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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段 故国

作者: 安之 点击:166 发表:2025-09-11 10:46:58 闪星:0

   大青沟湖边的日出很美,但其他的游玩项目乏善可陈,很多草原项目也并未开放。

  我继续向北,在卧龙湖边拐了一下,停留了一晚,看成群的海鸥和野鹤觅食湖边的小鱼。小鱼多是人们放生的,大概水域不符的原因,不能游到深水去,只在岸边浅滩扎堆。海鸥们灵活地一次次俯冲,啄起泛着白肚的鱼儿。野鹤则优雅矜持得多,在百十米外露出水面的“小岛”上,悠然地或踱步或驻足,间或呼扇着长翅,伸着修长颈子,婀娜啼叫着起飞和降落,带起一阵阵涟漪。

  一对儿夫妻伏在岸边,用网抄子捞鱼,想必捞完再卖。离他们不远,人们三三两两的放生,被放生完的鱼儿照例游不远,在岸边打转。放生的不打扰捞鱼的,捞鱼的不干涉吃鱼的,捞完再卖给放生的,最终仍便宜吃鱼的——形成莫名矛盾又和谐的循环。只苦了那些被人捉了放、放了捉的小鱼们,不知有几条能逃脱被果腹的命运。

  第二天清晨,沿湖边跑了个五公里。微湿的空气很是宜人,但我跑得不太爽利,一会儿膝盖疼,一会儿气喘得厉害。临出发前,体重达到了近几年的新高。虽然给自己找了诸多借口和理由,甚至安慰自己——上路之后风餐露宿,提前储存点脂肪并无坏处。但其实知道,只是单纯的不再自律罢了。我计划中这一年结束之后,身体能到达一个近几年的巅峰状态。现在已然上路,没了借口,踏踏实实的运动吧,希望能坚持。

  隔天到了沈阳,行程上安排了两件事,一件是找大森吃饭,一件是逛沈阳故宫。

  “我记得你没忌口,我点了啊,点啥吃啥。”大森翻着菜单说。他瘦了许多,但底子仍在,总还得有二百斤上下。这十年我们各自兜兜转转,全国各地的跑,工作一份接一份的换,平时都不怎么联系,可见面却依旧亲切和熟悉。

  “你主场,我不忌口。”东北口音的传染性,全国都有共识。我和大森说话,不自觉就会带一些:“咱俩上次在北京见面,有两年还是三年了?”

  “不记得,日子不禁过,干嘛掐指头算。”大森把菜谱还给服务员,环顾一下四周,道:“这朝鲜馆儿,原来人可多,现在也不知道咋,也不上人呢,冷清儿的…。。。但菜害(还)行。”

  “不重要,我就是寻思路过沈阳,怎么也得找你待会儿。”我扶着大森给我倒水的茶杯,手指轻轻敲两下,示意满了。

  “嗯,我最近没出去。你这要玩多久?”

  “大概一年,也可能一年还不够,走着看。好歹把所有省都转转。”我喝了口茶问道:“你咋样?原来那个工作我记得你说不干了。”

  “不干了,我自己弄点买卖,不用盯着,这不最近就在家看孩子呢。没看我都瘦了?老健康了,一天天的。”大森没所谓的摆摆手,大咧咧的笑,继续道:“你家儿子几年级了?比我儿大一岁还是两岁来的。”

  “四年级,时间过得太快。”我感慨道:“想想咱们在卖场的日子,一晃眼都十几年了。”

  大森也一起唏嘘,低沉的道:“就是小牛……太可惜了,说没就没了。”

  提起这个当年一起玩闹的开朗小伙儿,我也颇为悲伤,道:“当时看到他舅舅用他微信发的朋友圈,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结果居然是真的,他多大?有三十五吗?”

  “三十五周岁,没到本命年,突然就没了。喝酒太凶,他,按说不至于,谁成想?就是命吧。”大森和小牛认识的时间长,还是老乡和小兄弟,感情更深。

  “我还记得他笑嘻嘻的在卖场扒水果,跟我说‘呲(吃)不?菠萝蜜,老甜了’…。。。昨天似的。”我俩撞了一下茶杯,默默陪小牛饮了一口。

  我转移话题道:“前天从青岩寺过的,拜了老母。你还记得吗?还是你和小牛给我介绍的?”

  “记得啊,你每年都去吗,还?”

  “每年都去,今年这不出来溜达吗,想着拜拜平安——老灵了!当年拜完我就调岗,这你都知道……”

  菜陆续的上,和大森边吃边聊,从故人聊到故事,又从故事聊到如今,时间飞快,逐渐过了中午的饭口,餐馆仍是没什么人。

  大森中间起身去卫生间,我打开手机看NBA季后赛——第四节快结束了,比分焦灼。 “这是什么比赛?”我正聚精会神盯着屏幕时,身边的小服务员插话。她年纪不大,穿着朝鲜的民族服装,干干净净的未化妆,微笑同她人一样干干净净。

  “美国NBA,你喜欢篮球?”我知道这里的服务员都是朝鲜过来的,倒是对她们的生活有些好奇。

  “还好,我爸爸喜欢打篮球。”她稍微有些口音,但笑的开朗大方,并不畏缩拘谨。

  “你们平时让看电视吗?”

  “不让,我们也不太爱看。”

  “让用手机吗?”

  “也不让。”

  “和客人聊天没事吧?”

  “不忙的时候是没事的。”

  “那逛街呢?”

  “逛街允许,但得和政委一起。”

  “你多大了?是学生?”

  “我大学毕业了,二十二岁。”

  “要在中国待多久?回去是直接当公务员吗?”

  “会待两年,回去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从洗手间回来的大森,也加入我们的聊天,直到小姑娘被叫走忙别的事去,大森笑道:“能来中国的,家里估计都当官,根儿正苗红,回去都得给安排个政府机关啥的,毕竟他们给三胖赚了外汇。这条街的这半边都是朝鲜馆子,马路对面是韩餐馆,隔着一条马路。后来关掉了一些,不如原来热闹了。”

  我说开饭店能赚几个外汇,言语里不大相信,他说道:“主要三胖也没什么赚外汇的渠道啊,各种制裁。另外,这儿估计也是他们和韩国贩卖情报的地方,这多方便啊,过马路就一堆韩国人。交换个人质啊,私底下做个外交交易啊,还隐蔽。”

  “真的假的?”我没想到这层,颇为诧异。

  大森哈哈笑道:“我特么知道真的假的,逗你的,你就当真的听。”

  我也跟着一起笑。

  吃完饭,大森打出租回家,我自己驱车去沈阳故宫。我看他消失在转角,心想不知下次见面又是哪天,在哪里了……

  我在北京工作十几年,北京故宫当然去过。于是带着那种森然博大、俯视天下的期待去看沈阳的故宫,一下子觉得与期待不符,顿觉有些错愕。后来想想,吴三桂引清兵入关之前,八旗满族还只是偏居一隅的少数民族,没有富有天下的气象。而北京的故宫,厚重的主体是明朝的永乐年间建造的,正经汉文化巅峰时期的产物,两者确实不可放在一起比较。

  作为清朝初期的都城和之后的陪都,沈阳故宫是占地广阔的宫殿群,气象也算森严。只是确实算不上精致奢华,甚至略带寒酸。特别是皇后嫔妃的起居寝宫,一水儿的东北大炕,透着一种亲民味儿。

  走在八角宫殿之间,恍若在几百年前穿梭。就是这马背上“亲民”的游牧民族,从白山黑水,操着朴实的东北口音,挥舞着铁血的马刀和弓箭,硬生生的打下花花江山,偌大疆土。然后由坐在宫殿里的十几个人,在没有任何现代通信设备的前提下,上到百官,下到黎民,事无巨细的管理着上亿子民的国家,实行着让人难以置信的集权统治。

  故人留故事,故国垒故堆,故宫皇帝案,一炉故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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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一章节以冷静笔触勾勒现实与自然的矛盾图景。大青沟的日出之美与单调项目形成反差,卧龙湖畔"放生-捞鱼-捕食"的循环链,揭示人类行为与自然法则的荒诞共生。叙述者在跑步时的自省,折射出旅途对精神状态的丈量。与旧友大森的重逢夹杂东北方言的鲜活与友人逝去的哀伤,而朝鲜服务员与沈阳故宫的参访,则悄然打开历史与地缘的维度——从朝鲜馆子的外交隐喻到故宫东北土炕与汉文化的对比,最终升华为对文明、统治与记忆的叩问:故纸堆里的灰烬,何尝不是每一个时代终将抵达的归宿。推荐阅读。编辑:冬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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