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
在俺们山东平原那片广袤无垠的大地上,有个地场儿,叫老槐树底。恁瞧瞧,那老槐树的枝桠,像极了老人青筋暴起的手,斑驳的树影,就这么稀稀拉拉地洒在那老旧的磨盘上,仿佛在悄没声儿地诉说着往昔那些个老掉牙的故事。就在这一方天地里,俺们山东人的脊梁精神,就像那老槐树的根,深深地扎在土里,一代又一代地往下传。
老槐树底下的磨盘,那一道道沟沟坎坎儿,跟俺爷爷额头上的皱纹没啥两样,每一道都藏着岁月的痕迹。俺打小儿就好蹲在这树底下,听爷爷拉呱那 “脊梁经”:“恁爷爷的爷爷那时候,在盐碱地里头开荒,那腰杆子挺得,比井绳都直溜儿,不管旱魃涝鬼咋折腾,就没见谁耷拉过脑袋。” 这话呀,就跟那老槐树的花香似的,一股脑儿地往俺心里头钻,越寻思越觉着有滋味儿。
记得老屋北墙根儿,竖着根枣木扁担,扁担头磨得锃亮,就跟抹了猪油似的。爷爷说,这扁担是太爷爷闯关东时候的宝贝家什儿。那时候,黄河水连着漫了三回,地里盐碱泛得厉害,都能拿去腌咸菜了。可太爷爷愣是领着全村人,头顶着毒日头,在盐碱地里甩开膀子挖沟渠、挑碱土。那扁担在肩膀头子上压出一道道血印子,期间扁担都断了三根,可他那腰杆子,就像扎根土地的老松树,硬是没弯过一回,那腰杆上扛着的,可不单单是生活的重担,更是全村人的指望啊。“那时候,要是谁敢耷拉肩膀,老族长能抄起笤帚疙瘩撵出二里地去!” 爷爷蹲在磨盘上,吧嗒着旱烟袋,在那火星子一明一灭之间,俺就跟瞧见太爷爷他们在盐碱地里,弓着个背,咬着牙,脊梁却挺得像地里的高粱秆儿,任那风再大,穗子始终朝着天。
村里老井旁的石碑,上头的字早让风雨给啃得模模糊糊了,可 “不低头” 这三个字,却跟铁铸的似的,死死地嵌在石头缝里。听爹说,抗战那时候,村里的爷们儿躲在青纱帐里揍鬼子,没枪没炮的,全靠一股子硬气撑着。有个本家大爷,让鬼子吊在槐树上,打得浑身是血,可硬是一声没吭,临死前还朝着鬼子啐了一口唾沫:“咱山东汉子的腰,那可是让泰山石给磨出来的,弯不得!” 后来乡亲们去收殓他,发现他脊梁骨上的血痂,都结成了山的模样。
奶奶的纺车,就像个不知累的老伙计,在那昏黄如豆的煤油灯底下,吱呀吱呀地哼唧着岁月的调调。她纺线的时候,背挺得溜直,说是太奶奶传下来的 “规矩”:“纺线就跟做人一样,腰板要是松松垮垮的,线也就断喽。” 俺见过她补衣裳,碎布头东拼西凑的,针脚密得连个风丝儿都透不过去,可她就是不肯跟邻里借粮,嘴里还老嘟囔着:“宁可喝稀汤,不弯英雄腰。” 那年头闹饥荒,她把榆树皮磨成面,蒸出来的窝窝头苦得没法儿下咽,却还是让俺们兄妹挺直腰杆儿:“只要脊梁不弯,这日子啊,总有熬出头的时候。”
去年俺回村,瞅见堂哥在盐碱地上侍弄冬枣。他蹲在地里,一门心思地嫁接枝条,后背让太阳晒得黑黢黢的,跟块烧红的铁似的。“爷爷当年挑碱土,俺如今治盐碱,道理都一样 —— 地不低头,人更不能弯腰。” 他手掌上的老茧,比太爷爷扁担磨出的印子还厚实,可把冬枣树照料得枝繁叶茂。秋风一吹,青枣挂满了枝头,就跟当年太爷爷他们眼里的希望似的,沉甸甸的,可咋也压不弯那挺直的脊梁。
俺们这儿的运河,水色青灰,却倒映着一辈又一辈人的脊梁。早年闯关东的汉子们,坐船的时候,总爱把褡裢往肩上一甩,腰板挺得跟船桅杆似的。如今运河边的码头上,年轻的装卸工们扛着货包,脚下生风,脊背弓成桥洞的形状,却稳得像一座山。有一回,俺碰见个小伙儿,扛着百斤重的麻袋打俺跟前儿过,俺就说:“歇会儿吧,别把腰累坏喽。” 他抹了一把汗,嘿嘿一笑:“俺爷爷当年修运河,推着独轮车跑上百里路,腰杆子都没塌过,俺咋能给老辈人丢人呢?”
村口的老槐树又冒出新芽儿了,树下的磨盘还在那儿静静地躺着,不过旁边多了些新物件儿:堂哥的冬枣苗、小伙儿的装卸手套,还有俺案头的教案。俺给学生们讲 “脊梁经” 的时候,总爱指着老槐树说:“都瞧见没?树根扎得深,树干才能挺得直,咱山东人的腰,就得像这槐树一样,经得起风雨,可不能弯。” 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可俺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他们心里种下了 —— 就像太爷爷的扁担、奶奶的纺车、堂哥的冬枣,还有运河水里倒映出的、那永不弯腰的脊梁。
老槐树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山东大地一天天变样。从盐碱地的拼死开拓,到纺车旁的坚韧传承,再到运河岸的奋力拼搏,山东人的脊梁,始终挺得直直的,跟那老槐树似的。这股子精神,就像老槐树的根,牢牢地扎在每个山东人的心里头,不管时代咋变,都得一辈儿一辈儿地传下去,永远都不能丢。
【编者按】作者笔下的老槐树,它是山东人“脊梁精神”的象征,无论是抗战时期的铁血风骨,还是在盐碱地上开荒垦土,或是纺车旁的挺身纺线,亦或是太爷爷肩上那根磨亮的扁担,无时无处不在彰显山东人的硬汉形象,时代在变迁,一代代山东人始终没把脊梁精神忘却,一辈辈人在这种精神传承中越活越硬气,越活越有底气,他们就像老槐树一般,把根深深扎进了家乡的土地。推荐阅读,编辑:暗香盈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