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疲惫
1.
整整一下午,许原疲倦地仰靠在椅子里,揉了揉眼睛和太阳穴。他坚持站了起来,然后把桌上大堆材料推到一边,看了看洪达,叹了一口气,真受不了了,感到头昏跟花。明天上午再说吧。
洪达瞅了许原一眼,笑了笑。他看上去还像那天下午刚来时一样,精力充沛。一脸的智慧。许原羡慕他那么富有朝气。他给人的形象挺好,你情不自禁地要受到他那种气质的感染!
好吧,许经理。说完他站起身子,同时伸了个懒腰。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许原拿起话筒。许先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他好像在哪儿听到过,但一时又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许原感觉疲倦极了。
我是兰芳。没听出来?想什么呢?你们男人最要命的就是朝秦暮楚!
说什么呢?许原强行抑住自己内心的喜悦说:兰芳,我又听到你的声音,我太激动了,你在那儿?
兰芳不失时机地说,我,我想见到你。你怎么总叫我苦苦等你呀,你说你什么意思?你不来可以打个电话吧?
许原闭上眼睛,将身子倚在写字台上,现在可不是调情的时候,况且我也太累了。再说,如果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那么她对待这场游戏来说真是太天真了。我的时间太紧了,我现在不能去,请原谅我好吗?我想,我会找个机会让你满意的。我会向你汇报我最近努力的结果,这是你不大喜欢看到的结果吧?许原说。
我就在大楼对面的餐馆里。你不来我就去找你?你别太得意了!
哦。许原仔细地听着。这声音根本听不出什么激情,他走到窗前朝下望着,他根本看不到她:兰芳,你上来吧,不要太讲究礼节了。她放下话筒时,许原还听见她在笑。
洪达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向门口走去。他走了一半又停下,转过身看着他。
有事吗,洪达老兄?许原惊奇地问他。
要是我太轻率了,请你原谅,但我有些不理解你懂吗?
你指的是什么?你就直说吧,我没有瞒着你的事儿?
洪达的脸刷地红了:有关你和依梅的事,请你告诉我好吗?我总觉得你不应该不择手段。
许原说:你不必细问了,这种事儿我怎么对你说。他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我并非为了利用她,她是可靠的人。绝对与她叔叔不同。
可靠的人,这年头,你遇见几个可靠的人。天下熙攘呀!
但是依梅是一个能够帮忙的朋友,你不用担心的,她会永远站在我们这一边的。许原说。
我想,你做的事你心中有数吧。洪达不紧不慢地说,似乎是担心也是关心。
从他的话音中,许原能听出他对这件事相当不理解。连许原自己心中也开始萌生这样的感觉:他的想法也许并不怎么好。就连瑞欣和父亲都对她都存有偏见,但是洪达也这么看,他并不想得到任何好处?这是一个局外人的看法。怎么说呢。难道说旁观者清,当事者迷吗?
我得做点尝试,有时风险越大利润越大。许原轻声地为自己辩护道。
洪达压低了声音,但依然流露出困惑:我在A城见过她多次,她是我所认识的人中最有魅力的女人之一。她很有钱,也很有人缘,富有号召力,往往这样的女人也最不好对付。比如,噢,算了,不说了。
可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在我眼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还没有说出这些话,他已走到门外。他盯着许原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迅速转过身去,握住门把:明天见,许经理。
明天见。话音未落,就在这同一时刻,门打开了,兰芳出现在门口,哦,请原谅。她羞涩地喊道;我不想打扰你们。我可以进来吗?
哦,我们已经谈完了,兰芳你进来吧。许原说。
我这就走,洪达解释道。
许原绕过办公桌时,他很快把门带上了:又能见到你,太高兴了,兰芳。许原握住她的手。然后顺势把她抱在了怀里。接着是一阵肆无忌惮的亲吻。
从电话里听起来,你好像不怎么高兴?她笑了笑。
我太累了。许原把她领到一张椅子上,你的上司干得太棒了,他把我打得喘不上气来了。你知道吗?我的朋友?我该怎么对你说呢?
你说的是我从前的上司。我来这里,是为了你早已答应给我的帮助。
你宣布解约了吗?许原无法掩饰自己的惊喜抱起她。
明天,她点点头,他还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改变想法?我还以为你会顺从他呢。
她看着许原的眼睛,我知道,我在你这儿是得不到什么机会的。尽管如此我也不能成天坐在他的办公室帮他干活。
许原一生中很少觉得自己可怜。但面对她这种坦诚,许原感到自己非常可怜:你对我太好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她站在他面前,离得很近,许原感觉到她身上的那种冲动,那种把她驱赶到许原这儿来的纯动物性的本能一样。许原竭力克制自己,等待她继续说下去。他才好调整自己的态度。
也许你对我一点儿也不感兴趣。但我喜欢你。我结识过许多男人,所以我知道我该说些什么。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使我激动。别的人从来没能让我这么动情。我不是放荡的,我从来都很压抑,也许我太压抑自己了,才在你面前变得无所顾及。为了你,什么都可以放弃。兰芳说。
兰芳,你还年轻。许原沙哑着嗓子说,有朝一日你会找到心上人的。到了那时我在你眼里,又就算不了什么了。真的,时间会冲淡一切的。我不希望你这样对待自己。
2.
兰芳嘴边掠过一丝微笑:到那时我会相信你这话的。不过目前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我的爱。我有权力爱你。也许我们心怀理想——
许原转过身,重新回到办公桌后,点燃一支烟,抬头问道:这么说,你真要离开他?
兰芳望着许原,她点了点头:你不相信我吗?
许原没有说什么,心里升起了疑惑和不安。
兰芳又回到椅子边坐下,瞅了他一眼说:那次你说过你会给我找个活儿,我就相信你了。
听她这样说许原犹豫了。心想,我能给她什么呢?我什么也不能给她。她这么做他的确很为难。
难道你是说着玩的?她急忙问道。
我那时很自负,还不知道王荣到底能干什么。许原无奈地摇摇头。
这么说,你不想帮助我了?她的声音在颤抖。
我没有这样说。我不知道,我还剩下多少能听我使唤的朋友。现在没有人乐意帮助我。
可你会尽力的,是吗?她的目光仍然那么咄咄逼人的盯着许原。
我会尽力的。许原说。
兰芳站起身:这是我惟一的请求。请你不要吝啬,你是有能力的。你应该相信你自己。她看了表:一小时后有趟火车,我想出去旅游。
许原绕过办公桌:你星期一给我来个电话,好吗?
好的。说着她向许原伸出手来。
许原握住她的手,看着她说,兰芳,请原谅,我并不完全像你所想象的那样。我并非凭空许诺。我是有我的苦衷。
兰芳强作笑颜:在我看来,你是个真正的男人。我能爱上你就够了,至于你能不能爱我,我不强求,我也不去多想什么。我只是想陪你走一段,让你度过难关。当你幸运时,你肯定见不到我,当你不幸时,我随时会出现。这才是我所理解的爱情。我觉得拥有了你,一生一世也就无遗憾了。
不,为什么不与我共同享受生活呢?你那样付出又有什么意义,同样令你爱的人痛苦,这不好吧?
那你说我应该怎么样做?
同甘共苦,生生死死不分离!
那是你的理解!我认为,爱着就得给对方做点什么!
哦。谢谢你,善良的好姑娘!许原望着她的眼睛。觉得她没骗他。他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你是我的好女儿呀,做我的女儿吧?谢谢你可爱的兰芳。真的谢谢你。她的下唇在颤抖。许原把她搂到怀中吻了又吻。然后拍了拍她!
许原。不能这样,你怎么可以随便背叛她呢?说着她把头往后缩了缩,然后把许原的脸贴到她的眼前,默默地审视着许原的眼睛。
请原谅我,兰芳。许原悄悄地说。
兰芳的双唇张开了,她盯着他,一对格外清澈的大眼睛好像要说什么,这时许原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许原,你干得太辛苦了,我接你来了。门吱地一声打开了,突然闯进来的是依梅。
一时间,他们都惊呆了,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过了一会儿,兰芳的手臂才从许原的脖子上无力地滑了下来。脸色变得异常粉红。
依梅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会儿,然后使它慢慢地消失,随即两眼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她一声不吭地站在门口,手搁在门把上,好像是在使自己站稳。她的目光从许原身上转到兰芳身上,然后又回到许原身上。最终她开了口:喂,兰芳,你也在这儿?你们头儿知道?许原感到她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声音。
依梅女士。你是自由的,我也是自由的。兰芳沙哑地说。
也许我搞错了,许原。依梅说,声音中也流露出痛苦,你曾经对我说过,你会不择手段。当时我不愿相信,可是现在我明白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她匆忙走了。兰芳和许原面面相觑,好像中了魔。许原奔到门口拉开门。前厅里空空的。但是他想呼喊却又不敢。他们毕竟不是正大光明的夫妻呀。那也不行,他决定追上她。
依梅,许原一边小声喊着一边奔向走廊;他正好还听到电梯关门的声音:依梅!许原又喊了一声,向电梯冲去。但是太晚了。许原无可奈何凝望着紧闭的电梯门,转身慢慢地走回办公室。一时,他沮丧极了。
兰芳站在那儿,望着许原。她感觉他从她身旁擦了过去,垂头丧气地跌坐在自己的沙发椅子里。什么情绪也没有。像一只病蔫蔫的绵羊。
你非常爱她?兰芳问道。
噢。许原点点头没说什么。
那你好好休息,许原。说着她朝门口走去。
许原用手拉住她的手,望着她不说话,而是两眼默默地垂着泪。一时弄得兰芳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俯下身子在他的脸上吻了吻,然后挣脱了就跑了出去。
许原没有抬头看一眼,他就仰靠在沙发椅上闭上眼睛。他依然能感受到兰芳眼中的痛苦。他内心的一切都在同她一起忍受痛苦。许原没有幸福了。他也不会再有什么机会了。与王荣正好相反。
许原赢了吗?他得到了他的女儿,他快乐吗?他还能得到幸福吗?这样做心理能够平衡吗?他这种报复还算一个真正的男人吗?况且王荣已答应了给你贷款。此时此刻,许原失去了斗争的快乐。他的目光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过去他以为只要有所动作就是了不起的。但是现在这种想法错了。如果惹怒了王荣,也许许原明天就要被迫关闭他的公司。说不定你就要另谋职业。像所有失业的人员一样,他心神恍惚,极度烦躁不安起来。
3.
他站起身去想找酒喝。就是散伙也可以讲究点风度嘛。他在倒酒时,又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他一惊愣,然后抬起脸望着。
你还在这儿?许原。洪达喊道。
请进来,洪达老兄。许原苦笑道。
明天早晨再把这一切告诉他,也不见得就有多轻松,我现在恰好还能够顶得住。洪达很激动,他把身子靠到许原的办公桌上:你,你究竟是怎么认识王荣的侄女的?
许原惊讶地看着他,酒杯仍然握在手中。他看起来比许原还要认真,固执。
依梅是王荣的侄女?我有我的打算,她跟肖云是好朋友。许原说。
我可不是说依梅女士。他不耐烦地说。
那你说谁呢?许原问。
当许原听到他的回答时,他手中的葡萄酒泼了一桌子,甚至淌到他的裤子上。可是对此许原根本不在乎,像是刚刚死里逃生一样,他慌恐起来。
兰芳才是他的女儿。你太过分了。
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这样。
你是在毁灭你自己。
不,我也非常难过,你喝一杯,然后我们去饭店聊聊。
好吧。洪达长出一口大气。许原,你想贷到款我知道,但你可以绕开他,就是不绕开他,你不应该和他的——说良心话,我特别反感你这样做。许原想解释,洪达摁住他的肩膀说,你不用解释,你会说她们找的你。可是,王荣可以牺牲依梅,但不会让你碰一下兰芳的。这种利害关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算了,我们找个地方谈谈。
许原和洪达来到一家小店,他们不再争议个人道德问题了,而是在商议着一些具体方案。
随后,两个人面对面沉默无语,洪达对许原有了新的认识,他很担心,许原不像传说的那样,他是一个色情的经理,这将影响他的事业。
在洪达看来像这样一类事情,许原本来早就应该意识到,但许原恰恰没有把思想集中起来,就像走进赌场上的赌徒一样,彻底失败了,多少年之后才操起一个正当的行业。他对这个行业有一种全新的生命感。洪达根本不能理解,在生意领域中居然还会发生诸如养两个情人之类的事情。他总是不能那么循规蹈矩往前奔跑,乃至在一刹那向输掉了他的全部赌注,不得不回到起点上来。许原将给自己制造许多麻烦。洪达就这样认为。
许原总是被过多的表面现象蒙住眼睛。这些巨头们与其他人根本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把自己的罪恶深深地掩藏起来,你必须坚持不懈地挖掘,才能发现它。你一旦有损他们的利益或者说他们身边的什么人。别说是你,就是直系亲人也不放过,你说你有多危险。
听说你掌握着证据?许原一边问一边擦着桌面。
洪达摇摇头说:我一直没有认真追究过这件事情。我只是偶然碰到。当时市政府方面的起诉落了个不了了之,我也就罢手不干了。但是王荣很圆滑,他给了我一笔可观的安家费。不仅如此,这个养鳖场也是他……我还能说什么?请你原谅我?不是我讲义气,而是你得让我做人,我没有理由和他作对。
如果你当时干下去,或许能拯救你。许原说。他无法理解,他为什么不早点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他能够无所顾及地站出来和他作对吗?尤其他得到了好处。
洪达死死地盯着许原的眼睛:尽管如此,我本来可以不留在这儿,他拿出一支烟点上,我刚才在你的办公室见到兰芳时,我又突然想起了这一切。我以为你知道这些。
兰芳怎么了?许原问,她知道什么情况吗?
不,除了她父母,没人知道的。但据我所知,她父亲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她母亲还活着,可以证实这一切。但我怀疑她是否肯开口说。许原给他点了烟。他现在才恍然大悟,许原倒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请求道:我们从头谈起吧。
洪达接过酒杯,笑了笑,他显得很超脱:当时我审查过你们公司。从那年起,王荣便把一部分股份过户到他那位年轻的女儿名下,到后来他就不再出售或拨给任何人了。相反,还通过担保和选择来扩大他的产业作为让他们替代这些份额,一直代管到他死为止,然后再过户给她。
许原喝了口葡萄酒,踱着步说道:转账时,这些股份价值约有五百多万元。今天要值多少钱呢。所以许原就感到好奇了。
王荣从来没有这么慷慨过。所以我就追究这件事。他的母亲原来在市里当过保姆,据我所能了解到的材料看,她当年同现在的兰芳十分相像,他笑了笑,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身段细长优美,纤细的手指很迷人。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还用细说吗?人人都知道,但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许原点点头:喝酒,我祝福你。许原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了。
王荣当时大约三十来岁,他结婚晚,而且在真正进入这个角色之前,他妻子在一次车祸中丧失了生育能力。像依梅这样一个女人完全可以迷住一个男人,即使是没有病的男人。好了,你可以去想象这以后所发生的事情。
洪达一下喝光红葡萄酒。许原还想给他斟满,但他摇了摇头说:她在王荣身边干了几年,有一天她突然辞职了。王荣虽然也为这突如其来的辞职感到奇怪,但他仍然给她他的所有给予她的东西。这你能相信吗?
许原笑了笑,他说:我们在一起时,她什么都说了。
洪达说:我出现在王荣的办公室里,穿一身特制的工作服。两人谈话的内容我不知道。他们是老朋友吗。他们在一起相好多年。但我知道,她是带着一张20万元的支票离开王荣的。就像当年他给了我一张支票一样。我记得很清楚。
4.
许原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杯子,有一点人们是不能否认的:王荣并不吝啬。他准备为他的独断专行付出代价。他用一种奇特的方式爱着兰芳和依梅。她是他惟一的后代。现在许原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不想失去她。除了他自己的职业之外,她也许就是惟一能使他想起自己曾经是个男人。他在赎罪。
可以利用此事与他面谈。许原说。
以这种方式,你觉得可以得到他的帮助?洪达说。
你需要多长时间把所有必要材料的复制本才能弄到手呢?许原决心已定。他别无选择,不得不冒风险了。风险最大,往往利润也最大。
用不了几个小时。洪达说。
许原甚至还有一些现成的,例如关于股票转户的材料。另一个证据许原要去A市寻找。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他们都知道王荣的隐私。
许原站起来:好吧,你要抓紧,明天中午我们在王荣的办公室见面。目的给他来个措手不及,你看怎么样?
洪达脸上露出了一种罕见的表情。他想开口,却又没说什么。
怎么啦?许原问,你担心什么?
洪达摇摇头:无所谓,我反正受你雇佣。但是你呢?你可要想明白了?得绕人处且绕人。
许原站住了。他明白他的意思。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他笑了:是啊,有道是无毒不丈夫。
洪达坦然地看了看许原,我一下子说不上来。杀人不过头点地!
你顺便核查一下。我很想知道,如果我们失败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不,不,我们不能总想着失败。我们应该看到希望。手段只是为目的而存在的。不用我深说你也明白。好了,放心吧。我们该走了,你要当心。洪达忧郁地说。
许原知道洪达是有所指的,不过他还得给依梅打电话,电话通了。他的心怦怦直跳,他看了看挂在他身后的石英钟,已过了10点多了。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接电话,心想她干什么去了,也许正在挑情,她有了别的男人,是不是正在——?他下意识地胡乱猜想着。
洪达走了。许原关掉手机,拿出钥匙:她可能随时会回来,我到楼上去等她。
哦,我们店有规定。她犹豫了。但发现许原手中的钞票后,她的声音立刻变了,不过,我想在我认出你是谁之后,那是可以的。她说完将钥匙递给许原。
许原向她道了谢,便径直上楼,进了依梅的房间。房间里很暖和,许原把窗子打开一条缝,坐在对面的沙发椅上。他想,她干什么去了?这个女人太神秘,她绝对拥有家族聪明能干的遗传基因。
大街上的喧哗的嘈杂声传到许原耳边。他问自己:她是不是知道兰芳的身世。好像不知道,否则她肯定会告诉我。或者是知道而不说呢?不管怎样,王荣毕竟是她的亲人嘛。他知道,他却忽视了这一点。
许原站起来,关上电视机。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疲乏。她到底躲哪儿去了?许原循着突然萌发的灵感走进她的卧室,打开她的衣柜。
原来是这样。她的行李全给拿走了。许原关上衣柜,回到另一间屋子,拿起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房间。电梯下滑时,一种难言的痛苦在折磨着他。她难道就不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许原把钥匙往服务台上一扔,走出大门,叫来一辆出租车。他决定回家。不管怎样,家才是长途跋涉之后,令身心交瘁的旅者无限依恋的一个驿站,饥饿时一片喷香的面包,沙漠中一股汩汩而流的清泉。倘若你认为家是一座城,那么你总想冲出去,那也无妨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当你受伤后才知道家对于你是多么的重要,尤其面对妻子母性般的关怀,面对儿女的微笑,让你无话可说。
5.
瑞欣等到快天亮时,才盼来了许原的一次超乎异常的情爱,当他们终于达到淋漓尽致之时,许原无意中喊了一声依梅,为了让那种久违的渴念得到真正的缓解,她没有揭穿他,认真地配合着,但是那种感觉却没有了,就像从浴池里突然跳进冰窘窿里一样。她讨厌地推了他一下,慌说自己太累了。尽管她是那么渴望,那么不情愿,却为此她愤愤不平。她的心情完全被那一声呼唤破坏掉了,一时泪水涌流出来。
又怎么啦?许原一脸遗憾地说。但声音显得格外空洞。
问问你自己?你心里以为我是谁呀?我只是一个可怜的替身吧?瑞欣说。她神色忧郁,但脸色也灰暗。
对不起,我想起了依梅,我真的想通过她战胜王荣。这也是权宜之计。瑞欣,你要理解我?我跟她没什么,她怎么会跟你比呢?许原说。
真的,你没骗我?撒谎有劲吗?瑞欣幽怨地说。
没有,你没觉得我在发狠吗?我想征服她也就拯救了自己。
好吧,我再相信你最后一次。记住,这可是最后一次,你不能再欺骗下去了,最后欺骗的是你自己。瑞欣一脸的泪水,汹涌地流淌着,她也不擦,任凭挂在两腮,她的热泪盈眶很快烫红了眼睛。
许原认真地吻了一下,他是敷衍的,没有情爱那种饥渴的欲念了。他只是轻轻给她拭去泪水。她穿衣服时,许原站在镜子前面系领带,已经试了几次系不好。许原自言自语地诅咒起自己起来。
怎么了,让我来吧。瑞欣走过去为他打着领带。
许原转过身子,面对瑞欣。她很有女人气质,十分熟练地系好领带,然后瞪了他一眼。好了。你是世界上惟一不会打领带的男人。就知道……她没说下去。她想,他们夫妻情分可能走到尽头了。
许原惊奇地看着她:结束的总会结束的,我们那阳光灿烂的日子就要来到了。长期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许原说这么好听的话。
你是一个拥有责任的男人,做个好男人挺累的,我理解你,但不能无限期地理解下去。
女儿怎么样?她没有问起我?我想去看看她?许原说。
她还是不想见你?不过你不能太着急。瑞欣说。她看见他的脸一下就阴沉了下来。
现在谁要想彻底改变我,看来是不可能的。也许我真的变了。许原微笑着说。
瑞欣带着一丝忧伤望着许原的脸,柔声细气地说:我才不相信呢。应该说,就你的某个方面来讲,你已经变了。但你的本质还是好的。你想走进陌生的地方,不是容易得到席梦思一样的坦然的。
许原知道她是话中有话。但他不想再争执:我今天要飞往A城市,同王荣这个坏蛋当面谈判。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他一本正经地说。
为什么去那儿?他不是在B城吗?他那儿有个金屋?
是的,包括省城里的一处,他有三处豪华住宅。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黑心的贪官污吏,一个十足的丧心病狂者。一个……
不管他,你诅咒他有什么用?你必须付出代价。你不是跟他做生意吗?事情有希望了吗?瑞欣满怀希望地问道。
最后一次机会。今天,要么成功,要么失败。
有这么严重吗?千万别去赌呀?吃亏的是你自己。你斗不过他的?瑞欣说。
是的,工程全面铺展开来。我怎么办,只有孤注一掷了。他再玩我,我就杀了他。
说什么呢?简直太莽撞了!瑞欣一时脸色突变,她担心极了。
噢,放心,我不会那么蠢的!再说我还得干点事业呢?
你呀,有话就说,别那么阴阳怪气的。你要对他说什么呢?你要想清楚?好好把握自己!
见机行事吧。许原从床上拿起上衣,匆忙穿上:不然,就来一次小小的敲诈,我们不能耳活心软立场不坚定。就这些。
这么干不危险吗?她关切地问。
有点儿危险。但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我不能老是让步,让步的结果是他以为我软弱可欺。这个人呀,真不是什么好鸟。他不但缺德。他还乱伦。
你怎么这样说呢?瑞欣愕然地瞅着他。
唉,不说了,你不懂的。
这个公司对你那么重要吗?瑞欣问他。
我们总得吃饭呀,你用温暖的空气是不能把孩子们拉扯大的。儿子,女儿都快到了结婚的年龄,我们得努力为他们准备点什么吧?
假如你陷入了更加严重困境,也许更好些。
更加严重的困境?根本不可能。哎呀,你会怎么有这样的想法呢?许原疑惑地问道,并睁大眼睛盯着她。
但愿你知道你做的事儿!她赌气地说。
我会把一切了结的。你放心,我们不会偏离大方向的。
许原默默地下了楼梯,然后坐在桌旁等早点。这时瑞欣也来了。她走到他的面前,你看起来挺精神的,就是疲惫点儿。
那还不是因为你要我凶猛地劳动造成的?
才不是呢?又没有要求你天天劳动。她冷静地看着许原,然后很有礼貌地说:不过,我还是要真心地谢谢你的。我已经同其他女人不一样了。说完她便转过脸去。
许原望着瑞欣,一时间感到自己在家里像个陌生人似的。她话里话外总是阴阳怪气的,他问道:说一说,你怎么不一样了?
别像个小孩子,瑞欣马上解释道,有些事情我一说你一听。慢慢去体会,说的太明白了就没有什么味道了。
许原没有回答。看见保姆走了进来,替他们冲了杯牛奶。热乎乎的饮料在喉咙里流淌着。但他给她的温暖却少得可怜。或许在和别人的女人调着情喝着咖啡时才别开生面,别有一番情思在心头。
依梅女士也去那儿吗?瑞欣突然问道。
哦,不。许原摇摇头,没敢看她。
她对你的想法抱什么态度?她同意吗?瑞欣继续问。
这个她一点也不知道。她昨晚就走了。许原说。
瑞欣探询地撩起眉毛:噢,怪你回来晚了,那她到哪儿去了?
许原满腔惆怅地嘟嚷着:我怎么知道?我自己已经够烦的了,哪有心思去关心她?
瑞欣笑了笑:请原谅,许原,我并不想干预你们之间的事儿。她没男人,她有病,她需要滋润,我知道你们是在玩游戏,不过你挺危险的。
许原喝完牛奶,站起身说:我该走了。
瑞欣坐着没动,看了看许原,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晚上如果有变化,我打电话给你。说罢,许原走到门口。
许原,我祝你一路顺风。她向他走来,仰起面孔望着他。
许原看着她说:谢谢,我尽力做好。
瑞欣用手捅了一下许原,悄悄地说: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无所谓的。许原,你要记住,我们始终是患难与共的夫妻呀。你不能让我一二再,再二三地原谅你了?你应该知道,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许原注视着她的双眼,想看看她那漂亮的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把脸转向一边,不再理他。许原几乎设法听清她的话:真好,许原,她低声说,我什么都不埋怨,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无所谓,我不要求我们的婚姻锁在保险柜里,应该锁在我们的心上。实在不行,我也不能拖累你了。
瑞欣,瑞欣?许原沙哑地叫着。
瑞欣急忙轻声说:不要说了,只要诚实。一旦你做出最后决定,请告诉我一下。我尽量帮助你。可我帮不了你什么呀,我们只是贫贱夫妻。说完跑进了厨房。许原凝视着来回摆动的门。它终于停住了,犹豫了半天,许原还是朝轿车走去。
许原看了下表。正好能赶上飞机:知道了,好吧,我得赶紧走了。
许原关掉手机,向飞机场走去。许原穿过飞机跑道,不由得兴奋地望了望蓝天白云。心想,天气不错,是的,这样的天气,应该让人心情愉快,可是,许原感觉非常疲惫。
【编者按】小说写生意场上打拼的故事。许原是一个工程公司的老板,工程要全面展开就必须要得到银行贷款,为了达到目的,他费尽心机使用各种手段,目的尚未达到自己却一身疲惫。很多人只看到生意场上的觥筹交错、灯红酒绿,却不知道生意人一路打拼的疲惫与悲凉,小说具有浓厚的现实主义风格,推荐阅读。编辑:天海蓝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