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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拍花

作者: 安之 点击:135 发表:2025-09-17 15:22:22 闪星:0

   我一天天到处疯玩,不到天黑不肯回家的那些日子,妈经常用“拍花的”吓唬我。

  “拍花的”就是拐卖小孩的人贩子,在她的描述下,我把“他”想象成一个高大的穿着黑斗篷的人,出没在漆黑的午夜,默默跟随在小男孩——一定是小男孩——的身后,趁无人时走上前,轻轻拍一把小孩头顶。他手上的药,会让人瞬间就失去自主意识,从而顺从安静地跟在他身后,消失在夜色里。男孩被卖到偏远的农村或遥远的城市,与爸妈分离,从此之后杳无音信。当然,在这个故事里,小男孩为啥只身出现在午夜,不太禁得住推敲,但恐吓的威力是巨大的。所以我顶怕的就是“拍花的”,排名远超过大灰狼和警察。

  我有时怕得睡不着,妈就骂我“都十八了,什么都怕”;又有时胡乱疯玩到很晚不回家时,她又会拿“拍花的”吓我,弄得我很是错乱。

  “拍花”的没遇到,我却真的遇到过人贩子。我从来没和旁人提起过这件事,大概担心别人说我杜撰。

  那是某天放学,我和木子、强子以及几个相熟的同学,拿书包堆两个球门,在操场踢球。操场上,有个骑二八车的男性“家长”,一直在边上看我们踢。学校管得不严,大人小孩儿随便可以进出,大家都没留意。直到整个学校就剩我们几个,他还若隐若现的在四周出现。

  大概是被妈用“拍花的”吓唬多了,我对他有所警觉,借着马上要暗下去的天光,大概打量了他几眼:个头不高,三十来岁的年纪,平头,无须,周正干净,时不时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我安慰自己是想多了,和大家走在一起壮胆。就在木子、强子去操场另一边拿书包的当口,“二八车”拐到我身前,说道:“小孩儿,回家吗?我带你。”我摇头说不去,他很快的接了一句:“我给你钱。”我心里一阵怕,赶紧低头拒绝。

  还好拿到书包的木子、强子很快追了上来,“二八车”是否也骚扰了他们,我没看清,也没有问,与他们结伴回家。直到护城河边的时候,“二八车”才转回头,骑没了踪影,我心中一颗心终于放了下去。

  接下来几天,我都谨慎地四处观察,却没再看见这个人。那个身影多久后才不再困扰我,我忘记了。但这件事的过程和细节,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知道它绝对是真实而非杜撰。我曾经想,会不会真的有小孩放松警惕,跟他走了,被他拐卖?他那天是临时起意还是蓄谋已久?为什么就来了一天就不见了?他那天的手段手法回想起来很生疏,是不是第一次干这个事?他难不成真的只想载我回家?那给我钱干嘛?他是独独想带走我一个人,还是别人也问了没成功?他如果用凶器胁迫,我有胆子喊救命吗?喊了四周会有人管吗?木子、强子两个小孩儿能帮什么忙?他最终被警察抓了吗……越想越后怕,答案也不得而知。

  这次差点被“拐卖”的经历,爸妈完全不知情,但确实有些惊险。另外一次“走丢”,没那么惊险,爸妈反倒被吓得不轻。

  低年级有半年,我们学校装修扩建,我们挪到十几公里外别的学校,借用人家教室上课,须得坐公交。我倒是常坐公交,也有“月票”,只是每次都固定路线,也不曾那么远。

  第一次上学,爸妈反复强调路线和站名。可我听得稀里糊涂,又不好意思问,最后只记得两个词“马路左边”、“坐回头车”。白天无话,放学时我站在陌生校门口的马路边,有点傻眼。发现原地左转,马路这面是左边;向右转,马路对面是左边。到底要不要去对面坐车?

  我暗忖:“如果不用过马路,那爸妈还叮嘱半天干嘛?”遂决定去对面挤了一辆公交上去。

  车里人贴人,我夹在车门口也不好意思问,只对售票员喊了一句:“月票!”

  十多站过去,人少了些,我还是不好意思问路,只得透过窗子寻找眼熟的景物。大概售票员看出了我的焦虑,问我去哪站,我说“文化路”,她说那得坐“回头车”。她说得有点快,但我听到熟悉的词,又稍微安心下来,至于什么是“回头车”,完全不清楚。

  又过了十几站,车到了终点,售票员问我:小孩儿你还不下车吗?我终于急得哭了。司机和售票员问清细节,告诉我坐反了方向,把我安排到了下一辆返回的始发车——也就是“回头车”——嘱咐我别换车、别下车,多坐一会儿就到了。

  在忐忑焦急中再次发车,我一路支着耳朵听站名,直到发现到了眼熟的路段,才彻底放松下来。

  天色渐黑,下了公交车的我,跑着钻进胡同,却发现家里门户锁闭,没人应答,又只好转回到马路边。傍晚时间,海青家应该在吃饭,不方便敲门打扰,索性已经到家,没什么可担心,我便顺着马路边来回溜达着玩。

  据妈说,当她疯狂找了两个多小时,最终在胡同口看见没心没肺玩砸石头子的我,气不打一出来,着急心疼也化为乌有。她上来就劈头盖脸一顿骂,直到前后脚回来的爸看见,把哭着的我和气急的妈拉进屋。

  在听完我完整的讲述,并云淡风轻给自己事后定论:“没什么大不了,就是车坐反了”之后。妈火气又上来,骂我说怎么跟没事人一样,不知道她和爸俩人如何着急,如何分头去学校和姥家,如何一路沿着放学的马路边找,担心我被撞了,差点报警或去医院寻人。爸则只是笑笑,摇头嘟囔:“菜货,走错了不会问啊。”

  第二天爸给我配了把家门钥匙,用绳子穿起来挂在脖子上,以免放学家里没人进不来。这是唯一的后续,其他一切照旧,只是公交不会再坐反了。

  后来我问妈,想没想过我被“拍花的”拍走了。妈撇撇嘴,说道:“你都十八了,拐你卖给谁啊。”

  这回我没有纠结,而是真的不再担心“拍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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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一章节以童年记忆为线索,编织出一张介于真实与传说之间的恐惧之网。母亲口中“拍花的”是阴影般的恐吓,是黑夜里无形的威胁,而一次真实的“人贩子”遭遇,却以平淡甚至笨拙的方式降临——没有药粉与斗篷,只有一句“我给你钱”的生硬试探。作者以冷静的笔触剥开记忆的茧,既写荒诞(“都十八了”为何仍被吓唬?),也写惊险(公交坐反的迷途与家庭的恐慌),最终在母亲的调侃中完成对恐惧的消解。这一章看似写“拍花”,实则写的是成长中恐惧的变形:从虚构的妖魔到真实的危机,从父母的焦虑到孩子的懵懂,从钥匙挂上脖子的象征性解放到终于不再害怕的坦然。它提醒我们,童年的真相往往不在事件本身,而在事件之后如何被讲述、如何被记忆、如何成为理解世界的一把钥匙。推荐阅读。编辑:冬青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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