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渴盼来信(1)

自从美子带着女儿离去,到那远隔重洋的日本定居以后,华阳对她们的爱和思念愈来愈强烈了。华阳估算了一下,自她们到北京后所打来的那次长途电话后,至今已经又将近两个月音信皆无,他不免忐忑不安起来……
正当华阳绵绵不休地思念她娘儿俩,而且连续数日辗转反侧并彻夜难眠,极想知晓她娘儿俩的消息之际,有一天清晨,因为是周日,他不想马上起床,躺在床上想着心事,在他的眼前,仿佛又闪现出在火车站送别时,她娘儿俩那不舍的身影,他的心中不由得平添了几分牵挂和几分担忧……他想,她娘儿俩去日本转眼已经快两个月了,为什么还不来信呢?她们一路之上是否顺利呢?她们刚到日本肯定会有一种人地两生及身居异域的陌生感,不知可否适应?她们生活得还习惯吗,过得还好吗?那里的兄弟姐妹们与她分离这么多年,彼此之间的情感沟通会不会有困难?他们对待她娘儿俩亲热吗,照顾得周到吗?日后她们的生活将如何维系呢?虽然说,按规定,头两年日本政府会有专用基金对归国侨民发放,可是,那点儿款项能够维系正常的生活需要吗?他的心中有种不舍和牵挂在不断升腾,渐渐地弥漫开来,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正在此时,忽听有敲击房门的声音,他急忙起身,披衣下床去开门。他打开房门,见是一位邮递员。邮递员递给他一封带着蓝色边框的信封,他一看便知,那是一封国际航空信,是厚厚的一封长信。他将那封信从邮递员的手里接过来,只看了一眼那清秀而飘逸的字迹,便知道那是美子的来信。他手捧那封来信,不待邮递员转身,竟然当着邮递员的面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邮递员被惊得目瞪口呆且不知所措,呆呆地僵立在那里……
足足有半分多钟后,邮递员才突然醒悟了似的急忙劝慰道:“同志,我想这可能是你渴盼已久的一封信吧?请你进屋里去慢慢地看吧,站在这儿风大,而且你好像还没来得及穿好衣服呢,这样会感冒的……”经邮递员这么一说,华阳才如梦初醒,他向邮递员深鞠一躬,抱歉地说:“同志,对不起了,谢谢你。”
见邮递员已经转身走出去,华阳才转身回到屋里,急急忙忙地打开了信封,从中抽出厚厚的一沓信笺,细细地读了起来。只见美子在信中写道:
亲爱的阳:你好!
我是在清晨给你写这封信。今天的天气真是太好了,我都见到富士山啦!(这是日本人写信的一种方式,即:信的开头一定要先写一下当时的天气)阳,你好吗?这是一封平安家书。不知不觉间,我们与你分别已经快两个月了,不知你最近的情况如何?你那里的天气好吗?日本现在的天气十分晴朗,由于日本是海洋性气候,虽然已近深秋,但是,这里到处仍然温暖如春,可是,我想,现在你那里可能会是另外一种景象吧?在接近深秋的时节里,哈尔滨的气温渐渐凉了,请你多注意,我不在你身边,你要自己注意保暖,衣食住行都要按季节寒暑进行调节,千万保重身体。我和红雨到北京之后,办理了余下的各种出境手续,又拿到了机票,因此,只在北京住了两天,便在第三天的中午登上飞机飞往日本。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乘坐飞机,心中充满了新奇感,红雨也同我一样,看见蔚蓝的天空中,茫茫云海,波涛翻滚,放眼望去,苍穹无垠,顿觉心旷神怡,心情为之一振,前几天的哀伤和压抑也稍微得以舒缓,真得感恩上苍的赐予!波音737飞机在北京城区上空划了一条长长的弧线后,径直飞往香港(因为按规定,去日本还要经香港中转),在香港机场做短暂停留后,又换乘另外一架日航的飞机,再一次起飞。坐在日航的飞机上,我的思绪也有如野马奔腾一般,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我不敢往深处想,只好紧紧地闭上了眼睛。飞机先是飞入了覆盖着一层薄云彩的、浩瀚的南海上空,继而是东海的上空。这时,女儿惊异的叫声响起:“妈妈,你快看哪,好多的云彩,下面那些蓝色的是什么啊?”我急忙睁开眼睛,在万米高空从飞机机舱舷窗向下俯瞰,我告诉女儿:“那是大海,是中国的东海,过了东海就快到咱们要去的日本了……”不知为什么,刚刚说到此,就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一下子哽住了,再也说不下去了,是啊,我们马上就要离开中国了,也离你越来越远了……我双眼怔怔地从舷窗茫然地向外望着,心中顿生几许无法言说的感受——是兴奋?是激动?是惶惑?是热盼?是忐忑?是忧伤?还是……一时竟难以理清……正是怀着这种种难以言说的复杂而又异样的心情,脑海中翻腾着数不清的问号,我们正飞往那个虽然说是我自己的祖国,但却又是从未踏足过的,对自己来说是那么神秘而又陌生的国度……
大约飞行了两个多小时,机舱播音告知已经飞临了日本的领空,我和女儿的头部挤在小小的机舱舷窗上极目向下张望,我们已经飞临东京的成田国际机场上空,据飞机乘务员介绍,这是日本第一也是世界排名第八的超大型国际机场,是世界上最繁忙的空港之一,从这里差不多平均每分钟起降一架班机,其忙碌程度可想而知。从机舱舷窗向下俯瞰,透过迷蒙的烟云,看见机场跑道上,飞机一架接着一架,红灯闪烁,起起落落,令人眼花缭乱。大约是在下午的2时10分,在明媚的阳光中,飞机平稳地降落到机场上。啊,日本——我的祖国!我回来了!
飞机停稳之后,我当时的心情真是百感交集啊,这是我第一次离开中国,也是第一次来到我的祖国——日本,第一次尝到回归故里和投入亲人们怀抱的骨肉团聚的滋味,心中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心绪,真是感慨万端啊——那是一种用几句话难以描述的情感啊!
当我俩走出机舱口之时,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这热浪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来自温度,由于日本是群岛之国,属于海洋性气候,在中国仍是冰雪料峭的时节,而在日本却已是春意盎然,春暖花开,热浪滚滚;二是来自人心,一下飞机,我们就看见飞机旁边有一大群人打起了一条横幅,上面用中文写着:“热烈欢迎亲人松山美子母女归来!”再仔细一看,就见三位姐姐在哥哥的带领之下,排成整齐有序的一排正站在那条横幅的前面,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捧着一大束鲜艳夺目的花束,正热切地等待着,等待着热烈迎接我们,向我们献花,以表达他们此时此刻热切盼望我们归来的喜悦心情呢!我看见前来迎接的人们,每一个人都穿着只有在节日里才会穿戴的盛装,他们把迎接自己亲人的归来当作隆重的节日一般看待。可见,在日本,人们将礼仪之邦的那些优良传统都很好地继承下来并很好地保持着。
我抱起红雨飞快地跑下飞机舷梯,扑向哥哥姐姐们,大家热烈地拥抱在了一起,姐姐们抱着我痛哭失声,哥哥也跑上前来,从我的怀抱中接过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眼含着热泪,将女儿亲了又亲,然后高高举过头顶。接着,姐姐们也仿佛如梦初醒般地冲到哥哥面前,争先恐后地来争抢着要抱红雨,弄得红雨不知所措,她只好朝着我张开双臂,哭喊着要妈妈。这时,就见闪光灯一个劲儿地闪烁,有人将这些场景都记录了下来,还有电视台的记者们在用摄像机录像,因为当天晚上的电视新闻中将会播出。阳,今天随信寄来几幅照片给你,从中你可以看到当时的感人情景有多么热烈又多么感人。面对这种热烈而又亲切的场面,我刚才在飞机上的那种惶惑忧伤并忐忑不安的心绪才略微地有了些许平稳。啊,我热盼的亲人们,我终于见到了你们,我终于回到了你们的身边……热泪模糊了我的视线——那是兴奋的热泪,那是激动的热泪……
走出机场,映入眼帘的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花团锦簇的花海树海和林立高耸的一幢幢摩天大楼,以及川流不息的汽车洪流。这种突如其来的多姿多彩和车水马龙的景象,直把我这刚刚从中国走来,已经看惯了相对不够繁华,高楼稀少,车流疏缓且色调单调呆板的人来讲,确实一时难以适应,仿佛误闯进了魔幻世界,不禁目瞪口呆,恍如隔世……这出人意料的多姿多彩和美不胜收的场景,确实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并心惊肉跳,甚而心神恍惚……
我们乘坐的汽车在高速公路上奔驰了一个多小时后才进入东京市区。可以说,东京是我有生以来所见到的最为繁华且最有气魄的大都市了,高楼直插云天,立交桥重重叠叠,交通真正是立体的而且多层的,各种车道分门别类——有汽车的、火车的、电车的……一层一层,相互交叉,连结,缠绕,在各种建筑物之间这有限的地面与空间里穿越,盘旋,飞渡……面对着这样一个繁华、喧闹、庞大的大都市,对我们来说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种生活,确实叫人有点儿目不暇接并手足无措……
我们先被接到了哥哥的家中暂住,接下来的几天里,我们在几位姐姐的家中轮流做客并居住,然后又是几位至亲的家。几乎是每到一家,都要住上一周左右他们才肯让另外的一家把我们接去,而且每一家都会陪同我们到一些风景优美的旅游区及旅游胜地去游玩,几乎是把每天的日程都安排得满满的,因此,在那些天里,根本就没有时间给你写信,另外,我也想等待将一些照片冲洗出来之后一起寄给你。虽然,我明明知道你肯定是在热切地盼望着我们的来信,你肯定对我们放心不下,十分挂念我们,生怕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或是想尽快地了解我们的近况,现在你可以完全放心了,我们在这里一切都好!
哥哥和姐姐们都对你十分感激,他们感谢你那么通情达理,宁可自己忍受孤独,甘受寂寞也要设法保护我娘儿俩,让我娘儿俩脱离困境,尽快地来到日本。他们都说你是个世上少有的大好人,他们都表示不会忘记你的亲情和恩情。许多亲友也都有此类的表示。在我们与哥哥、姐姐以及亲友们见面时,他们都分别送了一些见面礼,这是日本人的风俗习惯,特别是初次见面,一般都要互送见面礼的。他们不仅送了一些适合于我娘儿俩的物品,而且还送了一些给你的礼品,我已经把这些给你的礼品寄给了你,由于包裹会比航空信件慢些,况且,还要经过海关检查,可能得再过一些时日你才能收到。
告诉你一个意想不到的,也是你我最最担心的且急需解决的事情,那就是住房问题——这个问题也是人生最大也最难的问题——已经被哥哥给解决了,哥哥早在我们到日本之前就已经着手张罗为我娘儿俩选择了一套很不错的公寓,这是一套“廉租房”,据说在日本,绝大多数人都住这种“廉租房”,因为日本人有全家合住的习惯,公共“廉租房”政策对低收入者提供租房补贴,并且优先照顾单亲母亲,我们的条件正好符合,再加上我们是刚刚回国者,日本的厚生省另外还有照顾政策,因而没花多少钱就可以住进去。
由于这些天在各家做客,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到新居去住呢,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会住进这个离东京不远的横滨市新居。前几天,哥哥和嫂子带我娘儿俩去看了新居。嫂子是个很好的人,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她对我娘儿俩很关照。有了兄嫂及姐姐们的多方关照和精心安排,我和女儿的心情越来越舒畅,越来越安定。
【编者按】第五十四章(1)节两月牵挂,终化作一纸平安信。美子笔下的富士山晨光与东京繁华,混着对哈尔滨的惦念,在字里行间流转。从机场的热烈相拥到住房的妥善解决,每一笔都藏着跨越山海的报平安,而亲友对华阳的感激、待寄的礼物,更让这份跨国羁绊有了沉甸甸的温度。纸短情长,道不尽的是“虽隔重洋,心仍相依”的深情。以信为桥,连起两国风物与人心。美子的叙述如流水般自然,既有初到异国的新奇,更有对故土与爱人的绵长思念,平淡文字里,藏着足以抵过万水千山的牵挂。横滨的新居里,红雨能否如美子期盼的那样守住汉语?那些跨越国界的礼物,会带着怎样的心意抵达华阳手中?当日本的安稳日常渐入佳境,美子与华阳的 “保持联系”,又将在时光里生出怎样的新故事?倾情推荐阅读赏析!热烈欢迎文友积极跟评!编辑:攀登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