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华阳下班后，他不想回家，在大街上闲逛。

　　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迎面而来的每一个漂亮的女人都让他立即想起了美子，有时看见一个女人领着一个小女孩儿，他又会立即想起红雨来，可是，眼前的女人却不是他心里最想念的美子，那个小女孩儿也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红雨，这又叫他难以抑止地一阵心痛。“唉，没有她们在身边的日子可真叫难熬啊！”他越来越深切地体会到，和她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她们就像自己身体以及思想和情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没有她们在身边，不仅他的身心是残缺的，不健全的，而且生活和起居、生息的方方面面也都是残缺的，不健全的，他多么渴望她们能够尽快地回到他的身边，再一次地回到他的生活中来，让他们的情和爱重新来过啊！有时，下了班，他不愿意回家，也很怕回家，因为回到家里，满眼都是她们母女俩用过的东西，让他立即联想起就在不久之前，就在这间屋子里，他们三口人还是那么自由自在地进进出出，你欢我笑，耳鬓厮磨，尽享天伦之乐，在一起和谐美满地过日子。可是，现在一进到屋里，满眼的清锅冷灶，沉闷空寂，就连灯光也撒播着清冷的光，让人不寒而栗。他害怕孤独。的确，现在这个家就像是一个冰窟。有时，下班后，他一个人东游西逛，或是找朋友喝酒和聊天，或是独自一人去看电影或去以前他和美子常去的地方呆坐、冥想。他很想去母亲家，可是，他想到父母均已年迈，儿媳和孙女刚刚离别而去，时间还不很久，心情也是十分伤感，他不忍心由于自己的到来，让父母再度地睹人思情，再生伤悲。一个孑然一身并孤寂无助的男人实在是太难了！然而，他又不能总不回家，每当他孤寂一人地枯坐在家中之时，夜阑人静，常常勾起他对于往事的许多回忆，回想起她们，回想他们一家三口人在一起时的种种往事和欢乐。他常常是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特别是逢年过节和独对孤灯之际。

　　父母发现华阳日渐消瘦的脸庞，生怕他的心灵重创延缓得太久或由此带来的伤痛不能尽快缓解，于是，他们日复一日地苦口婆心地劝导他说：“既然美子娘儿俩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已经在那边扎根了，肯定不会再回来了，再等也无益，你也不能老是一个人过吧？还是抓紧在哈尔滨找一个知根知底的好女孩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我看老姚家的姚杰就挺好的，一是因为她的姐姐与你及美子三人从初中起就是最要好的朋友，这么多年一直来往不断，有感情基础，而且姚杰早已对你暗恋着，她们母女明天上午会去你家看望你，你可要好好地待人家啊。”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由于昨夜失眠，华阳想再睡一会儿还未起床，姚杰和她的母亲就来了，她们将华阳唤醒，为他做了饭菜，吃过饭后，她们又立即为他拆洗被褥，大有去旧迎新、鸠占鹊巢之意。可是，不知为什么，华阳对姚杰就是没有感觉，喜欢不起来，但是，人家好意来访也得好生相待，只能耐心接待，敷衍了过去。

　　其后不久，华阳居家对门的高大娘又受隔壁邻居周家的拜托介绍周家之女；接着是华阳的哈医大一院的齐大夫；还有华阳工作单位的几个年轻女同事等等都蜂拥而至，但是，华阳对她们统统没有感觉，就是喜欢不起来。经过了好长时间或是好言相劝或是婉言谢绝或是远离回避，才渐渐地将她们都委婉地拒之门外。那一时期，华阳每逢下班后，立即迅速离开单位东躲西藏，好生劳累，好生烦恼……

　　华阳的两位大学同学——原来的校文工团团长兼学生会文化部部长高富和乐队指挥江震，听说了华阳家变的消息，得知他妻子与他离婚后带着女儿去了日本，只剩下他孑然一身，十分孤独，就相约来到华阳家看望。原来是高富毕业分配到江龙县一所中学任教，后来提拔到县委宣传部门工作，他要为县里组建乐队，这次来哈是为了购买一批乐器，他邀请江震一起来看望华阳。华阳见到老同学十分高兴，他拿出两瓶好酒，又到饭店买回几盘下酒菜，再到市场买了点鲜肉和蔬菜，待做好了饭菜后，三人坐到桌前开怀畅饮，话旧叙情，直至夜半方散。

　　第二天上午，华阳因为昨晚多喝了几杯又睡得较晚，而且又是周日，所以起得晚些。他睁开眼睛一看已经10点多钟了，于是急忙起床，洗漱后他刚要去厨房做饭，就听见有人敲门。他打开房门，见是李艳，她是华阳母亲当主任的那个饭店的会计，与自己早已相熟。她一见面就冲着华阳嚷嚷：“华哥，还认识我不？”

　　华阳说：“当然认识。你怎么来了？”

　　李艳说：“怎么？我刘姨（即华母）没跟你说吗？今天不是约好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吗？现在，我已经把人给你带来了，就是她。”

　　她回手一指，这时华阳才发现，在她的身后还有一个女孩儿。他猛然想起，昨天母亲曾经把自己叫去，说她们饭店的会计李艳有个小表妹，人长得挺漂亮，高中毕业，已经工作两年了，现在没有对象，李艳要把表妹介绍给华阳，华阳本来不想看，可是，母亲嘱咐他一定要看看再说。想到此，他突然一拍脑门儿，说：“哎哟，瞧我这记性，昨天我母亲是跟我说来着，可是，昨晚来了两位大学同学，我们喝酒喝到挺晚的。这不，我刚刚起来。这事怨我，怨我。快请进，快请进。”

　　她俩跟随华阳走进了房间。李艳只坐了不一会儿，就站起来说：“你瞧瞧，你这屋子都乱成什么样子了，真像个‘跑腿子窝棚’，看来男人离了女人就是不行啊！小燕，一会儿快帮你华哥收拾收拾。行了，我这个媒人已经完成任务了，我也该走了，再坐下去就成了电灯泡了。”说罢，她就往外走。

　　这可出乎华阳意料之外，他没想到，刚刚进门她却将这个与自己初次见面的女孩儿扔下就走，不知她是何意？于是，他急忙起身挽留：“你看看，刚刚进门你就要走。你忙什么啊，坐会儿再走，好吗？”

　　李艳说：“我不坐了，我还有事，你们谈吧，好好谈。”

　　华阳还想挽留，他又急忙说：“你看，你先别……”

　　李艳却并不停步，不待华阳说完就边走边说：“不必了，不必了，咱们还谁跟谁啊！你还跟我客气。行了，要客气就等你们成了以后再说，到那时，你可别像俗话说的那样‘新人进了房，媒人丢过墙’就行了。我走了。”她一边说还一边回头悄悄地向她的表妹挤了挤眼睛，又向华阳这边努了努嘴，暗示她主动点儿。华阳瞥见她表妹略微点了点头。

　　这时，李艳已经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又回手将华阳往里面一推，抿着嘴调皮地一笑说：“不要送，回去，回去。她，我可交给你了。哈哈哈……”

　　华阳只好返身回来。他看见由于自己忘记她们要来的事了，家里毫无准备，又由于昨天晚上和两位大学同学喝酒到半夜，今天自己又起得晚些，餐桌还未来得及收拾呢，桌上桌下一片狼藉，就觉得很难为情。他十分抱歉地说：“你看看，实在是不好意思，昨晚和同学喝酒喝得太晚了，还没收拾，让你见笑了。我收拾一下，一会儿就好。”

　　这时，小燕立即站起来，将华阳往沙发上一按，说：“行了，你快坐着吧，这哪是你们男人干的活儿啊，还是我来吧！”说罢，她将衣袖一挽，就手脚麻利地干了起来。她一边干一边说：“家里没有女人就是不行啊！以后我能经常来你这儿，帮你干点儿活吗？我早就听我姐说过你以及你们家的一些事情，我很早以前就想认识你了，就是没有机会。现在这个家就剩下你一个人了，我能有这个机会吗？其实，你别看我年龄小，可是在家里，我父母可从来不娇惯我，因为我在家排行老大，又是女孩子，所以，家里的许多事情，当然包括家务活什么的，都是我帮助父母干的，因此，也把我给锻炼出来了。我什么家务活都会干，如果你不信，那么，你看这样好不好——正好现在也不早了，都快中午了，况且你也刚刚起床，我想，你一定还没吃饭呢！刚才我看见厨房里还有一些做菜的原材料，有现成的肉类和菜类，足够再做一桌子菜了，等我把这些东西收拾完后，我再给你做些饭菜，也算是在你面前露一小手，让你看看，我是不是一个称职的理家好手，好不好？”

　　华阳说：“别，别，你看你刚来，又是头一回来我家，怎么好让你下厨房。你还是坐下歇歇吧！咱们说会儿话好不好？”

　　小燕并未停下，她说：“是要说说话的，不过，一会儿得等我做好了饭菜，咱们边吃喝边说，就算你请我客，我来亲自做。你就不用管了，一会儿就好。”她继续忙里忙外的，不论华阳怎么劝阻，她都一刻不停地干着……不到一个小时，一套十分丰盛的午餐就像变魔术一般摆了满满的一大桌子。

　　小燕脱掉围裙，洗了洗手，就过来拉着华阳坐到桌前。她大大方方地给华阳及自己分别斟满了酒，然后高高举起酒杯，说：“能够结识华哥，我十分高兴，十分快活。我提议，为了咱们的相识先干了这杯，喝杯相识酒。”说罢，与华阳的酒杯一碰，然后将满杯的红酒一口干掉。她再将俩人的酒杯斟满。这回，她并没有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是径直走到华阳的跟前，将身子一扭顺势坐在了华阳的大腿上，又抬起左手往他脖子上一搭，右手举着酒杯与他的酒杯一碰，说：“来，华哥，咱俩得连干三杯，今天咱们得喝个痛快。我太想和你在一起了，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今后让我来陪伴你，照顾你，侍候你，行吗，华哥？”

　　她的这种大胆的也近乎放荡不羁的举止把华阳吓了一大跳，他心想，她这“华哥”长，“华哥”短地叫得可真够甜的，就好像与自己相识了好多年了似的，看来，她可真够大方也真够大胆的，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儿啦！这不就是所谓的投怀送抱嘛！这个小女子可真是不简单呐！别看她的年龄不大，可是，胆子却不小，比起以前自己接触过的女子来，她都更胆大，更放得开，甚而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这才刚刚见面，又是第一次相见，她就敢于做出如此举动，未免有点儿太“放得开”了，连一点点的少女最起码的矜持之态都没有，真有点儿太放肆了，就像个小荡妇，确实是有种性诱惑及性骚扰的嫌疑。进而他又觉得，像她这么大胆而又早熟而且老练的女孩儿，说不准就是个曾经发生过一些“故事”或是最容易发生“故事”的人呢？于是，心中不免对她疑窦重重，觉得她不可信任，也并不可爱。他感到，她对自己的欲求未免太快了点儿，一时竟让自己这个“过来人”都有些不大适应，而且让自己既害怕又感觉不舒服，甚至于恶心而且鄙夷。他想，在这种情境之下，自己可一定要稳定住，千万不能有半点儿迎合的表现，不能给她一点点的好脸色，否则她就会得寸进尺，后果不堪设想，一不小心自己也许会陷进去了。试想，如果在当前自己尚未考虑好是否要选择她的情况之下，就与她有了那种“特殊关系”的话，那就是一种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对于这一切，自己都必须有清醒的意识。想到此，华阳立即将酒杯往桌子上重重地一甩，那酒杯立即破碎了，红酒溅得到处都是……回过手来，又将小燕往旁边一推，厉声说道：“请你放尊重些，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赶快回到你的座位上去坐好，要谈，咱们就正正经经地好好谈，不然就免谈。”

　　小燕绝没有想到华阳的反应竟会如此激烈，一副正襟危坐并坐怀不乱的样子，竟然不给她一点儿机会，也不留一点儿余地。她心想，今天自己的意图本来是想尽快拴住他的心，将他“套牢”了，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稍微试探试探就遭到了如此冷酷的对待和严厉拒绝，自己的大胆性爱表现在他的意识深处唤起的非但不是盎然的性趣，却是深层的疑问；自己满腔热情想委身于他，却遭到了他无情的一盆冷水。她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颜面尽失，丧失了所有的自尊，就像被人剥得精光，赤裸裸地被他看了个通透，直叫人无地自容，她真想找个地缝立即钻进去……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站起身来，双手捂住脸颊痛哭失声……其后，她跑向衣架，抓起自己的衣服飞也似的逃离了华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