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段 端午
“奶,我这个对吗?”天哥一手托着弯折好的粽叶,一手慢慢往里装糯米。
“对,别放太多,小一点没关系,免得漏米。然后像这样把粽叶前面用手指一掐……对,然后后面盖上去……把两边盖严实……然后绑绳子……对,你看,这不成了!”妈边示范边指导,俩人一起完成了一大一小两个粽子。
“爸你看我这个!”天哥向我炫耀他那个小巧但样子很漂亮的粽子。
“额,为啥我的老漏米啊。”我笨拙的裹着粽叶,四处“漏风”,又一次失败了。
“你少放点米,像这样,手得拢住了……对……然后盖上去……两边……轻点扯……轻点扯……”在妈的指导下,我成功的扯坏了粽叶,糯米撒了出来。
“粽叶不结实!”我为失败找理由。
“动手能力太差!”妈定性地说:“还不如我孙儿呢。”
静在一旁抱着手道:“二姨、舅妈包了好多,冰柜都放不下,非要凑这个热闹。”
“自己包的好吃,”妈接过话头,言语间自然是维护我:“你爸去大集买的粽叶和糯米,你闻这味道,多清香……孙儿你那个枣子得先放,不然包不住……吃不了回头给你老姨家拿去。”
“又给我家拿什么?”老姨和姨夫拎着两个盒子,推门走进来,道:“单位发的南方粽子,给你们拿两盒。”静起身去给她俩找拖鞋,迎了进来。
“姨奶你看我包的!”天哥举给老姨看。
“呀,还挺好,我都不会。”老姨笑着接过去看,转头对妈说:“二姐给我拿了好多,你们还挺有过节气氛,自己包粽子。”
“你外甥非要张罗,”静搬凳子坐我旁边,道:“结果他自己玩两下扔一边,最终都是妈的活儿。”
“这能有什么活儿,哄我孙儿玩呗,”妈接口道:“看你爸是不是炒上菜了,收拾收拾开饭。”
“最近还喘?”老姨关心的问。
“还那样,浑身没劲。”妈不温不火地答。
“喘?我怎么不知道?”我一怔。
“老毛病!”妈同时跟我和老姨俩人聊天:“你忘了我年轻那会儿了?动不动就喘,就是后来犯得少了……最近俩月一直都这样,不动弹没事,一动弹就倒不上气来……今天早上和二姐去西门吃早饭,回来歇了三次,腿上没劲走不动。”
老姨问旁边的姨夫:“让三姐去你们医院拍个片子?”老姨夫点点头,轻声问:“明天?”
妈摆手道:“不用不用,大过节的,现在去医院太麻烦,还得核酸。”
静收拾完桌子,接口道:“说带她去,多少回了,就拖着不去……你儿子不是在家吗?让他带你去。”
妈皱眉道:“我自己也能去,只喘而已,没大事。”
在老姨继续问“咳不咳”、“痰多不多”的时候,爸端菜上桌,大声道:“端菜,拿筷子碗!……老四来了?没听见你们进屋呢。你闺女呢?”
“没让她回来,能不动就不动,再隔离。”老姨说着就要起身去干活,王静摁她坐下,自己去厨房帮忙,很快布了一桌菜。
“尝尝这个鸵鸟肉,你外甥从东北快递回来的,我用葱和蒜腌了,看看腥不腥。”爸边给老姨夫倒酒边说,和不让他倒满的老姨夫打着“太极推手”。
静用刀把像牛排一样的鸵鸟腿肉,切成小块儿,每人分了一些,大家都说还好。我自己尝了一块,软硬度还行,也腌得入味,口感有点像牛肉,但说不上好吃。有股淡淡地腥气,和任何肉类都不同,虽不重,但怪怪的。爱吃肉的天哥,吃了一块就不要了,看来是不喜欢。旁边两盘是鸵鸟蛋,颜色比鸡蛋浅,口感比鸡蛋粗粝一些,倒没什么怪味。爸说这鸵鸟蛋有个麻烦,太大,打开了不吃浪费,吃又吃不了那么多。看来如我所料的,这玩意尝尝鲜还好,离端上平常人家的饭桌,还有挺长路要走呢。
我给老姨和姨夫讲这鸵鸟肉和鸵鸟蛋的来历,她们就问我这一路见闻……
这两天在家,我权当休息,把手里的视频都剪完并上传,素材按日期存档,还抽空写了个文字总结,也一并传到网站上留纪念。
大概走了六千公里,因为疫情的原因,没有去营口和大连,和计划大同小异。为了走更多的城市,整体呈之字形,浪费了一些时间。两次接近甚至进了内蒙古,又都出来了,打算从东北出来再进。除了在嫩江桥被收了个二十元的“买路钱”,剩余一路都挺顺利,连刮蹭都没有。
车上露营就睡了前两晚,做饭也是如此。主要是懒,相应的成本也增加了一些。我大多住一百元左右的酒店,这个价位在东北都还干净和正规。吃的就遇到什么吃什么,整个东北地区的特色都是烧烤,甚至各地有一种暗中较劲、谁也不服谁的意思。
刚上路时我每天记账,后来改成一周一记,把油费、高速费、饭费、住宿费、门票费,甚至小纪念品,都事无巨细、分门别类的记下,想看看走完这一圈最终花销多少。总有人说环游中国是个费钱的事,但现在看起来其实还好。当然,贵有贵的游法,便宜也有便宜玩法。
然后就是东北有好多江,鸭绿江、浑江、松花江、黑龙江、牡丹江、嫩江、乌苏里江、图们江,支流众多,流向还不同,随之形成大小不同的湖,都很有意趣。当然,走多了也有大同小异之感。东北靠中间的地区,特别是吉林省和黑龙江省腹地,多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视野极其开阔,土地颜色也深,加上经常下雨和江流灌溉,很是肥沃。对我之前印象中的,飞雪荒芜的刻板印象,有非常直观的扭转。另外还有很多湿地,只要是湿地就有野鸟和鹤,非常有生气,特别是野鹤,飞起来优雅而婀娜。当然,它们的美是在于“野性”,圈养老虎、丹顶鹤、鸵鸟,就显得呆板,傻乎乎的。
妈和老姨都说我晒黑了,我感觉自己胖了一些。每天开车都不大动,之前想的蛮好,尽量坚持运动。真走起来发现大多没时间,只能借着登山、徒步之类的兼锻炼。跑步跑了三四次,上肢只在珲春去绥芬河的路上,玩票性质的边练边给自己录视频,结果又丑又累,就放弃了。至于读书,是一天也没读,实在是时间不够。我上传视频的名字是《读行笔记》,原想边走边读,让灵魂和身体同时在路上,结果事与愿违。
读书运动的时间被压缩,皆因剪视频耗时太长。我没指望当视频博主,只是单纯的想要把这一路的经历尽量保存下来,除了能自己回忆,以后也能给天哥留个念想。我这想的有点远,孩子未必爱看,只是隐隐地想证明自己来过。
录简单,剪麻烦。如果视频不剪,就那么躺在手机和电脑里,终究会尘封在那里,只有剪了放在视频网站上,才有可能时不时打开看看。我本就是从头学起,剪起来磕磕绊绊,每天都要花三四小时甚至更多的时间。偶尔赶路时间不够用,就往后顺延,没剪的、剪完没上传的、剪完也传完的,各种素材堆在手机里,乱糟糟。好在这次回家待了几天,有精力重新整理了一下。
“在哪儿看我儿子发的视频啊?他爸会看,就是不告诉我在哪儿。”妈带着老花镜,拿着手机问身边的老姨。
“你得关注,教你也记不住,好像我不告诉你似的!”爸喝得满头大汗,扯着嗓门跟姨夫道:“来,干了啊,干了换啤的!”
老姨耐心的给妈讲解着,随后道:“我看有别人给你拍的,路上有朋友吗?”
我说没有,那是无人机航拍,她说怪不得。爸说现在这科技真发达,小飞机还能跟着车跑,还会躲大树。
“好歹你还会看视频呢,”妈扭头说:“好家伙,你爸,每天当个事,天天看你到哪儿了,发没发,如果没发就念叨,尤其喝完酒,一遍遍念叨,烦着呢。”
我说每个视频的几百个“观看”,估计都是我爸自己一个人看的,一家人凑趣地笑。
“说好了暑假带我去,不变化了吧?我可把牛都吹出去了,爸!”天哥拍着肚子,打了个嗝说。
我还没答,静就抢着说:“那得看你考试怎么样,考的不好哪儿也别去,在家报补习班上课吧,你就。”
“啊啊啊?”天哥拖了个长声,缩在沙发里,又惹得全家人笑他。
“你觉得哪里最漂亮?”待安静下来,老姨问。
我想了一阵,回道:“美景有很多,旅行就是见识。但最美不是某个地方,是朝阳和落日。将来还是要找个,能同时看日出和日落的地方,去生活。”
老姨还想说什么,被妈打岔道:“还用找?北戴河海边,就能同时看日落日出,十分钟路。”
“等我孙儿挣钱了,给咱俩买一套,海边别墅。”爸酒喝得到位了。
“带着姨奶和姨爷。”天哥情商到位了。
我心里想,朝阳和夕阳的美,还在于日落到日出间的永眠,以及日出到日落间的时光。
厨房粽子熟了,飘着清新的香。
【编者按】这一章节以端午家宴为幕布,徐徐铺开一幅烟火人间的温情画卷。粽叶的清香与亲人的笑语交织,鸵鸟肉的异乡滋味与东北黑土地的旧忆相融,在看似琐碎的包粽子、闲谈、品菜中,暗涌着代际的传承、亲情的牵绊与生命的沉思。主人公旅途的六千公里风尘,最终落回一方餐桌——视频里追逐的日出日落,竟不如母亲隐忍的喘息与父亲沉默的关切更触人心弦。当科技记录远方,传统锚定归途,这一章悄然叩问:我们终其一生追寻的风景,是否早已藏在转身可见的灯火里?推荐阅读。编辑:冬青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