看见了吧!还有吗?”大姨夫扫兴的说:“这回真不能有了,都没奶头了。”

  又等了十几分钟,老骒猪身后不再有动静,我被困意再次侵袭,自己爬回屋里炕上补觉。再然后,早饭完,爸开车把我们拉回了秦皇岛。

  妈见我的第一面,完全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对我又黑又脏又臭的嫌弃。在得知我整个夏天早晚都没刷过牙,睡前都没洗过脚之后,勒令爸带我马上去澡堂洗澡。

  泡在热得发烫的浴池里时,我忍不住想要扎猛子,被爸制止了,说水脏。我于是怀念老家,憧憬明年暑假,还能去沙河扎猛子,去河沟闷鱼。大概小猪崽就长大了吧,大鹅夫妻是不是能孵出来小鹅,大姨是不是买了鸭子,山哥是不是要了小狗,我要在房顶上飞“鸡”,鸡飞的不好就还掏一窝麻雀。

  把它们养大,看它们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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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一章节以充满童真的视角,为夏日乡居生活画上句号。旧院夏夜的絮语追问,猪圈墙头见证新生的温暖,共同编织成一幅生动的乡土图景。那只被“我”偶然发现的第十一只小猪,是童年敏锐眼光的馈赠,也为这次归乡之旅留下了意犹未尽的尾声。当都市的澡堂洗去泥土的气息,心中却已埋下来年重逢的种子。这段记忆,如同文中那盏为母猪生产特设的小黄灯,在时光深处散发着恒久而温暖的光晕。推荐阅读。编辑:冬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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