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nu
加入书架

第四章

作者: 杨伯良 点击:121 发表:2025-10-28 09:17:14 闪星:2

  李金才说马怀云不了解陈家湾,这句话其实是冤枉了马怀云,他所知道的陈家湾不光来自爹生前无数次的唠叨,来陈家湾之前,通过翻阅县志和一些有关陈家湾的文字资料,应该说了解的不算少。

  陈家湾是大清河北岸的一个很有历史的村庄,物产丰富、景色优美。陈家湾人也很自豪,因为过去这里有码头,人们乘船往上行可以去白洋淀、保定,往下行可以去金海、滨海。陈家湾可有些来头,李家祠堂里悬挂着的乾隆皇帝亲笔题写的匾额就是见证。据记载,在元末明初时期,这里还是一片荒无人烟的荒滩,到处是大大小小的自然坑塘,四野都是芦苇蒲草。由于一次一次的大洪水带来了大量的泥沙,这里没有了咸水,成了可以居住、可以种庄稼的地方。明朝初年,陈姓先人为了躲避连年战乱,逃难来到这块蛮荒之地聚集建村,垦荒种地,算是陈家湾最早的土著居民,他们在这里繁衍生息,虽然劳累,但日子过的还算是丰衣足食,因为地处大清河一个湾处,就起村名叫“陈家湾”。经过几百年的繁衍生息和外姓人的迁入,陈家湾变成了一千多口人的村庄。但这里却经常闹大水,据县志记载,从1653年到1948年,陈家湾一带三百年间就有八十三次大水和沥涝,可以说是多灾多难。有句民谣这样说:有女不嫁陈家湾,十年九涝少炊烟。但由于经常闹水,淤积的土层深厚,土质疏松,通气性好,很适合种植红薯。这里的红薯外皮光滑,色泽新鲜,从几百年前,陈家湾先人就种植红薯,并把红薯做成淀粉,加工成粉条,也出现过做粉条的把式人,在周边有很好的口碑。久而久之,陈家湾粉条就成了这一带的名品。

  过去,陈家湾与对岸的周家坨之间有个渡口,人们往来靠摆渡。后来架了一座木桥,说是为了求得神仙保佑安全,人们在桥头坐北朝南建了一座土地庙,距离土地庙不远处还有一座六角形五层十多米高的砖塔,叫作奎星楼,砖塔哪个年代建的没人说得清。但是建奎星楼,表明陈家湾先人对奎星的崇拜奉祀,表达了陈家湾人祈祷本村文风昌盛、人才辈出的良好愿望。相传奎星是二十八宿中白虎七宿中的首宿,因特征是“屈曲相钩,似文字之画”,古人就有了奎主文章的说法。但是陈家湾却始终没有出现过一位文人官宦,多少辈人都是背对苍天头点地,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儿,一辈儿一辈儿的头顶高粱花度日传家。奎星楼旁曾有一棵长了二三百年的老榆树,撑摆渡船的人和往来的人们经常在树下乘凉,后来奎星楼在一次大洪水过后坍塌了,那棵老榆树也被一场雷火烧死了,留下半人高的树桩子,一直站在那儿。再后来,在1963年那次大洪水中木桥被冲垮了,政府出钱修了现在的这座水泥桥。在1963年那场特大洪水中,为了保卫滨海市,保卫津浦铁路,陈家湾人舍弃家园,做出了极大牺牲。不过,近些年没闹过一次洪水,陈家湾也有几户人家盖了二层小楼,有一些人家买了小汽车,部分村民的生活水平上了一定的层次。

  陈家湾的这些老话,早就印刻在马怀云脑子里了,因为他爹他娘都与陈家湾有撕扯不断的关系,使得他对陈家湾的感情不亚于本村百姓。

  李金才心里嘀咕马怀云怀疑他管理村民、控制局面的能力,叹口气说:“你知道闹事的那个于德福啊,太有个性,四六不成材。本来他不是真正的光棍,三十五岁那年有人给他撮合娶了周家坨一个二婚女人,虽然是二婚,但女人没带孩子,俩人过得还不错。后来生了个儿子,很乐和的日子,没听说两口子闹啥大别扭,也不知为啥,俩人突然就离婚了,儿子也让媳妇带走了。我前后跑了好几趟,也没说和好。算起来,他儿子也二十几岁了,应该成家了。没离婚之前,他很勤俭,能吃苦,把养父留下的老粉坊干得欢欢儿的,也不怎么喝酒,日子过得很平稳。离婚以后就变了,粉坊关了,天天喝酒,一天一个醉,正事不干,成了醉鬼懒汉,一副混吃等死的样子。他跟刘长海、殷大明在陈家湾号称酒场无敌三剑客,隔三差五聚在一起吆五喝六地喝,一喝就是昏天黑地。他跟刘长海、殷大明没法比,那俩小子都开着粉坊,一年下来,票子都挣得不少,比不开粉坊的强多了。于德福也就跟这俩小子混口酒喝,他家里有个塑料桶,是专门打酒用的,喝不到半个月,就去打酒,没钱就赊。无论一个胡萝卜、一个咸鸭蛋、一块咸菜疙瘩、一个西红柿、一把花生米,或者掰两片菜心、菜叶子都可以成为他一顿酒的下酒菜,真正的穷喝穷醉。那两件衣裳估计穿了好几年了,也不洗,袖口跟脖领子都让油泥腻死了,油光铮亮,成年累月就这么邋邋遢遢。我也曾专门就他的邋遢找过他,说他有损陈家湾形象。他就耍横说,我没钱,村委会给买衣裳给找个媳妇,我就改头换面,气得我又咬牙又瞪眼。他养父早没了,养母也八十好几了,身体不行,但始终拿他当心肝宝贝,疼得不行,可只要有酒场他就只顾自己,老娘就挨饿。他不光是醉鬼懒汉,还是个蔫坏损,虽然这样说他有些不妥,但他确实干了不少让人闹心的事。比如村里有谁做了不地道的事,就会被人不露声色地用邪法暗地惩罚,后来有人发现都是于德福干的。这是人们私下公认的,虽然他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有时候也有负面影响,不过,他孝顺老娘,也最怕老娘,别看不是亲生的,只要他娘说话,怎么说他都听。”

  马怀云“哦”了一声,算是回应。

  李金才又说:“可惜了刘云啊,用命换来这么个混蛋。”

  啥?于德福就是娘救的那个孩子?马怀云心里打个旋儿,但没问出口。他记得爹说过,娘救的那个孩子叫有福,原来他改名了。就跟了一句:“这人看外表活得不成样子啊。”

  李金才说:“可不是嘛,人家刘云舍命救了他,他可倒好,不好好做人,活成鬼啦。”

  马怀云没再说话,心情特别复杂,他万万没想到娘用生命救了这么个酒鬼、无赖,更为娘感觉太亏,就对于德福产生了一种恨意,这恨从心底里升腾起来,甚至恨得牙根儿疼。他想跟李金才说刘云是自己的亲娘,自己此次来陈家湾,除了帮扶之外就是要想办法找到娘丢失的骨殖。但他瞬间犹豫了,上级派自己来陈家湾就是要帮扶群众的,于德福这样的懒汉正是需要帮扶的重点对象,一旦说明身份,村民会不会说我是假公济私,会不会对开展工作有副作用?马怀云越想越觉得还不到说出来的时候,于是不自觉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李金才又说:“别愁,于德福这伙人也就是一时犯浑,翻不起啥风浪,对付这伙人有我呢。”随即斜眼乜了马怀云一眼得意地笑了。马怀云知道是李金才误解了自己,心说我可不是怕他,我是想,如果于德福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不仅能和我一起找娘的骨殖下落,同时还可以帮我为村民做点儿实事该有多好啊,可是他却是那样的人,唉!此时,父亲、母亲、于德福的影子在眼前飞来飞去,一会儿又变成了一串于德福的字样,马怀云感到眼前一片模糊,他觉得脑子全都乱了套,于德福,你这混蛋!要不是你,我娘也许今天还活得好好的,要不是你总是得罪人,也许我娘的骨殖根本就不会丢,“于—德—福—”几个字眼儿从马怀云牙齿间,磨了出来。

  李金才没听出他说的啥,只是惊得打了一个寒战,惊问:“你怎么啦?”

  马怀云立刻清醒,沉吟一下说:“我想十八家粉坊都看看,给陈家湾画个平面图,把十八家粉坊坐落位置都标出来。”

  李金才“哦”了一声,未置可否地点点头。

  马怀云忽然意识到应该顺着李金才的话头说话才好,就说:“听你刚才说的话,好像类似于德福这样的人怕不只他一个吧,如果把这些人组织起来,充分发挥每个人的特长,让他们干点啥事,也许会派上用场呢?”

  李金才一听,把头摇成拨浪鼓:“盼他们干事?我看组织起来跟村委会作对还差不多,你是不知道,如果于德福和殷家贤这样的人合了把儿,他们一文一武、一阴一阳,再加上三剑客中的那两块料,肯定会把陈家湾折腾得乌烟瘴气,那可就是真的‘文明’起来喽!”李金才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这表情像两把刀子直戳马怀云心窝子,马怀云暗自思忖,看来陈家湾还真有几个难搬的硬山头。

  “如果于德福和殷家贤这样的人合了把儿,他们一文一武、一阴一阳,再加上三剑客中的那两块料……”李金才这句话搅得马怀云一夜没有睡踏实,这几个人的影子像皮影戏里的人物一样,远看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走近了细瞅不过是个有轮廓没表情的纸片子。李金才说的这个殷家贤是何许人也?不过从李金才的口气里感觉这个殷家贤在陈家湾不是一般人物。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

【编者按】马怀云对陈家湾早有深入了解,且与村庄有着特殊的情感联结——其母亲刘云曾舍命救下村民于德福。在与李金才的交谈中,马怀云得知于德福如今沦为醉鬼懒汉,还常做惹人事端,内心满是复杂与恨意,同时他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与寻找母亲骨殖的目的。此外,李金才提及于德福若与殷家贤等人联手可能扰乱村庄秩序,这让马怀云意识到帮扶陈家湾的任务充满挑战,也对殷家贤这一人物产生了好奇。以陈家湾的乡土过往为底色,串联起帮扶干部的隐秘心事与村庄的人际纠葛。一边是村庄几百年的兴衰变迁与特色传承,一边是救命之恩与现实落差交织的情感冲击,更暗藏着乡村治理的潜在难题。多重线索层层递进,既勾勒出村庄的鲜活肌理,也为后续的故事发展埋下了充满张力的伏笔。编辑:李亚文

评论


A PHP Error was encountered

Severity: Notice

Message: Undefined variable: browser

Filename: core/CodeIgniter.php

Line Number: 604

Backtrace:

File: /data/wwwroot/m.yinheyuedu.com/index.php
Line: 315
Function: require_once

因频繁获取本网内容,你已被限制访问,请联系网站管理人员解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