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哪里有青春,哪里就有故事
哪里有青春,哪里就有故事。多好的话啊!山河大地,一旦被浸滿青春的生命点染,就变成了充滿灵气的万事万物,在今后的日子里,被怀念,被挽留,都是为了那时我们年轻。其实,这后来的几十年,我们真正失去的,不过青春而已。知青也老了,他们老了之后嘴里喋喋不休的,无非都是他们年轻时的日子,那意思不过是他们在怀念自己的青春。知青老了,他们在怀念,在喋喋不休讲述自己的故事,无论用唱歌,还是跳舞,都是一样。
知青二字,知字毫无意义,一切的生命力都在那青字上,成千上万可歌可泣的故事,一切一切的价值,都从这青字上来,因为这青字就代表着青春,代表着生命的高贵。
她不再回避我,她盛开着,就在这方形的小院里美美的来去,她知道我在干什么,有时离得近了,她便说一句话,虽不是对我说,却是要我听到,要我知道她在这里,要我看看她。我怎么会不知道她在这里,我要是不知道她在这里,我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到这里来?她不打扮,但是换了新衣服,不是绿色,也不是兰色,是我喜欢的颜色。她同我一样,感受到了这里有不同,她就难得的欢快起来,有心了,一切就开始了,有了春天,就要生机万育,繁花盛开,但是花为何要开呢?花儿因何要开放呢?多年以后,花落谁家并不重要,那花初开时才重要,因为有了初恋,花有了开放的理由,从那以后,那生命就次第的展开了,那么真!那么美!照耀得这小小的院落,这山川峡谷,这日升日落,永远都是光灿灿的,一直到今天,那美好永存我心。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美好的地方,一段美好的日子,不管这地方是在哪里,那时光一定是你年青时,其实你是走着走着,你就遇到一面镜子,她就站在里面,从此以后,你自己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受到吸引,受到鼓励。
我原本就个死皮赖脸的人,但只对她一个人,直到今天。
她原本就是一个开口绝不客气的人,但只是对我一个人,直到今天。
我也不知道风在哪个方向吹。
布苏里除了火车站上那几户野人家外,就是这一条山谷里的军人和我们,就只是为了要掏这十几个山洞,闹腾好几年了,布苏里火车站边上有条河,这河水流甚急,逆水游泳,越游越退。这河没个准名,有人说就叫布苏里河,有人说这就是甘河,火车站住得野人讲,这河叫黑瞎子沟。早年河两岸黑瞎子有的是,大的小的,还有大的带着小的,都指着喝这沟里的水,天暖和的日子,就下河洗澡,有时能看见一群。好!等这沟里一打洞子,黑天白日的放炮,把个黑瞎子吓得拉家带口的都跑了,现在要想再套个熊,得走出老远了,有的套上了,蹓套不及时,天热都臭了,可惜了的。这是车站一个七十多的老猎户说的,我们一逮着空就到火车站,要么乘车出去,要么就在这车站走门串户,虽是话多,但也不招人讨厌。
主要的工作还是跟车,其实跟车用不了十个人,可是跟车好玩,有时拉几袋水泥,有时拉几根木头,基本上就是白给,用不了半个小时,就到汽车连餐厅打乒乓球去了,要是打到中午饿了,汽车连吃米饭,那就在这吃了,要吃馒头就回连去吃,我们的菜不在他们以下,有肉有菜,而且都是美女炒的,汽车连炊事员都是男的,虽然极是干净,那我们也不喜欢,军人有军米洋面,但我们有女兵团战士。
每个连都有女生不说,还有一个完完整整的女兵连,而且就在汽车连对面,只隔了一条公路,此时正值春末,一院子十八岁的花季少女,一院子莺声燕语,南腔北调,穿得花花绿绿,长得环肥燕瘦,更不待提。汽车连啊!你们不就有点大米鱼肉吗?能和我们的女战士比吗?好吃的拿出来,吃一碗又一碗的,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女战士,就把那汽车连的战士们听了个呼吸气短,目瞪口呆,事后我都糊涂了,我说你们一张嘴就是那最高的,最白的,最肥的,什么张小丽,黄小燕的,是你们连的么?你们同学啊?哥几个说你傻逼啊!管丫谁呢?女兵连是咱们的女兵连,叫什么都行,不用认识,我认识的女生我才不告诉他们呢?
我想我也是,我认识的女生我也不告诉他们,连你们都不告诉。
这天是拉水泥,几十米远,就是卸在汽车连边上的盘山公路上,一共几袋水泥,好几人都不用动手,但水泥是五十公斤一袋,你不用力,就装不上车,要是一个人装车,身上就会沾了水泥,一共就这几袋水泥,谁也不想沾一身水泥,因而就要两个人抬水泥上车,本来也没事儿,不一定人人都插手,不想干可以不干,有两个人就够了,尤其是杨五爷这种人,即不想干活也不会干活,此时就只该在一边唱歌就完了,谁知道他看这五十公斤一袋水泥好欺负,想显显他力气大,他就找个空子也去装车,但抬水泥时只用一只手,对方不抬,说一只手不行,水泥袋子到车板高度得拧个儿,要用两只手才行。五爷不干,五爷讲原本这一百斤水泥袋子,他一个人装有富裕,就怕沾了水泥手脏,两人装当然用一只手,口里催着,赶紧的,来着。但是一只手不行,抬到一定高度翻不过手来,水泥袋落在地上,啪的断成两截,水泥洒了一地。
五爷还在摆弄他的手,还嘟囔怎么就没上去呢?大伙儿都停下来看着五爷,老侯没二话,就让五爷把水泥捧起来,大伙儿一边笑一边看,大官人学着五爷刚才的话说:赶紧的,来着。辉子爷先是笑了一阵儿、这会走过来说:你又超脱凡人了吧,今儿你要不捧起来,这一天就和你泡了,什么都不干了,就是摔你这牛逼罐儿。说着大伙儿就各自找地方坐下了,看着五爷,七嘴八舌的数落五爷,杨五爷看看形势不利,说:现在有两个办法,一个是范进帮我干,二一个是把这袋破水泥扔了得了,再换一袋新的,我保证用两只手抬上去。范进先说不干,不敢干,你五爷得罪这么多人,让我顶缸,我不敢,我要不干,五爷不至于剋我,我要干了,别人不说,大官人我就惹不起呀!第二条老侯爷一下就封死了,交五块钱,算你的,你带北京去都没人管。五爷一听就不同意,说我们家口就有卖水泥的,我干吗在这儿买啊?
五爷没辄了,那他也不干,他也要找地方坐下,找到路西一块石头,坐下后一抬头,看到东山上一股白烟,五爷大叫着火了,着火了,我得救水去啊!说着站起来,一路向东跑去,大伙儿本来一心要逗五爷,此时见他如此说,便一齐回头看那东山,东山真的着火了,林子上头游走着一股白烟,速度挺快,大伙儿相视一眼,跳起来就往东跑,都去山上救火了。
老侯为难,去不去开不得口,一急之下,想起那救火英雄常说:火光就是命令,此时顾不得其它,也向东山飞跑而去。
从布苏里火车站进到我们这条山谷,大约有一公里半的路程,就是汽车连附近,汽车连就在路北边,汽车连再向北,是一号洞,四连驻扎在那里。汽车连的对面,就是三连,著名的女兵连,我至今不知为何会有一个女兵连,有什么活儿非要用女兵干呢?徒乱人意而已。公路到了汽车连,就要上山,上山就要左拐,改为盘山公路,我们装水泥就在这公路转弯处,这山谷有几百米宽,山洞都在西山上,公路也在西山上,营地按山洞位置也排在西山脚下,所以我们的重心都在西山,由营地望东山,实际是隔着山谷远望,差着几百米宽的开阔地,这开阔地中间的那条溪水,在二队的位置上还很窄,水流很急,流向北面,待流过五连后、转向东侧,渐渐的靠近东山,且水面也宽阔起来,水流减慢,靠东一侧有近一人深。
此时我们从公路转弯处跑向东山,首先是要沿着公路跑,跑过汽车连,女兵连,眼望着山中那股游移的白烟,跑入了树林,跑入树林,速度就慢下来。仰头还能看到白烟,那白烟正向南飘去,白烟就是火头,白烟转向南说明风向变了。
此时我们巳是累得跑不动了,我们几人也早已追上了杨五爷,大官人骂他:你他妈真想救火啊?跑他妈那快。杨五爷说:我是不想捧那水泥,你们都逼我,我就跑了,谁知道你们都跑过来了,我他妈是让你们追的,快累死我了!辉子爷说:你会救山火吗?你得追着火头跑,傻逼似的迎着火头跑,烧死你得了。幸亏现在风向变了,火头往南走了,咱们现在往南追,跟着火头,千万不能让它绕到咱们后头来,它要是一追咱们,那咱们就全得烧死,六团那帮女的都是这么烧死的。
说着道着,脚步就慢了,老侯、荣建、范进是真想抢救国家财产的人,真想救火,真是英雄主义,真不怕死,此时就快速的超过了我们,一直向火头追去,那溪水在这里成了河,到了河边,他们几个几步就蹚了过去,我在后面大喊把衣服浸湿了,安全点儿,大家全都钻进水里,把全身衣服让水浸透。
我这时想起那连里厕所离溪水太近,不自觉得还闻了闻,辉子爷乐了,说你是不是想起咱连那厕所来了,我说你反应真快,
过了河,又走又跑的,就进了山,火已经从这里烧过去了,地上的枯叶烧成了灰,盛开的金达莱全部烧光,那技子黑黑的,有点燙,我看是不中用了。没有什么余火,有一个半截的空筒子,从里边烧着了,此时像个拔火罐似的窜着火苗子,没人理它,烧光了就灭了,过了火的树林热得像个蒸笼,感觉像是被燃烧,空气也是又湿又热。
大伙儿一路走一路庆幸火头已过,都说要是赶上火头是必死无疑,现在安全得很,但是太热,要往山上走,那山上肯定要凉快一些。走了一会儿,迷路了,就觉着一直是贴着东山根儿走,向西望应该是我们那条大山谷啊,怎么沿着山向南走了一会儿,西边也是大山啊!东边还是大山啊!这西边这大山是从哪儿来的呀?两边都是山,那往哪边走啊?从哪边能回家啊?大伙儿看到西边大山,知道迷路了,只觉这热烘烘的林子一刹那就没了东南西北,也没了钟点,是不是中午了,该吃饭了,要不就是下午了,怎么这么饿呀。
是不是天要黑了?这天黑了,风向一变,火头绕过来怎么办啊?一时都哑吧了,没人讲话,脑子里风驰电掣,想足了不利情况。大官人说:我有个办法,挖洞,躲进洞里,不怕火,只要不被烧死,别的再想办法,我和辉子爷不信他的,挖洞,怎么挖啊?拿什么挖啊?用手挖啊?这是林子,地底下都是树根,我在龙门山挖过狍子窖,要多难挖有多难挖,不知要砍断多少树根,在这林子里空手挖洞,你以为你是鼹鼠吗?、五爷着急呀,说着就找棍子想挖洞,辉子爷说挖洞还不如上树呢!那火都在树底下烧,风一吹就过去了,烧不到树上,找大树,爬上去,火从哪来都看得见。我是知道挖洞不行,因为没工具,挖不了,但我不知道上树行不行,我总觉得树下着火,爬在树上挺怪的,不保牢。
但我没见过山里怎么过火,是不是很热,很呛,我也不敢出主意,就是觉得饿,我说哪能找到吃的,咱吃饱了再说行不行啊?五爷说不行啊!明儿就烧死了,今儿吃饱了管什么用啊!这会儿天也不太热了,也不跑了,也就不怎么累了,除了迷路怕火着急,别的挺好,正没辄呢!就见西面山上跑过好多人来,哥几个一看,心中大喜,心想就迷路,人多也比人少强,就是烧死,也是人多也比人少强,俗话说得好,要死一块儿死。
来人都是二连的,胜利会师,原来他们在连里也看到了东山上的白烟,连长阴指就带领大家上山救火来了,全是男生,女生不许上山救火,这是规矩。
我们问:你们怎么从山上下来啊?他们讲他们已经翻过了东山,这是第二个山头。
我们不想承认迷路了,就啍哼啊啊的对付着,心说怎么就变成第二个山头了呢?以后有空要重新走一回,瞧刚才那急着的,这要不是会师,还不定什么后果呢!就算死不了,也不定遭多大罪呢?起码五爷,弄不好就得挖一夜的洞,饿也受不了啊!现在合兵一处,问怎么不见阴指连长啊?讲:早就跑不动了,现在在后边改成督战队了,要不我们早回去了,我们一听阴指督战,那还是不能回去啊!那就在这山顶上歇会儿吧!于是就找了几个舒服地方躺下,一是饿,二是想想办法,躺了好久,突然听到山下有火车到来,啊!原来山下就是铁路,下山,找到铁路,沿着铁路向北走到布苏里火车站,再从那里回连队。
谁的脑子都不慢,爬起来就往山下跑,跑得太快,停不住了,好多人摔倒滚下去,此时听到有人用扩音器喊话:同志们不要着急,火车会等着你们,到了就可以上车,我靠!那就不急了。
上了车,找个地方坐下,火车还是不能开,因为那山上还有人,而且他们一边往山下跑,一边喊等一等,弄得火车不好意思偷偷开走,我们在车上已是完全的安全了,但是肚子饿就是不安全,四处找吃的,没有。看到有人找人握手,一再的说辛苦了,辛苦了。
这是领导啊!赶紧挤过,一一和领导握手,一面问领导,有没有压缩饼干,因为听人说过,救山火有压缩饼干吃,那饼干是军用的,压得很缩,一个人吃一口就饱了,饼干到了肚子里会把肚子撑得滿滿的,一下子就不饿了,而且不好消化,因为那饼干里是脂肪,就是肥肉,一次吃饱,几天都不会饿了。
可领导却说没有,说这火是新火,刚着了没几天,不可能有压缩饼干,要等到着了十天半月之后,扑不灭,成了老火,才能向上级打报告,请求支援,上级批准了,才能用压缩饼干支援火区,那时才有压缩饼干吃。我们屈指一算,怎么也得二十天,为个压缩饼干再打二十天火,别操蛋了!再迷路了怎么办?是挖洞还是爬树啊?可此时嘴上不能认怂,直劲问领导:火呢?火呢?跃跃欲试的,好像没打够,还要请战似的。
领导老练而和蔼,说知道大家的心情,我们也和大家一样,看到国家财产受损失,就是两个字,心疼!但是,火己经转到邻近防区,自然有邻区的同志们处理,我们的工作做完了,那就休息,养好身体,做好本职工作,加强学习,时刻准备着,期待下次再见,谢谢大家,开车。
车行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布苏里,下得车来,各处和没着火之前一样,平和得让人心里慌慌的,不敢回想这一天的遭遇,那经历是真的吗?怎么这么大的事情,这里就是一点点的动静也没有呢?也没有安排车接我们吗?我们下了火车,找不到接我们的车。
杨五爷说:咱那车水泥呢?我是说咱那拉水泥的车呢?那车得送咱回连吧,咱们是跟车的呀!每天下班都得送啊,咱上汽车连找他们去。辉子爷说:找个屁,人家以为你这一去救火,就肉包子打狗了呢!这也不是第一回,前几拨都是去多少死多少,一去不返,那汽车司机心知肚明,后来一看见有人去救山火了,那就马上下班,该干吗干吗!没人再他妈傻老婆等苶汉了。你快他妈走吧,压缩饼干没吃着,回头晚了连馒头都没了。
大伙儿一听是这理儿,快跑吧,发一声喊,发足狂奔,超过人群,就如尖刀一般,直插二连。
我从盘山路上跑进二连,一眼看到她就站在女生宿舍门边,我感受到她的担忧,我就大喊起来,一边喊一边跑,我看到整个的方院里放满了盛了水的水桶,脸盆以至饭盆,盛满了水,摆放在地上,我心里一阵冲动,感到泪水盈滿眼眶,我看到这些女生,她们按自己能做到的方式和我们并肩战斗,我们奋勇争先,她们在保卫我们的家园,我感到这些女孩儿不是和我们没有关系,她们和我们血肉相连,她们都是我们的亲人,我大喊着冲进院子,大喊着穿过院子,他们以为我疯了,其实我是被女孩儿们所感动,我大喊飞跑,我是在掩饰我的哽咽,掩饰我纷飞的眼泪。
当然,第一声喊是向她报告平安。
先吃饭,吃了饭倒头就睡,听到有人喊,把脏衣服交出来,女生给洗干净,一遍一遍的喊,我没有脏衣服,衣服今天救火过河时湿了,在过火的山里跑来跑去的又干了,就算洗过了。
再说就是有脏衣服,我也不用女生洗,干吗让女生洗呀!我这样想着就睡着了,睡了不知多少时间,有人推醒了我,我起来一看,是二队一铁磁的哥们儿,看那样急得够呛,我问怎么了?他说你一直在这睡觉,有没有女生进来拿脏衣服,我说:不知道,我睡着了。他说:麻烦了,我有条短裤被她们搜走了。这时范进说:我看到女生进来了,就是那个天津人,她拿走了你的衣服。我们这哥们儿一听,不知何是好,我说明天洗完送回来,我帮你收好。他说:不行啊!谁不知道你是伪军啊!一看就不是你的裤衩啊!再说已经让人洗了,就已经完蛋了,肯定会传出去啊!我说:那怎办啊?干脆不要了。他说也不行,大伙儿都知道了。
最后讲了他的意思,让我陪他去衣服堆里找回来,我也不敢去啊!我也怕这事儿弄到我头上啊!他不知道我怕谁啊?但是看他为难的样子,哥们儿怎能不管呢?我们俩就出了帐篷,一前一后往女生这边走,心里不知怎么做,嘴上也不知怎么说,一小步一小步就和伪军趟地雷一样。
月光如水洒下,半院子的女生,坐了小板凳,对着一个盆用力狂洗。边上有一堆堆的待洗的衣服,我眼力超好,一眼就看到她就在女宿舍门边,也是坐在小板凳儿上埋头狂洗,我的腿软下来,脚步慢下来,这时的院子里,除了这帮狂洗衣服的女生,男生都睡了。
这时有的女生看到我俩行迹可疑,就报告了她们的领导,副指导员,她就过来问我啥事?这时我想说有钱在衣服兜里,又怕这事儿太大,找不到要惹祸,此时我见她可能是听到是我,就停了洗,站起来走进了宿舍,我一看知道不可迟疑,就对副指说:有一个,有一个,刚说到此,所有女生一齐抬起头来,一齐指着一个脸盆说:在那里头呢!我不敢怠慢,三步两步跑过去,抓了就跑了。二人跑回宿舍,他拿了东西,感激的说:谢谢伪军。我说你怎么还提这茬啊?
我叫伪军,时候不长,范围也不大,也就是几个月,范围就是我们二队宿舍,起因是我探亲时,我妈听信了广播宣传的鬼话,以为兵团是军队,我是要爬冰卧雪,冲锋陷阵。
于是就自做主张的买些白布,为我缝制了两条纯白布的没膝大衩,我一看就说不要,这算裤子还是裤衩啊?我妈说:军人的裤衩就是这样,这样才能安全卫生。她说她比我懂,因为我爸以前就是军人,我懒得和她多说,她这人不厉害,但是挺拧,我就带回了二队,到了二队一穿,纯白布的没膝大衩,你想这搞笑效应,牙包子Y的乐得鼻涕泡都鼓出来了,想就这茬儿挤兑我几句罢,苦于找不着词。
我说你丫那个事儿逼操性,还想找我的乐儿,可这事儿让牛二弄坏了,他看着我的没膝大衩是羡慕的啧啧有声,我主马送他一条,他立马穿上和我并肩而立,后来全屋的人都叫我俩伪军,最象的就是在睡梦中被游击队端了砲楼,然后穿着裤衩,举着双手走出砲搂被俘虏的样子,牛二丫长得就像伪军,还特别爱当伪军,老学伪军,哪个电影里的伪军都喜欢,都学,弄得我现在穿了伪军裤衩和丫站一块儿,也只能承认是伪军了。可是到了布苏里就没人说了,今天一弄这裤衩的事儿,又提起我伪军的事儿,我是怕传出去啊!
想完了这伪军的事儿,我就想这洗衣服的事儿,谁规定这女人就该洗衣服啊,女人浣纱是为了纺织,这和洗衣服有啥关系,男人不能洗衣服吗?洗得不如女人吗?那诗中讲:砧面熒,杵声齐。是男人在前线,女人在家。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也是在长安。这他妈大伙儿一块到兵团,一块儿到这大兴安龄中的布苏里,本无男女之分,怎么一到了洗衣服这事儿,就又想起这是女人的天职呢?
我此时一个劲儿的想啊想的,其实就是我不愿看到女生给男生洗衣服,我这心里劲劲儿的不乐意,其实就是不愿她给男人洗衣服,后来我觉得我这样想,我是个小男人,但这事儿上我还是想做小男人。
哎呀!心里有了个不同的人,就变得不知如何是好,那滋味,就是时刻享受这不知如何是好。
救火一役而后,工区对兵团战士青眼有加,那领导此时看到这一众的生龙活虎,却都是舍生忘死之人,真是能冲能打,这打山洞就是要有这样的队伍,快快的落实各种福利,留住他们。
于是就见工区领导不住的视察山洞,分派各类与打山洞有关的话计,比如修理轱辘马子啊!到洞中排险啊!这就是真工作了,国防施工打山洞,干的就是这个。那六号洞我们进去过几次,没走几步就退出来,又黑,又潮,又冷。心说谁打的这么大的山洞,可真不容易啊!我可打不了,打不了就在外也修理轱辘马子吧,那就是常用的矿车,有两条轨道,车在上面行走,有个里头高外头低的缓坡,推车出洞时能省点劲儿,但是不能太陡,要能控制。
难在要修矸子坡最前面的轨道和装置,顶头上有个龙门架,架上有一横杆悬在半空,下面轨道顶头处,两根铁轨向上卷起,可以翻起,这个车是个头车,它的车箱是从前面开启,吐出矸石,车两侧一边一根铁杆儿,车推出来,用力一推,人跳下来,这车就直向前去,龙门架上的横杆就兜住车上两杯伸出的铁杆儿,车斗被翻开,车驶上铁轨前端,车轮遇到那两根卷屈向上铁轨,不能向前,一撞之下,车上矸石倾泻而出,这种直吐式的装置就使得矸子坡不断向前推进,推进到前面矸石有了余量,就前移那套装置,而矸子坡两侧,自有一种向两侧翻倒矸石的轱辘马子,这种车车斗上宽下窄,矸石可以向两侧翻倒,哪里有空倒在哪里,这样有的向前倒,有的向两侧倒,一条又宽又高的矸子坡就形成了,并且不断前伸,远的有几十米,还可以转向,一般洞口都有两三条伸出去的矸子坡。
六号洞是一个已经打好的山洞,里面全部按要求打通,马蹄形,一端有一个洞口,洞口很窄,约有五米宽,有三十米长,这一段叫引洞,里面要开扩一倍,引洞据说是用来防导弹的,想当然也是,但没见试过,即然洞巳打好,那里面有了这么大一个洞,就有好多矸石运出来,那六号洞的两个洞口都有几条长短不一的矸子坡,上面铺着铁轨前面装着龙门架,悬着一根横杆,下面两根铁轨向上卷着,我看着像断头台。
我们几个比较怂的人就负责修这个,其它如轱辘马子,都是铁疙瘩,不用修。
真正的洞里的工作,要由五虎上将去作,老侯爷从来安排工作都是如此,五虎上将前两位是班长,马大路算一个,还有一个叫大来子,杨五爷的班长,长得刀条子脸,三白眼,酷似美国演员史泰龙,后面三位有荣建,还有人称啍哈二将的生猴子和孟凡保。
此时进洞,要干一件很刺激的事儿,排险,就是每人穿了工作服,戴了柳条帽儿,手持一根长长木杆,杆头上装了铁制尖头,然后用手电筒照定了洞顶怪石,寻找那看似欲掉落者,然后用杆捅一下,能掉下来最好,掉不下来就是安全的。就这活,一天到晚的干,又乏味,又危险,可这几人就干得有滋有味儿,每日下班,还要大讲排险故事。
我们也想试试,不光老侯不同意,每个人都不同意,弄得我们自尊心都受了伤害,生气,就每天在洞子外面玩。看到矸子坡顶头处有一个小水潭,周围都是动物脚印,居然有熊的脚印,我们大吃一惊,想着不要夜间出来,遇见熊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了两天,就琢磨弄两个炸子给熊吃吃,就是将雷管藏在肉里,这里的雷管儿都是铜的,听说是军用的,爆炸力有八百斤,不像在六连修水利时用的纸雷管,爆炸力只有四百斤,是民用的。但这雷管我们没有,要四连、五连的才有,要找大中、小崽子去要,想来想去的还是想炸熊,现在想想,都是八连那熊闹的,老想打只熊。后来找人弄了一盒雷管,找些吃的,有肉,有馒头,还有菜,因为看到那脚印中有蹄印,想像是鹿和狍子一类,不管是谁,谁吃炸谁,炸谁都行。一天傍晚,我们把这些装了雷管儿的吃食都码放在水边,只要来饮水的动物不可能看不到,想着狗熊野猪狍子鹿,吃什么有什么,谁吃了炸谁,炸死谁我们都一样吃肉。下好了炸粮,回宿舍意犹未尽,老在盘山公路上聊天儿,一方面不能让老侯知道,另一方面也听着点,万一有口急的呢?比如野猪,一口上去就咬炸了,那就能听到爆炸声,那就赶紧拿下。
聊得有点晚了,老侯读完书我们还没聊完,老侯来找我们,我们虽不告诉老侯炸熊的事儿,但是老侯要问,谁也不愿意骗老侯,那就得暴露,幸亏老侯也没问,哥几个在床上想了一夜,就觉得怎么也得有点动静,甚至有人想像那动物被炸伤,疼痛难当,鬼使神差的跑到连里来。
个个闷头想了一夜,一早都起来了,各自拿了家伙,一起到了地方,那地方和往天一样,就是我们下的那些装了雷管的吃食,全都没了,连棵菜也没剩下,更别提肉和馒头了,我们判断是动物喝过水,然后把吃的叼进了树林,或者叼回了家,因为家里可能还有小兽。我们提了家伙沿了那动物小路追上了东山,那动物虽有四足,但那路只有半尺宽度,真不知它们怎么走的,我们就是沿了这小路跟踪追击的。
进了林子,路就多了,我们又选了几条路追踪了好一阵,一无所获,就又都回来干活了,从此以后就一直感觉这是人干的,但一直也没能找到线索。
从那以后,我们每夜都在外面坐着,先时就在帐篷西边的木头上坐着,盘算着谁拿走了那些吃的,后来,我们转移阵地了,我们转到了食堂后面的大木头堆上,我们转移到这里之后,再也没有人讲话,我们坐在高高的木堆上面,听那山谷里夜莺鸣叫的声音,它们沉没在暗夜里,山谷里,声音婉转而洪亮,一直叫到天亮。我们谁也没见过夜莺,我们只是听到它的叫声,那年初夏的日子,都让这夜莺的叫声给耽误了,那以后好多年,我什么鸟叫都听不进去了。
一个休息天,来到布苏里火车站,再访问猎户家,解决疑难。找到老猎户,说了缘由,那老猎人讲这会儿炸熊,那不扯么,得在冬天,那雷管和肉冻在一起,熊要吃,就得用力咬,用力咬,咬炸了,那才行,这会儿炸熊,它有多少吃多少,都哈拉了,不用咬,你炸谁去?哥几个一听,合着咱们是喂狗熊来了,立刻,相互告诫,此事不可再提,就当没有,因为实走太丢人了!
本来就无聊,炸熊又很丢人,我们就很沮丧,不想干活,可巧的是要发工资了,这工资已是好久没发,据说先是工区对我们的去留有异议,后来看大家救火英勇,决定留用,抓紧落实。
但是兵团这方又有异议,讲不能按工区待遇发放,要按兵团战士待遇发放,也就是我们仍要按兵团战士收入,每月三十二元,其它如边彊补贴,伙食补贴,洞中作业补贴,安全补贴等等补贴,都要全部交兵团,兵团酌情发放,总之不能都发给个人,因为战士是兵团战士,兵团不能白干,这下兵团成了我们的二老板,我们不能直接享用国家政策补贴,而要由兵团对我们再分配,兵团要有收益,因为我们出了劳务挣了钱,但我们在兵团的农活却是让别人替我们干了,因此我们要交出一部分收入,算做是兵团收益,是多少?不告诉本人,直接截留,对此工区有力争,认为该个人享有的,归个人享有,兵团那收益国家有规定拨发,兵团不能再做为组织剝夺个人收入,好说歹说,可能争下来边境补贴和伙食补贴,但兵团再不后退,再争,兵团就不干了,哪有国家给兵团战士的钱都发给兵团战士的道理,兵团能没个统筹吗?最后定下来,边境补贴十几元,伙食补贴每日一元,那时我们都是小孩儿,给多少算多少,无人争论。
但是还不算完,传达一个文件,讲当初下乡时发放的棉祆、棉裤、棉大衣,性质是赊购,那么到现在有一年半,大家已挣了工资,那这棉衣钱理应还给政府,不还不要紧,可以在工资里扣除,总共是三十七元,棉袄棉裤十元一件,大衣一件十七元,总共三十七元,分一两月扣光,真是船到河心补漏迟,那时动员下乡,只是知道今冬明春一定要打仗,这兵团即是前线,天寒地冻、总要有件棉衣、要不然就动员得不彻底、总要有点待遇,解决下乡时的燃眉之急,以期能在秋天速上战场,完成今冬明春一定要打仗的战略任务,打起仗来,战死了,这棉衣就算是马皮了,没战死的,以后再说。
后来没打起来,弟兄们穿棉衣穿得暖暖和和的挣起工资来了,而且一挣就是一年多了,这仗眼见得就是打不起来了,那哪有不打仗不牺牲就发马皮的道理呢?因而要还钱,要不然政府和平年代,财政上有个战争的亏空,怎么的也是不好看,不应该。
现在讨要,谁敢不还,兵团有兵团的纪律,想退回北京,户口呢?不打仗就能回北京吗?不打仗就是还能活着,能活着多好啊!能为这三十七元的欠债不活了吗?更何况在这神奇的布苏里还要度过这美妙的十八岁呢!他妈的,算你狠,老子忍了,扣吧。
像我这样的人,属于没心没肺,钱多多花,钱少少花,没钱了就去找,找人借,找男人借,没有借到,找女生借,为什么?因为找女生借钱都是当了大事儿,这大事儿就是与人约了打架,却不能在工区,要坐火车出去打,我去借钱,她说:那么小的个儿,别让人打死你呀!但是没有人打死我,当然也不能总是打架,会让人担心的。
五虎上将中的哼哈二将,生猴子,孟凡保,他二人对这扣棉衣钱是伤了大心,他俩总以为像他们这样每日里提了脑袋,拼了性命的去洞中排险,这一刻不知下一刻的命,那就应该区别对待,哪有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的道理。于是据理力争,结论是你二人可以不必再去洞中排险,可以换别人去,我们这里不怕死的人多了,但是扣棉衣钱刻不容缓,如不同意,可先停了工作,好好想想,盐打哪咸?醋打哪儿酸?听了领导交代,二人彻夜难眠,辗转反侧,唉声叹气,第二天,依旧提了丈八蛇矛入洞排险,从此懂了好多事儿,少了好些无端吹牛。
生猴子是清河人,自幼儿家里不知何年月曾在国府供职,有了所谓历史问题,所有历史上职业前面都要加个伪字,他爸爸早年就被政府收了,不知了去向,家里日子不好混,收入少,自然看铜板是比磨盘大,所以历来节俭,此时无端被人摆了一道,自然心里苦不堪言。
我初到他们屋时,生猴子老是拉着我要蹓蹓去,二队人不断提醒我小心,我不用,我提俩人他都认识,哪敢对我下手。到了后山,就在盘山公路上走,边走边说,主要是说说他挨打冤枉,说他没想到二队人下手这么狠,玩这么多年,没吃过这亏,他还讲他夜里持了斧子躲在走廊,准备伏击二队人,结果等了半夜,冻感冒了,一个人也没等着。
我说:你别老和二队人过不去,都是清河的,没人怕你,能打死你,也没个脑子,跟二队人打能拔份吗?人家杨五爷不用打,一眼就看出二队那是武斗,不是茬架,你丫凭什么和二队武斗。我早就听说他以前用刀砍下一老头大拇指,才进了黄埔,我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是因为鸽子,给了老头一刀,砍下了拇指,疼得直打滚,他跑了。
后来进了学习班,不下乡就得判劳教,我说看你干活挺卖劲儿,跟劳教一样。他说他爱听我说话,讲理还说得好听,我说:不爱听你说话,结巴,听了费劲。他说:算命的告诉他妈,说这孩子长大了好胡说八道,得管着点,他妈就不让他说话,说话就打嘴,后来结巴了。
这生猴子身体强建,敢惹大祸,打闷棍,拦路抢劫都敢干,后来涉大案,差点要了命,结果是张冠李戴,不是他。
哈将孟凡保和生猴子不一样,他不是玩主,是个小资大情圣,从面相上看,你绝对猜不出他是这么样的一个人,从脑袋带脸整体算,就像一只黄蛤蟆,小时的外号也叫黄蛤蟆,后来长大了,下了乡,到了六连,有明白人一看,给大伙儿讲,此人窄额、大眼、狮鼻阔口,面色黄如金纸,一脸的黑头陈芝麻,就是死了的色疙瘩,就这种面相,特别有名,单是姓孟的好长此面相,对此北京人有个现成的外号,叫生屎脱肛。不知是起于何年何人之口,于是命名七字外号,生屎脱肛孟凡保,后来我几十年观察,还真是如此,这种面相还真是姓孟的多,有的是大干部,有的是名演员,还有女人,都是这面相。
不说别的,光是孟凡保的嘴,一张开,四十瓦电灯泡出入连牙都碰不到,真是一张阔口,但这口里专一会说偷寒送暖的温婉话语,孟凡保是文艺宣传队里的独唱演员,一开巨口,声震瓦屋,更何况在此文革时代,所唱歌曲,俱是黄钟大吕,铜门大汉铁绰板。
所以他是宣传队里的一块宝物,每逢演出,专一压轴,演唱毛主席诗词,毛主席语录歌曲,大受欢迎,掌声雷动,要领导一次次按压,凡保三番五次谢幕,才算完了。另外尚有一桩,就是私下里唱些旧时歌剧,文革前的电影插曲,但实话讲,凡保不喝小淫调,不唱黄色歌曲,不唱外国歌曲,因而有人私下里借了仰慕之情而生了情愫,再加凡保本就是个情种,弄得飞短流长,沸沸扬扬,全连常于半夜全体出动捉奸,但效果不甚理想。这也使领导大失所望,脑羞成怒将二人开除出宣传队,但凡保离了宣传队,宣传队就散伙了。于是倒助长了孟凡保的歪风邪气,好好的六连,好好的宣传队,为了这事儿,解散了,而这对野鸳鸯也遭物议,只因为这六连美女太多,这女孩儿不光出身干部家庭,且是花容月貌,谁知是怎地糊涂油蒙了心,倒造化了生屎脱肛孟凡保。
后来母羊提起凡保这事儿,总要叹息一声说:好一块羊肉,倒落到了狗口里。但母羊不光是说孟凡保,他看到谁都这么说,他不是为了说别人,他是想显示他是个浮滑子弟,他是科学院的孩子,长得面白唇红,文质彬彬,这些特色给他带来一个外号,母羊,这外号便他觉得别扭,他就骂人,骂了几十年,还叫母羊。
【编者按】青春的故事有浪漫有激情,也有无奈。上山救火,男知青冲锋陷阵奋不顾身,女知青勇当后勤,备水洗衣。而暗恋则是无奈的煎熬,心里有话口难开,心里有情难表白。推荐阅读。编辑:邵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