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向阳村，板栗林被染成金红色，成熟的栗果在枝头坠弯了腰。陈阳裹紧褪色的深蓝色工装外套，站在村头瞭望台上，双手插在磨得起球的牛仔裤口袋里，目光越过层层叠叠的山峦，望向隔壁李家村方向。那里新落成的古法榨油坊正升起袅袅炊烟，油茶籽烘焙的香气混着柴火味随风飘来，勾起他儿时跟着父亲走村串户卖山货的回忆。

　　抱团取暖的深夜密谋

　　祠堂里的长桌上，白炽灯的灯光将陈阳的影子拉得老长。五个相邻村委会的支书围坐四周，八仙桌上摆着粗瓷碗泡的浓茶，茶叶是山里采的野茶，梗粗叶大，在热水里舒展时发出细微的声响。李家村的王支书吧嗒着旱烟，烟杆在桌面磕了磕，烟灰簌簌落在青砖地上：“陈阳啊，你们向阳村现在是网红村，可我们穷惯了，就怕折腾半天鸡飞蛋打。”他的烟荷包是蓝染布做的，上面用白线绣着个“俭”字，边角已经磨破。

　　陈阳挺直微微佝偻的脊背，常年劳作晒黑的脸庞泛起潮红，他伸手推了推眼镜，露出袖口处磨破的线头：“王叔，您还记得三十年前那个雪天不？我们五个村凑了两马车板栗去镇上卖，中间商把价格压到八分钱一斤，回来时因为路太滑，马车翻在山坳里，您的腿就是那时候摔的。”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本泛黄的收购账本，翻开其中一页，用红笔圈着“1994年12月8日，板栗200斤，收入16元”，字迹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哭脸。

　　张家村的张支书叹了口气，他的手指关节粗大，指缝里嵌着竹篾的碎屑：“可我们村就会编几个竹筐竹篓，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些老胳膊老腿，编出来的竹筐竹篓能卖出哪样好价钱？”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竹编烟盒，边角已经磨毛，“你看这手艺，现在也就只能装装旱烟了。”

　　陈阳拿起烟盒翻来覆去地看，突然指着上面的缠枝纹说：“张叔，这花纹就很好看。上次我去杭州，看到一个设计师把竹编贴在玻璃上做隔断，一尺见方能卖三百块。”他从背包里拿出几张照片，是他在文创展会上拍的竹编工艺品，“您看这个灯罩，就是在传统竹编基础上改的，加了点苗族回纹，城里年轻人抢着要。”

　　隔壁周家村支书冷笑一声，手指在桌面敲出急促的节奏，那里刻着个“穷”字，笔画深得能塞进指甲：“说的倒是轻巧，技术、渠道、资金，哪样我们有？”他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报纸，上面是邻县合作社倒闭的新闻，“我们村十年前搞过香菇合作社，结果菌种出问题，赔了三万多，现在村民们一提合作社就脸红脖子粗。”

　　“周叔，我知道大家有顾虑。”陈阳把报纸抚平，用四方的小木块住四角，“所以我们不搞一刀切，每个村根据自己的情况来。技术上，我们向阳村的技术员可以轮流去指导，陆洋是农大毕业的，免费给大家当顾问；渠道上，我们共享电商平台，小林的团队能帮着运营；资金上，我已经跟信用社王主任谈好了，给咱们合作社低息贷款，年利率比普通贷款低两个点。”

　　他拿出一份详细的计划书，纸张边缘已经被翻得起卷：“您看，这是我初步的想法。李家村有油茶林，就主打古法榨油；张家村竹编基础好，重点开发竹文创产品；周家村的山地适合种油茶，先试种五十亩做示范；马家寨的桑蚕，我们联系了丝绸研究所……”

　　马家寨的马支书一直没说话，这时突然猛灌了口浓茶，茶叶梗粘在嘴唇上：“陈阳，我们村有桑蚕，可就是不知道咋变成钱。去年收了八千斤蚕茧，被贩子压到八块五一斤，除去桑叶成本，基本不赚钱。你要是能帮我们把蚕丝卖上十五块一斤，我们就加入。”他的烟袋锅在桌腿上磕了磕，火星溅到地上，“我这把老骨头，也想为村里干点事。”

　　“马叔，十五块只是起步价。”　陈阳往前凑了凑，白炽灯的灯光在他眼镜片上反射出亮斑，“我认识丝绸研究所的刘教授，他说咱们马家寨的水土种出来的桑叶，养的蚕吐出的蚕丝比别处的细好几十倍。只要咱们把缫丝技术提上去，做成高品质生丝，能卖到八十块一斤。”他从笔记本里翻出张草图，“我还想把咱们的苗绣跟丝绸结合，做成围巾，一条就能卖几百块。”

　　坐在最末位的石岭村支书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带着山里人的憨厚：“陈阳，我们村什么特产都没有，就有几眼山泉，能加入不？”他手里攥着个矿泉水瓶，里面装着山泉水，瓶身上贴着张纸条，写着“pH7.8”。

　　陈阳眼睛一亮，接过水瓶对着灯光看：“石叔，这就是宝贝啊！现在城里人为了喝口好水，几百块买个净水器。我们可以搞‘山泉水认养’，让城里人每年花点钱，就能定期收到我们的山泉水，还能随时看水源地的监控。”他在笔记本上快速计算，“你们村那几眼泉水，保守估计一年能增收十万。“

　　祠堂外的风突然变大，吹得窗纸哗哗作响。王支书把烟杆在鞋底敲了敲：“娃，你说的这些都好，可要是赔了怎么办？我们村去年人均收入才一千多块，经不起折腾。”

　　陈阳沉默片刻，从背包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他的房产证：“我把房子抵押了，贷了二十万。要是赔了，先用这笔钱补窟窿，不连累大家。”他把房产证推到桌子中央，红色的封皮在白炽灯的灯下格外醒目，“我陈阳在我们乡镇的向阳村土生土长，和乡亲们早不见晚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不会坑乡亲们。”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撞开，浑身湿透的小林抱着笔记本电脑冲进来，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键盘上：“陈哥！张家村的竹编订单爆了，可他们根本发不出货！”原来，张家村一位留守妇女随手拍的竹编视频突然走红，上万订单涌入，却因缺乏专业打包和发货经验，导致大量退货。

　　陈阳猛地站起身，椅子在青砖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他抓起墙角的旧雨伞：“走，现在就去！”伞柄上缠着蓝染布条，是王奶奶特意为他缠的，说能“挡灾避祸”。临出门时，他回头看了眼桌上的房产证：“各位叔，这事等我回来再细谈！我先去看看张家村的事！”

　　王支书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把烟杆往桌上一拍：“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其他村委会的支书也纷纷起身，周家村支书拿起那叠计划书：“我们正好去看看实际情况，也好死心塌地跟着你干！”

　　雨夜里，一行人手电筒的光柱在泥泞小路上晃动，像串移动的星星。陈阳的雨靴早已灌满泥水，深蓝色外套肩头洇出大片汗渍，却仍走在最前面，用砍刀劈开挡路的荆棘。他知道，今晚不仅要解决张家村的订单问题，更要让这些各个村委会犹豫的支书们看到抱团发展的真正希望。而李家村那座崭新的榨油坊，终将成为这希望最好的见证。

　　陈阳赶到张家村时，仓库里已是一片狼藉。竹编的篮子、簸箕堆得像座小山，地上散落着各种包装材料，几位留守妇女坐在角落里抹眼泪。拍视频走红的张婶看到陈阳，像看到救星一样扑过来：“陈阳啊，你可来了！这订单太多了，我们根本发不过来，好多人都申请退款了。”

　　陈阳先安抚好大家的情绪，然后开始查看情况。他发现主要问题有三个：一是打包不专业，很多竹编在运输过程中被压坏；二是没有统一的物流渠道，快递费太高；三是缺乏人手，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外出打工，剩下的都是老人和妇女。

　　“大家别着急，问题总有解决的办法。”陈阳对大家说，“打包的问题，我可以从我们向阳村调些专业的打包材料过来，再教大家怎么打包才能保护好竹编；物流的问题，我明天就去跟快递公司谈，我们这么大的量，肯定能拿到优惠价；人手的问题，我们可以联系各个村委会附近村的闲散劳动力，按件计酬，这样既能解决我们的问题，也能给他们增加收入。

　　王支书和其他村的支书也纷纷出主意。王支书说：“我们李家村可以先派几个人过来帮忙，都是熟手，干活麻利。”　张支书也表示：“我们村虽然年轻人少，但老人和妇女有的是力气，只要能赚钱，大家都愿意干。”

　　……

　　接下来的几天，陈阳留在张家村指导工作。他从向阳村调来泡沫板、气泡膜等打包材料，亲自示范怎么打包竹编，确保在运输过程中不会损坏。他还联系了几家快递公司，对比价格和服务后，选择了一家愿意提供优惠的公司，把快递费从每单15元降到了8元。

　　为了解决人手问题，陈阳在附近几个村委会张贴了招聘启事，招聘临时打包工，按件计酬。没想到启事一贴出去，就有很多人来报名，不仅有留守妇女，还有一些在家务农的村民。陈阳把他们分成几个小组，各司其职，有的负责打包，有的负责贴标签，有的负责联系物流，效率大大提高。

　　一周后，积压的订单终于全部发出。看着一辆辆货车满载着竹编离开，张婶激动得热泪盈眶：”陈阳，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们村这次可就亏大了。”陈阳笑着说：“这是我们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以后我们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有困难互相帮忙。”

　　通过这次事件，张家村的村民们看到了抱团取暖发展的好处，也更加信任陈阳。张支书主动找到陈阳：“陈阳，我们村决定加入合作社，以后就跟着你干了！”其他村委会的支书也纷纷表示要加入，陈阳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李家村的见闻：油香里的新生

　　处理完张家村的事，陈阳又第一时间来到李家村的古法榨油坊。刚走到村口，就闻到了浓郁的油茶香，混合着柴火的味道，让人垂涎欲滴。榨油坊外的空地上，几个村民正忙着晾晒油茶籽，金黄的籽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陈阳走进榨油坊，只见李伯正带领几个村民忙碌着。他们先把油茶籽倒进大铁锅里翻炒，翻炒的动作要均匀，火候要掌握好，否则会影响油的品质。炒好的油茶籽被倒进碾盘，随着碾盘的转动，变成细腻的粉末。然后把粉末装进蒸笼蒸熟，再用稻草包裹成饼状，放进木榨里压榨。

　　“陈阳，你来得正好，快来尝尝我们刚榨出的新油。”李伯看到陈阳，热情地招呼道。他用黄铜油勺舀了一勺刚榨出的茶油，递到陈阳面前。陈阳接过油勺，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他用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嘴里，口感醇厚，余味悠长。

　　“李伯，这油的品质真是越来越好了。”陈阳赞叹道。李伯笑着说：“这都是按照你说的方法做的，选料严格，工艺讲究，油的品质自然差不了。”

　　在榨油坊里，陈阳还看到了一些新变化。墙上挂着一块黑板，上面详细记录着每天的榨油量、销售情况和支出明细，一目了然。旁边还放着一台电脑，李伯的孙子正在上面记录订单信息，通过电商平台销售茶油。

　　“现在我们的茶油不仅在当地卖得好，还通过网上卖到了全国各地。”李伯的孙子自豪地说，“最远的还卖到了新疆呢。”陈阳看着电脑上不断跳动的订单信息，心里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走出榨油坊，陈阳在村里逛了逛。他发现村里的路修宽了，房屋也翻新了，很多村民的家门口都停着崭新的摩托三轮车。一位正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奶奶看到陈阳，热情地拉着他的手说：“陈阳啊，多亏了你，我们村现在日子好过了。以前买袋化肥都要赊账，现在不仅能自给自足，还能给孙子孙女寄零花钱呢。”

　　在村里的小卖部，陈阳遇到了正在买东西的王支书。王支书告诉陈阳，自从榨油坊开业后，村里的集体经济壮大了，不仅修了路、建了休闲文化广场，还为村里的老人买了养老保险。“现在村民们的干劲可足了，都觉得日子有奔头了。”王支书笑着说。

　　陈阳还注意到，村里的年轻人也回来了不少。他们有的在榨油坊帮忙，有的开起了农家乐，有的搞起了电商。一位叫李军的年轻人告诉陈阳，他之前在城里打工，听说村里发展得好，就回来创业了。“现在在家门口就能赚钱，还能照顾父母，比在城里强多了。”李军说。

　　然而，陈阳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在与村民的交谈中，他了解到由于茶油销量好，一些村民开始偷偷使用劣质油茶籽，以次充好。还有些村民为了提高产量，过度开采油茶林，导致部分山林出现了水土流失的迹象。

　　陈阳把这些问题告诉了王支书和李伯。王支书听后，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陈阳，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只顾眼前利益，忘了长远发展。”李伯也说：“明天我就组织村民开会，好好说说这个事，一定要保证茶油的品质，保护好我们的山林。”

　　陈阳说：“我们可以制定一些规章制度，规范油茶籽的收购和加工流程，加强对油茶林的管理和保护。同时，我们还可以开展一些培训活动，提高村民的环保意识和质量意识。”王支书和李伯都表示赞同。

　　离开李家村时，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榨油坊的屋顶上，泛着温暖的光芒。陈阳回头望了望这座充满生机的村庄，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帮助李家村解决好这些问题，让他们的日子越过越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