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以后，北国的天空仿佛更加晴朗湛蓝。带着草原的清香，我将踏上返程的旅途。离飞机起飞还有些时间，过了安检后，我静静地坐在候机室，拿出一本书翻阅着。候机室内咕噜咕噜的说话声和那些来回走动的人，让我突然感觉到内心的一阵空虚。四下望去，嗑瓜子的、摆弄手机的、玩游戏的、打扑克的、聊天的、打瞌睡的形形色色的乘客齐聚在一起，他们将奔往不同的方向。看着追逐嬉戏的孩童们跑来跑去，再看看自己端坐在这里读书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另类，有点格格不入的异样风情，居然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于是，索性拿出手机，入群随俗，东看看西瞅瞅，玩了一会，结果还是不自觉地开始阅读一些文字，其实你的文字，我大多都读过，此时此刻，再次翻阅的时候，秋色和你竟然毫无保留地绽放在我的眼前。

　　读过很多关于秋天的美文，郁达夫先生《故都的秋》让我记忆深刻。你看，先生说，“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此刻，置身北国的我越发能体验出那种“清”、“静”和“悲凉”。我觉得，先生还应该加上几个字，北国的秋天也来得“特别的早”。尽管是在密封不透的室内，你的文字已让我的思绪早已跟随着你的狗尾草、剑兰等那些花儿跑到了荒郊野外，感受秋天的况味。

　　你的那些美轮美奂的字句让我一次次醉在这北国的初秋。你说风和你一样，“喜欢秋天。立秋的时刻还没到来，风已经撒开了欢。”我想，若是你到了这北国边陲，该如何去描摹已经来临的秋天里的秋风那个“欢劲”呢？告诉你，因为我是出生在秋天，在秋之絮语中，我也是个“纯粹而愉快的人”，我的前生要么是一轮明月里某种花草，要么就是金色阳光下一粒归仓的种子，也是很喜欢“在秋天里绽放心情”。

　　“我的发辫般的狗尾草，在父亲的背影里，把黄昏推向深远处。端起瓷杯的手臂比田野的疲惫还要疲惫，呷一口清风，饮下半盏斜阳……”这样的句子，谁看了会不喜欢呢？年复一年的秋光，或许是每年都如此灿然，但是此刻我将脖子伸得长长的，看看窗外的机场草坪上是不是也有你说的那些花草？然而，映入我眼帘的，不仅是这草原尽头机场跑道边的那些花那些草，还有那硕大的银燕一路放荡，一路撒欢，落下来，又飞上天。让人感觉长长的天幕有种落寞的寥廓，带给人一种天地人间的忧思与怅惘。或许，秋天就是用来伤感的。你说，第一缕秋风吹来的时候，“母亲的牙疼就会好了，父亲的肩疼就会好了。”秋风会给他们带去好运。“门前绳子上自由攀援的瓜秧，会开出更多的黄花，会结出更多的丝瓜”。一幅秋收的全景图把我带回童年的故乡，看来，秋天在你的笔下依然继承了他原有的成熟、丰收与安坦，确实是一个给人希冀的季节。

　　“玉米，大豆，高粱，芝麻，还有更多的已经成熟的作物，以不同的姿势仰望着秋天。有一些被收割了运回场地或院子，继续经受太阳的晾晒。一些就顺便在地头堆积，不是攒在沟里就是以路边大树为中心，转着圈围成一个个垛子。待秋风萧瑟，人闲桂花落，再把它们转运到离家更近的地方，底层的四角放上大小相近的石头，石头上搭起木棍，板板正正地码好了，还要在蘑菇似的顶上苫上茅草或麦穰，以防雨雪的侵蚀。”这是你描述你故乡小村庄的秋意。和我记忆中的故乡不无两样，简直是太丰实了，丰实得让我想在此时此刻奔回故乡芳香的草垛里把自己的身体和思绪全部浸泡在秋的芬芳中。然而，故乡已经远去，那种乡情乡音的情怀现在只是一种悠远的斑斓盘旋在我淡淡的记忆中。

　　“叔叔，叔叔，你看，这风车好玩吗？”这时，一个七八岁的小朋友拿着一种红色枫叶做的手持风车跑过我的身旁，风车旋转，真是生动。我笑着说，“好玩，叔叔小时候还会做这样的风车呢。”看着他欢心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了儿时的秋天，每当落叶纷纷而下的时候，我们会用几片大大的枫叶折卷成两个风轮，用一个竹篾片挑起，中间再用一根长一点的高粱秸秆串起来拿在手中，随着奔跑的速度，风就会把枫叶做的风轮吹动，奔跑的速度越快，风轮转动也就越快。这橘红色的风轮转动了孩提几许快乐的秋意。此刻，我想到了你曾经写过的秋叶，“掌形的叶子，刚刚还浓绿如云呢，不知从哪一刻起就抹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黄，经过几场萧风的摇撼和冷雨的洗礼，秋的味秋的韵渗透到肌肤，黄绿杂糅的颜色逐渐变深，有些叶子赶得着急了些，早早地全部变成了黄褐色。一棵树挨着一棵树，是斑斑驳驳的气象，远远的望去，这斑驳竟如油画一般，杂乱而又和谐，隐逸着一树繁花的热闹心情……”

　　不容我再继续痴想，飞机已经滑翔在跑道上。瞬间，白云已在脚下。不知道你那里到底算不算北方呢？反正你在我之北，所以姑且称北方吧，其实我们离得不算很远，你的秋天和我的秋天也不会相差太大。而你的心，却永远是高于秋天的。因为文字，结一段友谊，一声问候，如茶清淡，如酒香醇。那些秋意绵绵的文字被我收藏，重新翻阅，仿佛我就逃遁不了这秋韵的包围圈。读着这些文字再造的秋声、秋色，我好像比别人多出来个秋天似的，我获得了双重的秋天，真是身心愉悦。

　　此刻，脚下或许就是你所在的城市，我仿佛看到了你布局的秋天，那么丰盛。我听到了秋日傍晚，天下母亲的唤声和炊烟一同袅袅升起。看见了如心情的那朵花，如尘埃的那朵花，如月亮的那朵花，他们都开在佛前，不可多说。但是不能不说的还有那棉花的花，黄瓜花，土豆花，芝麻花，以及更多的庄稼之花，此刻，它们高洁的品性一一在我心头荡漾开来，如同你的文字，你的人。

　　此刻，机舱寂静，唯有引擎的轰鸣声不停地向蓝天宣誓，而脚下黄河故道已经是秋意绵绵了，在旅途结束后生起的岑寂与丝丝空虚的间隙，你用文字给我寄来了又一个秋天。“月挂天边时，家家都飘出了诱人的香味。晚归的人疲惫而又欢喜地围坐在一起。月圆风清，八月十五的夜色是连庄稼人都会抒情的诱惑。这抒情写在脸上，写在心满意足的饭食里。破天荒可以放慢了速度，谈论着收成，谈论着耕种，谈论着孩子的学习，谈论着秋忙之后的添置计划。”记得当初认识你是因为你一篇散文中的一句话，你在写秋天的柳树时说，“允许我有一个旷世的期许，来世你沦落成人，我修炼成柳。”而此时此刻，我倒想修炼成一玫落叶，融化在这写意的秋色中。

　　“天地悠悠逆旅，岁月匆匆过客……”好像我已途经了你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