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猫耳洞中读家书
那是1979年2月16日晚上,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将在第二天凌晨全线打响。那时我在野战部队某陆军师师通信营任营部书记。吃完晚饭趁着夜色,部队从玛蝗堡向河口方向开进。部队到达河口西侧的山上进入进攻出发阵地。营部选择半坡上一个蚌壳状的天然岩洞,当作躲避炮弹的猫耳洞安顿下来。其实,严格的说是岩石向外突出、下面向里凹进去形成的口窄里宽的岩石缝。离总攻打响还有几个小时,首次参战,异常兴奋,我正靠在打好的背包上似睡非睡,想着打响后步兵战友们冲锋杀敌的情景。这时,通信连送通知的战士摸了进来,递给我一个信封。我以为是师指挥所的作战命令或是什么战斗文书,打开电筒一看,二哥娟秀的行书书写的我的名字映入眼帘,原来是二哥写来的家信。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战斗打响前收到家书,心里一阵意外的惊喜。从信封上收信人地址看,信是由昆明军区步兵学校转过来的。两个多月前,我还是昆明军区步兵学校的一名学员。中越边境紧张后,同学们都不安心学习,四处打听何时能回部队参战。教员为了让我们安心学习,告诉我们苏联卫国战争那么大的战争,战争初期苏军军事院校学员都没有参战,到了反攻阶段才参战。中越边境自卫反击战仅仅是个局部战争,杀鸡焉用牛刀,不会用上你们军校学员。听了教员的话,同学们忐忑不安的心情安定下来。临近期末,一边抓紧学习训练,一边利用周末上街购买假期探亲的东西。但是没过几天,学校就接到军区通知,野战部队的学员提前毕业,回原部队参战。经过紧张动员,收拾行装,处理掉探亲的物品,78年12月下旬我们就匆匆赶赴前线。部队参战作为军事机密,要求参战人员受领任务后做好保密工作,不准写家信和以其它方式与亲友联系。因此,我回部队参战的情况家中并不知道。离开军校到反击战打响前夕,我已3个多月没有收到家信。这是入伍以来与家里失去联系最长的一次,过去一般半月,长的个把月就有一封家信。前几天部队住训期间,自己还准备把离开军校以来的情况以及过年思念家人的心情写一写,虽然信暂时寄不走,但打完仗即使自己牺牲,家里看到哪怕只言片语也是安慰。后来因为战前的文书太多,工作忙抽不出时间也就作罢,直到进了猫耳洞还心欠欠的。
收到信时,已是晚上十一、二点。那天是农历正月二十,“二十整整,月出一更。”云南在西部,月出更晚一些。此时,“猫耳洞”外伸手不见五指。营部附近的无线连发报机仍然保持无线电静默,只有通信连的总机房传来话务员断断续续的女低音。担任第一梯队进攻任务的步兵,利用前半夜月黑头已开始向越军阵地前沿接敌运动,炮兵已进入发射阵地,大战前的气氛异常宁静又分外紧张。我把手电筒的光拧到贴近纸面才能看清字的亮度,迫不急待打开信封看信的内容。
二哥说老家已经传达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精神,乡亲们都在议论土地分到一家一户的问题。说经历过60年大饥荒,尝到过60年代初“三自一包”甜头的父亲,虽然是大字不识的老农民,但听说邓小平从新当家,比那些公社领导、生产队干部还要高兴,丢在墙角落沾满灰尘的二胡都找了出来,每天咿咿呀呀的又拉又唱,简直象老顽童。大哥所在的国建二公司原来一年难有一个项目,现在忙得不亦乐乎,国家百废待兴,好多新项目排着队等着上,最近又要从贵州转到武汉。三哥在公社开的卫生所翻修了房子,改善了条件。二哥是区中学的语文老师,教育方面的事情说得最多:解放前当过小学校长、文革前被打成“四类分子”的七叔摘了帽;我的启蒙老师、被打成右派分子的陈老师评了反,重回区中学恢复了公办老师的身份;五哥,还有我在中学的好多同学都在刻苦复习,积极准备参加高考。二哥还说,如果我还在家,凭我的学习成绩一定能考上一所好大学。最后,二哥说临近春节,老家都在杀年猪、熏腊肉、磨豆腐、蒸黄耙。说我入伍快三年还没有探过家,每逢佳节倍思亲,春节快到,问我军校是否放假,盼着我回家与家人团聚。来信的时间落的是1979年1月21日。那天是农历的腊月二十三、小年夜,那年的大年三十是1月27日。
看完家信欣喜万分,上前线以来惦记亲人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我对这场战争的意义也有了更加切身的理解。2月17日凌晨,对越自卫还击作战总攻准时打响,绵延数百公里战线万炮齐鸣,我和二十多万战友义无反顾踏入战场。
【编者按】“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1979年对越自卫还击战,作为一名军校生,提前毕业返回原部队参战;作者回忆战争打响前夜,收到家书的激动心情,国家的方针政策,家乡的变化,转化为一种精神鼓舞和动力,从而理解战争并充满信心。向每一位参战老兵致敬!推荐阅读。编辑:月落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