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齐物论》这一篇有难度。从直觉上来说，我能理解，但如何表达清楚，却是不容易的，有些“欲辨已忘言”的意思。巧了，我遇到的这个表达难题，正是《齐物论》中所要讲的——不辨、统一。

　　我先把《齐物论》的一整篇论述概括为一句话：不要用理性去辨别，要用全身心去体验，让对立的概念消失，让万物融为一体，从而走进一个空明之境。

　　有点玄乎是不是？玄，就对了。老子在道德经第一章就说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那“玄之又玄”的众妙之门，必然是不可言不可名的来处。所以您大概能感觉到庄子指向的境界是什么了。 

　　其实庄子还是扎扎实实地运用比喻、举例、论辩等方式表达了自己的理论，尽管他并不推崇言辩，“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  我觉得庄子是纠结的——人的语言和思维无法真正相通，辩，未必明；不辩，对方肯定不明。   

　　《齐物论》第一个论题：忘我　　

　　南郭子綦靠着几案而坐，仰头缓缓吐气，一副形如槁木、心如死灰的样子，他的弟子颜成子游觉得奇怪，问：“今天怎么跟以往不一样呢？”子綦回答说：“我摒弃了自我。”   我倾向于认为这是一种无欲无求的状态，只有在这种状态下，才能忘记自我，然后才能感受到最原始的自然之道，那是万物形成的根本。子綦又举了“天籁、地籁、人籁”的例子来说明这种状态。比如，风吹过山谷，有山谷的风声，吹过树洞，有树洞的风声，它们各不相同，因为这些声音的形成要依赖山谷或者树洞，这就是“地籁”；再比如，人吹箫发出声音，这就是“人籁”。无论地籁还是人籁，它们都标识了自己的独特性，是可见可闻可辨识的，而“天籁”则是使风吹万物发出各种声音的“道”，它不可见不可闻。说到这里，你是不是想起了老子的“道可道，非常道”？对，天籁的妙处就是没有任何依赖 ，是最原始本真的自然状态，它天然存在。

　　与老子差不多同时期的前苏格拉底哲学家、泰勒斯的学生阿那克西曼德，认为万物的起源是“无限”（apeiron），这是一种没有固定性质、没有固定形式的东西。从无限中又分离出不同的实体：冷热、干湿等对立的两极，从而形成了世界万物。这颇似“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但不同的是，阿那克西曼德的“无限”（apeiron）是一种实在的物质，而老庄的“道”，是玄之又玄的抽象概念。

　　通过南郭子綦坐忘的例子，我们可以看到：物与我本来是一体的，山谷、树洞、箫，这些实在的区分是可以忽略的，我甚至可以把“我”忘掉。忘我，便可闻天籁，便可入“道” ——这就是《齐物论》的中心论点“万物与我为一”。

　　最后划重点：人怎样才能达到“忘我”的境界？答：不去分辨，无欲无求，心如死灰，形如槁木，忘掉自我。

　　2025年12月3日星期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