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李庆文从北京归来，起五更爬半夜，整天价忙。他要指导同志们搞好育种，他要过问佛寺科研基点抓高产示范田的事；他要在全县进一步推广“六项技术改革”他要带领同志们进一步实施国家重点攻关项目……这时，李庆文又在省农科院担任起副院长的职务，担子更重了。多少工作，他齐头并进地往前干；多少事件，他日夜兼程地处理着。

　　李庆文忙，有时忙得胡子都顾不得刮；李庆文忙，有时忙得衣服穿了十几天都不换。他把全部心血都用在了自治县农业生产上，早把家和老伴丢到脑后去了。

　　他的老伴姜淑贤，是位性格开朗，就怕寂寞不欢喜清冷的人。孩子们大了，有的成家，有的在外念书，李庆文不在，家里就剩她一个人，一天到晚只有电视机陪着她闹哄，憋屈得没法没法的。俗话说：老伴、老伴，到老了才是个伴呢。可李庆文和姜淑贤老两口，老了老了还过起了“牛郎织女”生活。

　　每次李庆文离开家，老伴姜贤都盼他快点回来，总是记着老头走多少日子啦，该回家了。这回不是咋了，一个月过去了，老头没回来；两个月过去了，没有老头的影；足足三个月李庆文还是没进家的门。老伴姜淑贤正着急，想去给老头打个电话，问问出啥事了，巧不，李庆文推门进屋了。

　　“到家了，这回美美地睡一宿解解乏！”李庆文冲着老伴一笑说。

　　“都出去三个月了，咋才想起回来呢？”老伴微笑着问。

　　“院里开领导班子会，不回来行吗？”李庆文说着，一头栽到了床上。

　　老伴姜淑贤想，老头非得说：“离家这么久了，回来看看你。”没想到，人家是回院里开会的，顺便回家的。老伴有点生气，叨咕说：“人家都说秤杆离不开秤砣，老头离不开老婆。你倒好，老了老了还不上家了……”

　　怪？她咋叨咕就是听不到老头的回音。老伴抬头一看，李庆文躺在床上早睡着了。过去老头可不是贴枕头就着的人。自打去阜新蹲点后，哪次回来都是躺那儿就睡。老伴细瞅瞅老头，他这次回来比上次瘦多了，脸色也不像以前，黄白黄白的。都五十六七岁的人了，阜新一大摊，院里还不少事，别说叫他老头顶着，就是体格壮实的年轻人也得累得抬不起头。老伴姜淑贤真心疼李庆文啊！

　　她找过一个枕头，给老头枕上，又把他耷拉在床边的一条腿，轻轻地放在床上。嘴里叨咕着：“睡吧，睡吧，好好地睡一觉。自己心脏不好，一身的病，就知道傻干，累坏了可咋整？等你睡醒了我再跟你说，都在乡下五六年了，也该换换班了。你一走倒好，儿子学习也没人管，将来考不上大学，第一个受埋怨的就是你……”

　　李庆文三月两月不回家，老伴可下子把他盼回来了，好多的话都等着冲他说。老头虽然睡着了，老伴也是嘴不闲着，总觉得说说心里敞亮敞亮。

　　李庆文一觉醒来，已是过半夜了。

　　老伴姜淑贤试探着问：“你在阜新蹲好几年了，换换不行？”

　　“换？”李庆文看了老伴一眼：“那些课题，国家的重点攻关项目，你领人去搞啊？”

　　“你在那儿就蹲着吧，”老伴说：儿子上学没人给辅导，考不上大学咋办？”

　　李庆文说：“阜新县还有个别村子，不少农户，连温饱问题至今未解决。农民饿肚子，你说咋办吧？”

　　老伴一听，老头满脑袋里装的都是“课题”、“攻关项目”，张口闭口的是阜新、塞北人，人在家，魂还在蒙古贞呢，这套嗑还往下唠啥？唉，老头不常回家，打那些没用的嘴仗顶啥，干脆换换话茬，唠别的吧。

　　第二天，李庆文在院里整整开了一天的会，回来在家，又住了一宿，早晨起来就要坐车回阜新。

　　这真是赶到点上了。李庆文要走还没走，老伴突然患了重感冒，连拉带吐，病倒了。

　　小车司机李卫平说：“李院长，快把我婶送医院吧！”

　　李庆文一边给老伴找药，一边说：“不用，一个发烧感冒的，吃几片药就好了。她实在挺不住，中午儿子放学回来，领她上医院。”

　　老伴喃喃地说：“那你还走啊？”

　　“走！”

　　这些年了，老伴姜淑贤和老头朝夕相处，知道他的脾气秉性，他是给个棒槌就当针的人，干起工作来没有比他再实的了。他要是想办的事，就连她说八天八宿也不好使。让他走吧，他的心还在阜新呢，压根就没回家来。老伴不吱声，闭着双眼静静的在床上躺着。

　　亲眼目睹这个场面的司机李卫平，不知为什么忽拉一下子想起了1986年6月自己父亲去世的事。

　　当时，也是李庆文在省里开会，当他听说李卫平父亲病重时，着急了。他知道李卫平远在阜新沙扎兰基点家里就有一个还在读书的小弟弟，老头跟前没人哪。李庆文听到信，就跑到了医院，一看老人已经病危。他忙着找医生抢救病人，又忙着给李卫平打长途电话。李庆文在医院忙了一天，守了一天。等傍晚，李卫平回到沈阳，老父亲已经咽气了。叫李卫平没有想到的是，这时，李庆文把李卫平父亲的后事全部安排完了，连火化的车都准备好了……李院长啊，你对事业是那么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你对同志是那么的爱护，就像生身的父母一样；可你自己心脏不好，一工作起来怎么就全忘了呢？眼前，你老伴得了重感冒，别人往家赶还怕赶不回来呢，可你还要走，老伴能理解你吗？李院长，你对自已要求得太严了，对象庭、对老伴要求得太严了……

　　“卫平，咱们走吧！”

　　李卫平的思绪被李庆文的催促声打断，他无可奈何地走下楼，上了汽车。

　　轿车开出沈阳，像一杆箭似地向阜新飞来，向蒙古贞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