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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家乡劲旅赞(二)

作者: 丁振阳 点击:748 发表:2021-05-10 14:11:07 闪星:20

  二

  1952年王尚宽从锦州农校毕业。他本来可以留在学校任教,但他执意不于:“不,我要到下边去,到下边去!”

  好,满足你王尚宽的要求。真地把他派到“下边”去了——到铁岭农校任教。“这是什么下边?这是学校,这不是下边;我要到下边去!”他仍是执意要求。

  王尚宽所说的下边,到底儿是哪儿呢?——噢,明白啦!明白啦!你是想到种畜场去,对不对?

  王尚宽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可是,你为什么非要到种畜场去呢?那里,尽管可以用上你所学到的牲畜培育专业知识,但作为第一线的种畜场,即便是去搞专业技术,也毕竟是同放牧的“羊倌”什么的差不多啊!放下好端端的教师不当,却要去当“羊倌”,王尚宽是怎么啦?

  “我有口气咽不下去!”王尚宽倔声倔气地说。

  什么“气”?王尚宽没有直接回答,他反问了一句:“你们还记得澳大利亚一位细毛羊权威的断言么?”

  记得,记得。凡是学过绵羊改良专业的人,谁能不记得呢?澳大利亚的那位细毛羊权威根据地理特点、气候条件和绵羊品种等分析之后,曾经断言:中国的东北地区,育不出细毛羊。王尚宽承认,澳大利亚盛产细毛羊,是世界最大的羊毛输出国之一。但澳大利亚的养羊业,不是英国殖民者招募了大批雇佣工人之后,十九世纪初才大规模地发展起来的吗?充其量也就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你那样预言我们中国的东北,太武断了吧?我们国家是世界上最大的动植物起源中心之一,早在两千多年前,我国劳动人民就利用马、驴的种间杂交获得了杂种优势相当显著的骡。《尔雅》、《齐民要术》、《本草纲目》等记载了多少我们祖先利用遗传和变异的原理培育新物种的实践呢!我王尚宽是地道的中国人,东北人,是学牲畜改良的,我非要培育出东北细毛羊不可!

  呵,你一个劲儿地要求下去,原来是为了这个!有志气,王尚宽!谁能不支持你呢?——下去吧!

  1953年10月,枫叶正红的季节,二十三岁的王尚宽——一个中等身材,方脸膛、浓眉毛、大眼睛,头发黝黑,面庞白净的英俊书生,来到了关山绵羊改良场。

  他的妻子杨淑文跟来了。她一看这荒凉偏僻的山山岭岭、沟沟岔岔,便不高兴地说:“哟,怎么钻到这大山沟子里来啦?

  王尚宽说:“养羊的不钻山沟子,上哪儿去?油漆马路上能养羊吗?

  妻子不吭声啦。王尚宽呢,却又倔声倔气地说:“往后哇,我开支就把钱交给你家里的事儿呢,你就别指着我啦!”

  “那你……干什么?”

  “我要培育细毛羊——咱们东北的细毛羊,明白吗?”

  ……

  美利奴羊,是西班牙文 Mehno的音译。细毛绵羊品种的统称。场里有几只苏联美利奴公羊这种头部较短皮肤有皱襞、背毛纯白色的细毛种羊,简直成了王尚宽的“宠儿”他亲自饲养这些羊……

  一批当地蒙古母羊被精选出来,似乎成了王尚宽的“爱女”。他又亲自饲养起来……

  二年过去了,一大群母羊相继产羔。王尚宽整天不离羊圈,欢喜地迎接着一个个陆续降临的杂交羔羊……看到凝结着遗传和变异的新的生命体,王尚宽简直忘掉了一切……

  “王尚宽,你快回家看看吧,”你‘家里的猫’下了!”王尚宽像是没有听见,他在忙着“接羔”。

  “老王!你咋还不回家去呀?谁家女人猫月子,男人不侍候侍候?”

  王尚宽似乎没有理会。他在给一只没有奶吃的羔羊寻找“保姆羊”。他在想:为了让保姆羊喂奶,是往羔羊和保姆羊身上涂抹一些煤油好呢,还是涂抹一些保姆羊的奶呢?对,煤油有味儿,会激羔羊和保姆羊的,还是涂抹保姆羊的奶吧……

  ……

  三天以后,王尚宽接完了羔,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眨着熬红的双眼,抽空儿回家了。妻子见他进屋,便把身子一翻,把脊梁骨给了他……他看了看新生儿,此时的小东西并不比美利奴羔羊更能讨人喜欢。他柔声地说道:

  “淑文,你生气了?”

  “我生气干什么?我们也不敢指着你哟!”妻子气哼哼地叨咕着,抽抽泣泣地说:“人不如羊,你跟你那些细毛羊过去吧……”

  妻子越说越来气,抽泣声渐高,渐强,眼泪也越流越多……嗯,咋听不见背后他的呼吸声和劝说声了呢?杨淑文止住泪,翻过身来一看,屋子里早就没有了王尚宽。原来,王尚宽想起另一只无奶的羔羊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保姆羊,应该让场部赶快派人去买些代乳粉来;他又想起应该给羊建立档案,记载它们的父本、母本、生长、发育的一切,在它们的耳朵上挂个小牌牌儿,写上编号;他又想起……便悄悄地离开了家。

  “咳——这死鬼!”杨淑文无可奈何地骂了一句,蓦地又心疼起他来。等见到主动前来侍候她月子的邻居陈大嫂时,杨淑文央求说:“大嫂,把鸡蛋多煮几个,麻烦你给孩子他爹送去。他累坏了,他一点也不知道心疼自个儿,这死鬼,真叫人操心!”

  ……

  人工杂交是创造生物新类型的一种方法。苏联美利公羊和蒙古母羊杂交之后培育出来的新羊种,既具有体头部较短,皮肤有皱,背毛白而细的优点;又具有母体适应性强、耐粗饲、易放牧、肉毛兼用的长处。但王尚宽发现,这种杂交羊虽然毛长提高了两毫米,但不纯不理想。要培育出真正的合乎标准的东北细毛羊,还应该进行精心选择,隔良培养,特别是注意选择具有相似变异的雌雄个体进行交配,进一步提纯复壮,使其符合需要和理想的变异积累起来,形成理想的品种。然而,要把这种变异积累起来,需要培育一代又一代羊,需要时间,需要岁月,漫长的岁月,该有多少坎坷和磨难呢……

  “敞开肚皮吃饭”的大食堂,随着“大跃进”的鼓声似乎在一夜之间便好歹二三地棚盖起来了!关山种畜场的大食堂,座落在离羊圈只有五十米的地方。闲乱人多,纷至沓来,羊圈附近的青草被杂乱的脚步踩得枯黄,羊圈周围整天尘土弥漫,像滚动着一团团、一缕缕黄色的烟。洁白的细毛羊身上,蒙上了一层黄乎平的污垢。习惯清洁的羊,怎么能受得了?它们“妈妈”地哀叫着,用干嚎嚎、苦涩得能撕裂王尚宽心肺的声音哀叫着。王尚宽受不了这种叫声,他气呼呼地去找当时的场长李林。

  “李场长把大食堂设在羊圈跟前,不合适,应该挪一挪!”

  “咋不合适!”冲了场长的肺管子,李林的脸子拉了下来。

  “这样下去,各种病毒都会传播,各种疾病都会发生,我们培养的细毛羊没等成功,就会死在这个食堂旁边!”

  “你这是诬蔑大跃进!”

  “不,我讲的是科学道理!”

  “你说话要考虑身份!不要忘了,你是个地主家庭出身的知识分子!”

  “我没有忘记,我是共产党培养出来的一名畜牧技术员!”李林气极败坏,利用场长职权,硬是召开大会,鼓捣了几个心腹,野蛮、欧噢喊叫地批判了王尚宽。

  王尚宽他们喊叫完,不紧不慢地说:“羊圈周围要求洁净,这是基本常识,是任何一本养羊专业书上都写着的。作为种畜场的场长,应该懂得这方面知识,应该支持搞技术的同志坚持科学原则,这才有助于大跃进;否则的话,我看你才是真正地反对大跃进呢!”

  “你住口!”李林羞恼成怒,声嘶力竭地喊:“把他送到乡政府去!”

  “送到乡政府也得讲道理!王尚宽也气急了,“走吧,上乡政府去,看谁不敢去!”

  话音刚落,羊队的牧羊工李义站起来:“王技术员说得在理儿,干嘛要批判他,要送乡政府?要打官司,我陪着王技术员去!”

  “我也陪着去!另一名牧工也站了起来。

  王尚宽听了,该有多么激动啊!群众愤愤不平,纷纷起来为王尚宽说话。

  “你们要闹事吗?要反共产党吗?!”李林也站起来一边说着威胁王尚宽的话,一边却脚底下抹油了。这个专横跋扈的人,因为指挥和乱搞两性关系后来被开除了党籍,开除了公职。

  置牲畜于死地的“口蹄疫”发生了!为了保住羊群,王尚宽和羊队的工人们,把细毛羊到一个山羊场里,周围用石头和木栅栏起来。他亲自带领二十人,预备了足够的粮、菜,里不出,外不进,“自我封锁”起来。他严格执行禁令,亲自把着封锁墙口,不让任何一个外人进来。

  一位副市长到关山种畜场来视察,想看看细毛羊。当随员来到封锁墙的时候,王尚宽在里面拦住他们:“站住!不许进!”

  “这是副市长!”有人给王尚宽介绍。

  副市长笑呵呵地伸出了手,想隔着矮墙握这位养羊技术员的手。但王尚宽却没有握,甚至连手都没有伸过来。并不是王尚宽架子大,他是怕万一在这握手时沾染口蹄疫的病毒,万一在封锁区内蔓延开来,岂不前功尽弃?然而,这一下却把副市长弄得很尴尬。

  但副市却没有介意,继续要王尚宽谈谈细毛羊的情况。

  隔着墙头副市长和养羊技术员唠扯起来,唠得很融洽,很热乎……

  一直坚持了两个月。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王尚宽说:“口蹄疫的传染过去了!大伙儿出了不少力气,家里的亲人也挺想念你们的,特别是有老婆的。今天,你们都回家去过团圆年吧!”

  “那你呢,老王?”

  “我在这儿值班,看羊!”

  他把大伙都撵了回去,而自己却留在这里,伴着“妈妈”叫唤的羊群,在清冷的山洼里,度过了除夕夜,度过了整个春节……

  一阵风过去,又一阵风刮来。不知为什么,关山种畜场要“下马”;人员下放,绵羊等种畜就地处理!

  这怎么能行呢?经过十多年去劣留良、提纯复壮的细毛羊,就要进入横交固定和提高阶段,再努力一下,标准的东北细毛羊就会形成,这下子不是要半途而废么?

  王尚宽坐不稳,立不安,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嘴唇烧起了一溜溜大紫泡,嗓子红肿起来,说话的声音都沙哑了!他整天钻在羊群里,摸摸这个,抱抱那个,眼睛里含着泪水……啊,859号,你不就是那只一下生就“气迷”过去的羔羊吗?你不能喘气儿,憋得那么难受,眼看就要死了。我对着你的嘴,狠劲儿地嘬!你嘴里的脏东西全叫我嘬出来了!你活了,活下来了!你的“妈妈”没有奶,“保姆羊”又不喂你,是我用代乳粉,一匙匙把你喂大的呀!“妈——”859号羊用甜甜的、发颤的、似乎有些撒娇的声音叫一声、使王尚宽从沉思中回到现实。那羔羊似乎想要吃奶,冲着王尚宽,前腿跪了下来……就像剜他的心,要他的命,王尚宽猛地站起来:不行!种畜场不能下马!培育细羊毛不能半途而废!我要写信,我要上告!告到县,告到市,告到省,告到中央……

  听说他给中央写信,妻子吓坏了!这个家庭妇女急忙制止说:“哎呀呀,你疯了咋的?你不要命了?你这是作死啊!你,你难道忘了,李林找茬儿批判你,要把你送到乡政府押起来?你难道忘了,你爹是地主,你老丈人是历史反革命?给中央写信,是闹着玩儿的吗?万一哪句话写得不周到,叫人家挑了字眼儿,就是反党,反‘社会,兴许还有死罪呢!”

  没有了细毛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王尚宽这样想着,没有坑声,奋笔疾书。

  “咳,羊,羊,别说羊,哪根羊毛是你的?”

  “哼,正因为是国家的,我才这样干!”王尚宽倔声倔气地说。

  一封封带着呼吁,带着义愤,带着哀恳,带着雄辩,带着科学论述的信,投进了绿色的邮筒……

  场里有一个女会计,见王尚宽寄的信不是给省,就是给中央,便向当时的场领导添油加醋地打了“小报告”,说王尚宽心怀不满,四处告状,联系他的爹和老丈人,提醒场领导密切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千万不要忘记!千万……

  场领导头脑里的那根“弦”立刻绷紧了,他发动群众批判王尚宽,但许多人都知道王尚宽为的是细毛羊,不但批判不起来,羊队的牧工们甚至说:“我们都想上告呢!”

  就在这时,县里来令,要王尚宽立即到县。

  准是犯事了!——有人猜测。

  为了细毛羊,犯事儿也不怕!——王尚宽做好了“进去”的思想准备,毫不顾忌地奔到了县城。

  在一位年轻副县长的办公室,王尚宽看见一位高个子、有些发胖的中年干部坐在那里。

  年轻的副县长很不高兴,劈头就问:你给中央写了信?”

  “是的。”王尚宽回答说,“要种畜场下马是错误的。我们想给东北争气,给国家争光,培育东北细毛羊。现在,培育工作进行得很好,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你难道不知道,养羊与发展林业是矛盾的吗?”年轻的副县长说。

   王尚宽听这话,气坏了,他直截了当地说:“农林牧副渔,要全面发展,这是党的一贯方针和政策。也不能因为关山儿有几棵树,就砍掉我们上千只种羊!”

  王尚宽说完这话,看了看坐在旁边的那位中年人,那人没动声色,只是认真地听着,有时在小本上记着什么。

  同副县长辩论了一阵,双方各持已见,似乎谁也没有说服谁。但副县长手里毕竟有权,仍然坚持下马!

  “你下马,我就上告!”王尚宽也毫不示弱。

  王尚宽转身走出了副县长办公室,气呼呼地返回关山。场子正在下马,一切都在处理。羊圈里来人抓羊了,羊惊惶地着,用乞求的声音朝着王尚宽叫:“妈妈!”

  像被剜去了心!像被摘掉了肝!王尚宽悲痛欲绝,气得发疯:他恨不得拿根棒子,打跑那些抓羊人……然而他又觉得自己是那么软弱无力,像那任人捕捉的细毛羔羊,除了痛楚乃至悲愤地叫,还能扭转“乾坤”吗?他觉得希望破灭了,理想粉碎了,中国,想培育细毛羊难道就这难么……他坐在羊群旁边,双手捂着脸,酸楚地哭了起来……

  就在王尚宽近乎绝望的时候,又一道令传了来:如果王尚宽愿意的话,可以带一百只细毛羊到巴扎兰去搞试验,拨给他一块荒地,去“自力更生!”

  听到这个信儿王尚宽似乎又有一线希望!老牧工张国堂等人主动找他:“王技术员,我们跟你去巴扎兰!”

  “我拿什么给你们开支呢?”王尚宽苦笑。

  “我们不要工资!”张国堂说,“我们开荒种地,还不能养活自己?反正我们不离开你,不离开羊!”

  王尚宽该有多么激动啊!他擦干眼泪,说:“如果大伙儿不怕遭罪,就跟我走!”他们动手挑选种羊,在富有同情心的工人帮助下,不是赶走一百只,而是赶走二百多只!

  事后,王尚宽才听到传闻:给他们一线希望的,正是那位在副县长办公室里的中年人——当时的辽宁省副省长张正德同志。王尚宽的上告信从北京农垦部转到辽宁省省人委,告到省里的信也转到了张正德手中。为了弄清情况,副省长亲自来到了阜新县。当他听完一场互不服气的辩论之后,喟然长叹:“我们中国这么大,还容不下几只细毛羊吗?”副省长的话起了作用,尽管县里答应的条件很苛刻,但毕竟是使东北细毛羊有了一线生机,有了繁衍、培育下去的可能呵!

  王尚宽带着老婆、孩子和张国堂等几名牧工一起,赶着二百多只羊,离开了关山,往北走,再往北走……爬山过河,起早贪黑,步行一百多里,来到偏僻、荒凉的巴扎兰。

  塞外的冬天是寒冷的。此时正是滴水成冰的季节。一片爪形的沟壑,没有房子,没有羊舍,没有饲草和饲料,这就是县里定名的“巴扎兰羊站”吗?

  “咱们想办法,先安顿下来吧!”王尚宽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咱们保护好这二百多只羊,有朝一日,东北细毛羊会遍及阜新县,遍及辽宁省,遍及全东北!”

  他们找了条避风御寒的山沟,闸了羊圈;他们修缮了一座孤零零,被废弃了的小土屋他们靠牧靠借,解决饲草……转年开春,他们开了四亩荒地,种上了玉米解决人的口粮,种上了苜蓿草、青刈豆、沙打旺等解决羊的饲草……开荒种地时,从附近生产队借了副犁杖……一共几个劳动力都得去开荒,那羊由谁来放呢?王尚宽就动员自己的老婆、孩子,当义务放牧员……多少个风晨雨夕,多少个冬去春来……他们共开荒二百亩,不但解决了人的口粮和羊的饲草,而且还解决了牧工们的开支问题——当然是低标准的。有时几个月开不出支,他们只好互相串换着花,节省点儿用,同度难关……

  从1964年11月到1971年春,他们在巴扎兰这个偏僻荒凉的山沟里生活了将近七年。尽管含辛茹苦,但这里却像世外桃源。十年浩劫,巴扎兰羊站也没有受到冲击。社会似乎把他们遗忘了……1971年春,当时的东北细毛羊育种委员会的专家到巴扎兰羊站参观。有关专家惊诧了:这里培育的细毛羊,简直可以说是东北细毛羊之冠!

  应该给他们创造条件!应该恢复关山种畜场,使那里成为培育东北细毛羊的重要基地之一!——专家们强烈地呼吁。

  王尚宽带着老婆、孩子和张国堂等几名牧工,赶着一大群细毛羊,离开了巴扎兰,往南,再往南……朝关山走去。这些羊,就是刚刚恢复的关山种畜场的家底儿!一路上,牧工们都说:“没有你王尚宽,就没有关山种畜场!”王尚宽呢?当历尽沧桑、含辛茹苦的育羊人远远地望见苍莽的关山,竟不知为什么,鼻子一酸,泪水模糊了视线……

  当初曾经断言中国的东北培育不出细毛羊的那位澳大利亚权威,不知是否在人间?他的一个学生——利特小姐,也许觉得老师的话说得过于武断了吧,她在考察了辽宁的小东种畜场等单位以后,也曾断言:中国的东北,是能够培育出优良的细毛羊的!

  我们当然不以哪一个外国专家的话作为金科玉律,我们有我们自己奋斗目标。尽管经过羊的遗传和变异,王尚宽培育的东北细毛羊已经得到了国家认定,并且已经作为一个新的品种大量出现在广大的东北地区,但遗传和变异这一生物进化的规律,使王尚宽仍在思考:我们为什么不把更加符合人们需要的变异积累起来,使其品种更加高级呢?在知识和知识分子得到尊重的今天,作为畜牧师,共产党员的王尚宽,越发离不开羊圈了!

  上级党委研究决定:“任命王尚宽为关山种畜场场长!

  王尚宽听这个消息着急了:“那我就会事务缠身,不能专门培育细毛羊了!”

  是的,尽管在1970年,美国威斯康星大学的科拉纳宣布,他用了五年之久,成功地合成了一个遗传基因,但这绝不意味着科学已经按照“订货单制造动物或植物,培养一个优良品种,仍需采用古老的方法,仍需不断地“遗传”和“变异”。而这,是需要时间,需要耐心,需要不断地精心选择,隔离培养,需要埋头苦干下去啊!王尚宽打报告,写申请,甚至递“辞职书”……上级党委认真考虑了他的请求,再次决定:让王尚宽当副场长,专门负责东北细毛羊的培育工作!

  王尚宽乐了:“这是党组织对我的最大关怀和爱护!”他又一头钻到羊群里……

  儿子结婚,送亲的车都来了,王尚宽却不见了!王尚宽理应在家答对新亲,陪送新亲的人喝两盅——当年,这个儿子降生的时候,王尚宽就没有顾他,气得妻子直叨咕他“顾羊不顾人!”如今,这个儿子办婚事,王尚宽还是“顾羊不顾人!”老伴打发儿子:“快到羊圈去,找你爸回来陪陪客!”有人开玩笑:“老嫂子,你怎么知道你老头一定得在羊圈呢?”杨淑文说:“他没有别的地方去,也不到别的地方去!离开细毛羊,他就像丢了魂似的!”去人到羊圈,果然找到了王尚宽。把他拽回来陪送亲的人吃饭,他自己先了两盅,冲客人们点点头,笑了笑,说了声:“失陪”,又跑回了羊圈……

  多少年来,王尚宽走路步子大,总是一溜小跑,就像赶火车,就像有什么急事儿,甚至连上厕所都是大步流星的。近些日子,人们发现五十四岁的王尚宽步子越发大越发快、越发急了,简直不是走,而是“蹿”!都很奇怪:年过半百的人了,怎么精神头越来越足?王尚宽叹了一口气说:“你们看我这一脑袋头发,哪还有几根是黑的?扔下五十奔六十的人了,不是当年来关山时的小伙子了,还能有多少时间?得抓紧,得快干!在我还干得动的时候,力争使东北细毛羊达到国际先进水平。你们说,不欢势点走路能行吗?”

  人们似乎这才注意到王尚宽的满头白发。育出细毛羊白了少年头!

  “妈妈——”“妈妈——”

  漫山遍野的羊群在亲昵地撒娇地叫,雪白雪白的东北细毛羊看见王尚宽,像奔跑的云朵向他涌来——这是国家农牧渔业部奖励的四十三项科技成果之一啊!比抚摸自己的孩子还要亲切,王尚宽抚摸着带皱襞的纯白色的细毛羊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发出了这样的慨叹:

  呵,细毛羊,艰难,漫长的岁月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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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第七章(二)记叙了又一位在自治县的历史上,写下闪光篇章的家乡劲旅的一员王尚宽在艰难漫长的岁月中经历千辛万苦培养出带皱襞的纯白色的细毛羊的事迹。他为了贯彻党的农林牧副渔要全面发展的方针和政策,为打破澳大利亚细毛羊权威,曾经的“中国的东北地区,育不出细毛羊”的断言,为了实现自己多年来一直魂牵梦绕的非要培育出东北细毛羊不可的理想,王尚宽刚一毕业就迫不及待的要求到最基层的最艰苦的地方去作“羊倌”,去搞专业技术,去亲身实践培育细毛羊。十年磨一利剑。他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放下城市优越的工作条件,自愿到艰苦而又贫穷,遥远而又落后,荒凉而又愚昧的塞北农村。他扛得住压力、耐得住寂寞、忍得住打击、破得开恐惧、容得下闲话、禁得住折腾、等得来希望、别得尽悲伤,为实现自己的理想鞠躬尽瘁,含辛茹苦,不忘初心使命,砥砺前行,终于迎来了拨开云雾见天日,守得云开见月明的累累硕果!推荐阅读赏析,欢迎文友跟读!编辑:攀登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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