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圆了，女人们坐在月光下做针线活。

　　栓柱儿看着月亮对刘继祖说：“爹，俺也要跟汉龙哥学，找机会从鬼子手里弄把枪。”

　　刘继祖对儿子这种想法很赞成；“是啊，就得长出息啊。”

　　栓柱儿见得到爹的赞赏很兴奋，就告诉娘说出去玩玩。刚出去一会儿，炮楼那边就有了动静。

　　官道村的狗很灵，嗅觉和听力太灵敏，哪怕村里有细小动静，就一起大叫起来。

　　那时候月亮正挂在炮楼的顶上，一些找不到目标的狗就对着月亮叫。

　　村里正在赌博的男人喊一声要出事，呼啦一下散了，争着往房顶上爬。

　　男人们爬上房顶首先向炮楼方向张望，见炮楼顶上的那盏马灯还亮着，放哨的鬼子在来回走动，刺刀在月光下闪着，人们想不到的是，此刻正有一个黑影摸进了炮楼。

　　这时，房顶上的村里人看到炮楼上的马灯忽悠一下灭了，炮楼上立马上了一群鬼子，鬼子在炮楼上四处张望，活动的身影在月光下像鬼魅在舞蹈。

　　“叭勾———”一声枪响划过，鬼子向村里开了一枪，后来又响了几枪。

　　有人喊：“有人跳河啦，有人跳河啦！”

　　第二天早晨，刘继祖顺着大清河往东找了好几里才找到一夜没回家的儿子栓柱儿。

　　栓柱儿身上有好多窟窿，全身像死鱼一样白，搁浅在河滩上。

　　刘继祖把栓柱儿弄回了村，栓柱儿娘哇的一声扑了上去，大哭起来。

　　“呜……”

　　闻讯赶到刘继祖小院的婶子大娘连忙劝，可是栓柱儿娘的哭声还是像拉响的弦子悠扬地展开了。

　　这样，来劝栓柱儿娘的女人们也就和声哭起丧来。

　　有人说：栓柱儿太年轻，要好好超度亡魂。

　　有人就去请来道爷班子，准备吹吹打打，大操大办。

　　村里人声称要将栓柱儿的丧事办成官道村最风光最热闹的丧事。

　　栓柱儿是打鬼子的英雄，英雄当然应该厚葬。

　　可是，刘继祖的一句话就把一个昂扬的丧事又压住了，忍住悲痛，不让眼泪掉下来，老来丧子是人生一大不幸啊，可这不幸都是小日本造成的，要恨日本鬼子，死的死了，活的还得活着，他低声吼道：“谁也不许哭，憋着！都想死呀。”

　　哭丧的女人们哭丧着脸望着。

　　刘继祖压低声音说：“鬼子炮楼里也死了人，他们正找不到地方出气呢！你们哭吧，把鬼子引来算了。要是鬼子知道打炮楼的有咱家的人，那咱们全家一个也活不成，有多少送死的人也挡不住鬼子来杀咱们全家。”

　　吴大仓也说：“继祖说得对，这事咱不能声张。”

　　这时栓柱儿娘起身跑进了堂屋，关起了门，用三床被子将自己的头蒙着，然后在被窝内嚎啕大哭。栓柱儿娘的哭声压抑成了遥远的闷雷，惊天动地而又无声无息。

　　村里人聚集在院里，被那哭声震得脚底板一麻一麻的，说让她哭哭吧。

　　村里人听着栓柱儿娘遥远的哭声开始商量埋葬栓柱儿的事。

　　总之，埋葬栓柱儿要隆重而又悄无声息。

　　要隆重，全村人都来，为了不让鬼子知道，在村口还放了岗哨，灵棚搭在刘继祖家院里，关着院门办。棺材当然要上好的柏木棺，要五、六、七的厚，就是盖板五寸，边板六寸，底板七寸，全村人都来祭奠，都来和栓柱告别。

　　栓柱儿就这样风光地去了。

　　埋葬完栓柱儿，汉龙、刘耀勋和顺子跪倒在刘继祖面前，发誓要给栓柱儿报仇。

　　这天又是个阴天，俩人一前一后大摇大摆地走到炮楼吊桥，隔着壕沟叫骂起来：“小日本，我X你姥姥！”

　　“小鬼子，有本事出来一对一试试。”

　　叫骂声不仅气恼了鬼子，还引来好多乡亲，刘继祖也来了，人们为汉龙、耀勋和顺子捏了把汗，有人就喊：“汉龙，耀勋，顺子赶紧回来。”

　　这时，就见炮楼吊桥嘎吱吱放下了，十多名鬼子端着刺刀冲出了炮楼。

　　鬼子没开枪，汉龙和刘耀勋也没开枪。

　　哪知道，鬼子在炮楼上的机枪已经瞄准了汉龙、耀勋和顺子，鬼子往前走，他们往后退，退着退着，小鬼子不跟进了，有个鬼子冲炮楼一挥手，小鬼子刷的都卧倒了，汉龙一看大叫一声：“不好！”仨人撒腿就跑，这时候，炮楼上机枪响了，仨人赶紧卧倒，滚到壕沟外，密集的枪弹压得他们不敢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机枪停了下来，那群小鬼子哇啦哇啦地叫着冲过来了，汉龙、耀勋和顺子举枪朝鬼子射击，边打边撤，一直退出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