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nu
加入书架

第十二章 风月无度业报无处(39)

作者: 跛脚僧 点击:801 发表:2020-02-22 15:13:15 闪星:5

红梅满月的那天,赵世喜请了一班杂耍和一班说书的,在门口叮叮当当地热闹着。孩子瘦骨嶙嶙,浑身红红的。赵老拐难得的在家呆了半天,抱了孩子左瞧瞧右看看,递给红梅的时候说:“不好看,不好看,这窑不好,坯子再好也烧不出个好砖来!”

红梅像没听到似的,小桃在一旁赶紧说:“你一个爷儿们家知道个啥,这一月毛团儿,仨月看孩儿,看这孩子身上红红儿的,长大了准是个白小子。”

正说着,赵世喜提了两只褪了毛的鸡进了门,远远地看了看孩子后,就把手里的两只鸡递给了二妮儿,说:“哎呀——这,起个又响亮又讲究的名字真难,黑夜也睡不好觉,咱今儿就定了吧,就叫起升,就是往起升的意思,赵家打今儿开始,一步一步往起升!”

“嗯啊——嗯,也,差不多,要不,再想想,仓仓惶惶的事儿,都容易出差错……”红梅往墙那边扭了扭身子,掀开怀开始给孩子吃奶,世喜嘻嘻笑着出了门。

世喜最后给孩子取了起升的名字,其实是想起了那天晚上院子里翻卷着的旋风,那股凭地而起的黑乎乎的风,把他惊吓得一连几日阴森森的脊背发凉,开始他总以为是做了许多对不住杨旗旗的事,那女人在那边仍是气愤不过,所以要来再和他找些腻歪,尤其是在半睡半醒之中看到杨旗旗那张笑眯眯的脸,就更加的使他深信不疑。

魏老大在世喜的屋子里也只睡了一个晚上,等老大走后,他闻到那股汗腥伴着脚臭的气味儿就想反胃。每到夜里之后,凡是黑洞洞的地方,他看一眼就觉得满头的头发都向上竖,以至后来总感到屁股后边的某个地方,有个什么东西一直在不远不近地跟着自己。他也请人在玉皇庙、土地庙烧了香许了愿,又请巫婆在家里闹哄哄地折腾了半天,但杨旗旗那个笑眯眯的样子,仍旧在他面前挥之不去、去之又来。

旗旗生前是一副瘦长脸,忽闪闪的大眼紧抿的嘴儿,别说是娇美的笑容,就是那两排牙齿,也难见几次外露的时候,即便是吃饭,多数时候也只是抿了嘴儿慢慢地嚼。所以,那微笑的模样在世喜看来,就像玉米秆上长出了谷穗,除了稀奇古怪之外,更多的则是心惊肉跳了。

世喜专门走了一遭白口镇,找了镇上的一位能看见另一个世界的“明眼儿”。“明眼儿”在神案前点上蜡烛烧上香,两只眼睛紧闭着,念念有词地祷告了好一阵子后说:“恁家的娘儿们真到恁家去过了。”

世喜登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他本来是跪在神案前边,双手捧着胸、额头贴着地,听“明眼儿”一说,就好像身子后边忽然吹来一股冷风,整个身子就随着高高撅起的屁股,扑通一声倒向一边。那个倒下去的样子,就像秋天的地里被狂风猛然掀翻的一摞谷捆子。

“明眼儿”后来说,那个女人转世又到了他家,他那颗怦怦乱跳的心就揪得更紧。

回来的路上他想,人们常说前生欠了谁的,那个人便要转世到他家做儿子,以方便彻彻底底地讨要回去前生的旧账,所以世世代代的人总会把辛辛苦苦的一切,源源不断地给了儿子去,儿子也就是世上最难对付的讨账鬼。

世喜一边暗暗地诅咒那个刻薄狠毒的死鬼,一边盘算着如何对付这场鬼把戏。当他又一次想到那股黑色的旋风时,心头终于呈现出一片前所未有的豁亮和光明:起升!打今儿起升官发财,俺爷爷那时借了一坨热气腾腾的牛粪起了家,俺孙儿打今儿起,就借了那一股平地而起的旋风,比那旋风还要快!谁怕你狗日的讨账鬼给要个小账!

那日,他不知怎么就回到了大坡地村,直到跷着二郎腿坐在了自己的家中,弥漫在全身的那种轻松和愉悦还久久不散。

等瞧满月的人陆陆续续地回去,道喜的宴席只剩下杯盘狼藉的时候,红梅头朝里脚朝外,蒙在被子里悄悄地哭了。从清晨起来后她就一直等着和母亲见上一面,让母亲看看她的儿子后,再给儿子取上一个响亮又文雅的名字,她还想让母亲在家里住上几天,享受几天触摸新生命的喜悦。

母亲是个苦命的女人,自打记事的时候起,原先那个腰里挎着短枪的男人,就揪着母亲的头发从屋里拖到屋外,再从屋外拖到屋里来回地打,她时常在半夜里被母亲凄惨的叫声惊醒。在她的记忆中,母女两个就像是滑落到猫窝里的两只老鼠,无奈亦无助,恓惶而绝望。十四岁那年,母亲将七岁的妹妹送到河曲的外婆家,领着她随杨老歪到了太行山的鸽子岭。随着鸽子岭一天天的人多势壮,杨老歪身边的女人也走马灯一般地时常换,母亲亦如崖畔上三月之后的迎春花,日见的清瘦和羸弱,也只伴了一片空旷的衰微与寂寥,无人知晓的酸楚,就像常年缠绕在鸽子岭上头的那一片浮云。

上次得而复失的一千大洋,红梅就知道是鸽子岭的人干的。自从母亲和杨老歪说起归还赵家现洋的第一次起,红梅就从土豆儿的支支吾吾中,感受到了一个冷森森的黑洞。

自当日的半夜起,红梅的儿子起升就一个劲儿地啼哭,她和二妮儿轮流抱着满地悠走。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土豆儿就来了。他带来了一个惊天的噩耗:陈凤娇前天晚上上吊死了。

事情的起因是,陈凤娇向老歪索要又抢回去的一千现洋,准备第二天下山时一并带来。杨老歪去后不久,就有一个企图下山逃跑的人,被拉到陈凤娇的门前给勒死了,心肝被挖了出来,炒熟后还送给她一碟儿,她哭着打翻后被家里养的猫捡着吃了,当晚,那只猫就叫人做了龙虎汤。后来,陈凤娇就死了。

因为没有了其他牵挂,土豆儿想回山西老家,他胡乱吃了几口饭就想走,二妮儿哭哭啼啼地也要跟了去,合计一番之后二人就一起走了。母亲的遗物红梅托土豆儿带给了外婆家的妹妹。

在大坡地,如果提起赵家来,那就没有几个人不会说到赵家的长公子进财。

这些天也许是赵进财沮丧万分又羞辱不堪的日子。香温玉软的云梦之中,他向来是风生水起而乘风破浪的主儿,尽管中间出过一些小小不言的事端,但用过几付药丸药蛋之后,也就风月相伴依旧了。和他有过一席之梦的女人就像大坡地村的老鼠,来来往往的弄不清个确切的数目,不少同伍的人都羡慕他的威武和雄壮:他简直就是一只大红公鸡,头顶着火红的大冠子,扛了五彩的翎,踏了舞步昂首挺胸而趾高气扬,后边跟着一群咯咯咯叫着索要吃食的母鸡。

赵进财最令人咂舌也最令他引以为豪的事就是,他在一夜之间漫游了三家的香粉之旅,成就了三英战吕布的辉煌,也就是从那时起,他慢慢地葬送了胯下的“赤兔儿”。

“赤兔儿”之死则源于张三癞。

张三癞六安人,和大坡地仅十里之隔,父亲是十多个煤窑的窑头,家境殷实得风雨不透。三癞魁魁梧梧的个头,白白净净的皮肤,四四方方的大脸,乖巧伶俐的嘴皮,唯一的不足就是扛在肩膀上的脖子总是有点儿歪。

张三癞不缺的就是银子,大块的银锭扔出去就像拉了一泡臭屎。因为钱的缘故,喜欢他的人屎壳郎一般在他身边乱哄哄地挤拱着,那棵临风的歪脖子大树,似乎又增添了许多七彩的斑斓。

三癞推得一手的好牌九,五房妻室共育有十男八女十八个儿女,三十多岁的年纪,或许是受尽了人世间所有的快活,到了后来,就是再逍遥的事,也不能撩拨动他心中的那根敏感的神经了,身边的那群屎壳郎,挖空心思也为他找不到一件能令他怦然心动的事。

在刚娶第六房妻子不久,三癞就开始不爱美眉爱须眉了。他和进财是在牌桌上认识的,进财虽是二十刚出头的年纪,可除了一对光芒闪烁的小眼睛,和一个招摇风情的瘦屁股之外,似乎并无十分的惹眼之处,而世界的奇妙之处就在于,许多叫人意想不到的事总会突如其来。

张三癞见了进财,就像看见自己失散了几千年的旧情人——如果进财没有个实实在在的应答,就枉了他几千年的痴心等候。

在赌场上,每当进财血本无归急红眼的时候,三癞总会准时地送来一摞摞银元,进财也就在无数的无可奈何和不尽的恐惧之中,领略着一个剑走偏锋的歪刀“侠客”的刁怪,他的灵和肉,一次又一次地被“侠客”的豁口歪刀剁砍得支离破碎,然后再血淋淋地吞咽到一个腌臜无比的肚囊之中去。

终于有一天他偷偷地溜了,无路可逃的他在野外的土堰下蹲到半夜,最后又被提溜了回去。三癞笑眯眯地说:“你他姑儿见过个啥?白在人世上走一遭儿哩!今儿黑夜给你个舒坦的,一万个人里边遇不着一个哩!活东西儿,见过哩?怕听过都没听过了屌!试试,试试就知道了!玩够了,咱玩‘三打摞儿’!”当日就把他和一个女人关在一个屋子中。

那女人一般的相貌,深眼窝儿,高颧骨,尖下巴,扁平的胸,狗一般粗细的腰,水蛇一般摇摆的屁股。开始时进财很有些看不上眼,想起三癞说的“玩够了咱玩三打摞儿”,只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就一身的兴味索然。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总感觉那牛肉大葱的包子有些怪怪的味道,因为饿,也就糊里糊涂地吃了四五个,待喝下那碗汤后,就觉着浑身燥热起来,体内似有一股奔腾的激流在翻滚澎湃着,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个兴味索然的“水蛇屁股”上。

接下来的勾当,赵进财几乎要羽化成仙一般的那个感觉,或许比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还要激越昂扬。那个水蛇一般的屁股真的就像三癞所说,或许一万个人里头根本也出不了一个,那个本不该活动的地方,竟比舌头还要活动自如。

进财就在云雾一般的世界里飘摇着,身体内的那股巨浪,在轰隆隆地推翻第一座高山之后,他仍然感觉到,有一个巨大的嘴巴在吸吮或抚弄着他胯下的“赤兔儿”,不长的工夫儿,“赤兔儿”便又精神爽朗斗志昂扬地披挂上阵了,就像云雨之中的一条小船,前边有无数条绳索在拉,后面有无数只手在推,导引着他跨越一座又一座的惊涛骇浪。

他想,那应该是一个月亮上面才能有的境地。

进财喝了三癞的一粒斑蟊粉药蛋蛋之后,三个人加在一起就是“三打摞儿”。

三个月后,三癞再也不给进财的欠账付费了,进财坚信:三癞应该是在十万个人中找到了一个,不然,他那个“辞旧迎新”的大转换,如何就跟放屁一般,轻松简单又爽快地一溜风去了?

也许那个兴味索然的“水蛇屁股”,真的就是一万个人中也难得见到一个,离了“水蛇屁股”之后,赵进财再也找不到那种吸吮或抚弄的感觉了,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里,他再次找到那个女人,并把她领到了自家的皮店里。

不想,当赵进财兴冲冲气昂昂地找寻那份朝思暮想时,却发现胯下的“赤兔儿”只有进气却没有出气的份儿了,他失落不已的心态,就好像在寻找昨日河里的一滴水。

“水蛇屁股”说:“要不咱俩学驴吧,你看叫驴整天都那么大的劲儿,或许管用哩。”

于是,两个人爬下扮作驴状,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地撵了起来,进财忽然感到“赤兔儿”在渐渐地复活,就说:“快了,快了!慢点儿,慢点儿!亲祖奶奶,你还真有两下子。”

女人受到了表扬,就越发兴奋,抽筋一般地大喘着粗气说:“学学驴叫,你再咬咬,咬咬,咬咬。”进财越发激动地说“你也学学驴叫,往后尥个蹶子,踢踢,踢踢,踢踢。”

“水蛇屁股”上根本就没有长眼睛,她伸腿猛地向后一蹬,正踢中进财裆部,进财“哎哟”一声,蜷着身子在炕上翻起滚儿来。过了好大一会儿,那钻心的疼痛才慢慢地减轻,往下一看,上面密密麻麻的红脓疱儿,有几个已经破了流着黄水……

这天,进财的希望又一次破灭之后,在梨花酒楼灌下了半坛子烧锅酒,晕晕乎乎地往家走,回到家后小桃已经睡熟,他趁了酒兴就去摸索,不知小桃早有防备,内裤上拴了个死结,生生的解不开,小桃双手捂着一边苦苦哀求:“你行行好,治治病再说,行行好,你要命耶——”

进财一腔的火气全撒在了小桃身上,骑在身上就是一顿痛打,等打得手酸脚痛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酒也清醒了大半,又叫起了魏老大,到街上敲开卖肉的铺子,买回了些熟猪下水,喝下去半坛子烧酒。

当挂在夜空的半扇月亮离牛头垴一竿子高的时候,进财又渴又想方便,就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喝了一碗凉水后奔向茅房,尽管小肚子憋胀得难受,却淅淅沥沥地只滴了几滴出来,提上裤子走出茅房后,不久又胀得生疼,就在院子里来回转悠,嘴里还不住地嘟囔:“俺这尿包儿,你啥时候儿能和魏老大的屁一样,也咣当咣当地给弄个痛快?”

转悠了一会儿,又嘟囔:“这尿不出来,敢是这院子里的茅子都叫魏老大给痛快了,也敢是沾了那骚狐狸的血腥,不吉利,不吉利,换个地方儿试试。”于是又转到了世喜居住的院子里来,当他再次解开腰带的时候,竟猛地尿出了好几截儿来,顿感肚子轻松了一些,倒也还想尿,无论如何地努力,却再也轻松不起来了。

他急得往起蹦了好几蹦,低头看时,原来是尿在了世喜门前的石台阶上。往里一看,门儿开着,玻璃罩子洋油灯红彤彤地闪亮,到屋里转悠一圈儿却不见有个人影,就想往自己屋里走,不想喝多了酒,竟迷迷糊糊走到弟弟赵老拐的院子中,听得屋中一男一女正在说话,男的声音有点儿像父亲赵世喜,走到窗台就往里偷偷看。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

【编者按】赵家添丁,本是喜事一桩,可有瘦又红的孩伢子无论如何不能让赵世喜乐呵起来。“起升”只是愿望,落衰才是事实。聚财拐拐拉拉,进财沾花惹草,再加上旗旗阴魂不散,赵世喜又扒灰乱伦。一个大家子败絮其中。推荐阅读。编辑:邵魁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