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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二队什么都没有

作者: 咕噜 点击:868 发表:2020-12-29 14:35:27 闪星:2

六连是个大连,大到有粉坊,有了粉坊,就能把土豆变成粉条,土豆是当家菜,一年要吃十个月,吃得人灰头土脸,人人都想深加工,把土豆儿变成粉条,但这做不到。这开粉坊一要有电,有电才能开电磨粉碎土豆儿,把土豆打成浆,泡在大水缸里沉淀出粉子。二是要有人,有个有技术的人,这人能把这大缸里泡出来的淀粉坨子化开加热,变成一锅熟桨糊,再用一些专用的大漏勺,架好在锅台上,下面一锅热水,将那熟粉团置于漏勺上,用手轻拍,那漏勺下就有粉浆流入水中,变成粉条,另一人用一木棍挑起粉条入一冷水缸中,然后即按要求长度斩断,挂到一根木杆上,拿到露天地里冻起来。

然后在房梁上铺了木板,把冻好的粉条码放在木板上阴干,可以码放好大的一垛,有了这粉条,不光可以吃,还可以交換,换鱼换肉换白菜,手里有粉条,什么人间美味都可以换得来。

二队这两个条件都没有,所以二队没粉坊,没粉坊就没粉条,没粉条就不能换来好吃的,所以二队伙食差,伙食差了以后,不思改进,却说伙食差是二队特色,伙食差是二队强项,所以二队伙食越来越差,差到最后,二队人对吃饭都不以为意了,吃都不在乎了,还在乎干活吗?

六连有了大批的粉条,就有了底气,有了换来一切好东西的本钱,搞好伙食就有了条件,那伙食就好。平常菜里放了粉条,就好吃了许多,虽说粉条是土豆变的,但菜里放粉条就好吃,放土豆儿就不好吃。别人想吃粉条,要问:你想吃粉条啊?凭什么啊?哪来的啊?对方要讲:加工连的,凭着有豆油,那就换些豆油,六连可以开粉坊,不可以开油坊,油是国家管制的。反正要吃粉条的,要讲凭什么。

一时渔业连用鱼,农业连用肉,甚至团部医院用药,都来换粉条,二队什么都没有,所以二队不能吃粉条,但是二队有劳工,就是我们,来给六连修水利,那就是谁来谁吃,没来的吃不上,没有给二队粉条的规矩。

二队吃肉要先杀猪,杀猪之前先要有半个月的传说,说而又说,不知真假,直到我和張辽出动,才算底定杀猪,但猪肉一烧就化了,一吃就没了,张得大大的口,没有咬到什么,口里就空了,最后还是集体恨恨的说要打倒梁子的狗爹。

六连不一样啊!那菜里放些粉条已是好吃,有时干脆不放菜了,就是里里外外纯粹的粉条,还放了酱油,吃起来滑溜溜的,口感极佳,更有时,粉条还是纯粉条,却是多放了豆油,着上去油汪汪的,吃起来香得很,这说明加工厂来过了,而后来,粉条还是纯粹的粉条,不放菜,却放了一些人见人爱的肥肉片,大片、有口感的大肉片,那鲜香又不是豆油可比,大伙儿也心知是有人孝敬,粉条换的,而这菜就是传说中的名菜,猪肉炖粉条啊!只是不能可劲儿造!又一天没有肉了,也没有粉条了,今日菜谱:红烧鱼,怪不得,原来五泡子开冰捕鱼了,一网一万多斤,弟兄们吃鱼吃怕了,拿鱼换点粉条,咱也来个猪炖,抗寒呐!泡子打渔,脸蛋子都冻流汤了,好了以后黑颧骨,后来有的女生结婚多年才养好,再揽镜自视,漂亮好多,只觉那时是这黑颧骨弄得自惭形秽嫁错了人,当时捕鱼要早吃些猪肉炖粉条就好了!哪知捅这么大漏子,天杀的渔业连司务长,误我一生。

红烧鱼啊!还说要常联系,常交换,我们有的是鱼,你们有的是粉条,我们作朋友,作搭档,能搞不好个伙食,说到这我想起二队那帮屎蛋,不要说自己什么都没有,连人家各连之间互通有无都不知道,难怪是修正主义连队,伙食这么差,领导这么土,我作二队人,我感到耻辱。

耻辱归耻辱,吃饭归吃饭,二队的人每天于挖水利是不上心,都来好几天了,还没发工具呢,每天就是到村东水利工地上看一眼,看到六连男男女女的干的挺欢,我们二队人肠子太瘦,每天就想吃点好的,吃好了,干活有劲儿,红烧鱼就不错,回想起来,起码有一年没吃鱼了,连鱼罐头都没吃过。

还是刚下乡时,哥们有渔业连同学,偷了两麻袋鱼送来,没有油,在马号弄点马盐,用水捅煮着吃了,非常腥气,但那种一米长的狗鱼,我再没吃过,腥气是腥气,可还是鱼啊!吃完了,不腥气了,再也没见过鱼。现在六连吃这红烧鱼不腥气,真的是用油炸过再红烧的鱼,好吃极了。人家有土豆儿,点石成金的变成粉条,有了粉条换来一切好东西,这让我懂得了奇货可居,但似乎这才是人间世。

二队只是个土鳖连,为什么土,将怂怂一窝,这是一,另外二队人员单一,都是一个地方来的,好多人是父一辈子一辈的关系,不光认识你,还认识你爸你妈,惹了我写信告诉家里人找你们家去,这样的人事关系也不是不好,但是这种单一的人事关系,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占了绝大多数,就有了一种大一统的堕性,平日自高自大如中国的汉族人民,有事儿一块儿忍着,想不出好主意来,只盼着危急过去,再回到以往堕落而平安的日子里,所以在这个时代,即有万马齐喑,也有各显神通的日子里,就变成了一群齐刷刷的鼠咪,也不出头,也不放弃,带着希望在等,等机会,等那些天上掉下来的石头,一百块里有一块是馅饼,正中自己囟门。

就如我们,胆小如鼠,万般无奈之下到六连来修水利,却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遇到了好伙食,反正伙食是粉条换来的,吃完了不干活儿也不用过意不去,水利是水利,伙食是伙食。

就这样我们每天装摸作样修水利,认认真真吃粉条,我梦想我会变得丰腴,因为丰膄可能让人看上去比较欢快,这六连丰膄的人就很多,由于伙食好,心情愉快,体态丰膄,他们就搞了许多的活动。

六连居然有两个宣传队,一个排演了全套京剧《智取威虎山》。一个是专搞吹拉弹唱,眉来眼去,翻蹄亮掌狗撤尿的文艺节目。凡有一技之长者无不用,每日晚饭之后,各团兴高彩烈的活动起来,少男少女聚在一起排演文艺节目,肯定是心情极好,夜空中常传来爆笑,这又冷落了二队人士,最惨是我们屋的人,还守着几个劳改犯,面面相觑,无所适从。论唱戏唱歌,哥几个也会,也不一定在他们之下,也去看过几次他们排练,但是终是不喜欢这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看不了一回就回来了,平时自称是江湖人,最喜的是好勇斗狠,怎么看得了这扭扭捏捏的小儿女态,回到房间,几个劳改犯惨兮兮望着我们,老朴在闭目养神,有如老僧入定,身材高大一如铁塔。

曾经提议要老朴给我们也唱一段,取那紫竹箫来,也为我们吹一曲,那看守讲:什么乐器都没收了,也不许唱歌,参谋长有指示,猴子管监督。我们就打听怎么你们连这么多宣传队啊?他说不多,就是两个,老三届的人闹派性,分成两拨儿,一拨儿唱戏,一拨儿唱歌。

这连里是老三届的人当家,是大的带着小的玩,小的不能自己玩,我们一听就炸了,老三届还敢当家作主吗?这在二队是绝对没有的事儿,最初有几个老三届的人装逼,几仗就打灭了,就剩个赵老大,他虽是老三届的,却只比我们大半岁,太平庄的黄浦生。

怎么这六连还是老三届当家?老三届的时代早就过去了,谁还听你讲红卫兵打砸抢抄斗地主,骗吃骗喝大串联呢?现在是知青时代,红卫兵过景了,眼下远离家乡到这兵团,讲的是没有红卫兵底子的纯知青,老三届在兵团装大个的,没有。

在这六连,居然就是老三届引路,看上去头头是道,但细一闻却有一种腐朽的怪味儿,上山下乡第一年,是多么宝贵的一年啊!一个人我行我素,从黑暗中走向光明,从自在走向自由,什么风霜雨雪都亲自闯过,然后知昨日死,今日生。怎么能让几个过气的红卫兵,大龄的城市青年来引导我们下乡的日子呢?总之我们不喜欢这种模式,乡下对他们和对我们是一样的陌生,同处黑暗之中,他们哪里来的勇敢和智慧?怎么见得他们能率先走出黑暗,怎么见得只凭着年长几岁就能带领我们走向光明,不能证明。更何况我们是处在一个千年难得一见的黑暗浩劫之中。

六连的人员构成最是复杂,他们是海淀街,中关村一代的人,海淀街、苏州街、清华、北大、科学院哪的人都有,还有马甸、西小关居民区的、北影的、九所塔院的,还有一帮在组建七连武装连时,从七连挑出的一队烂番薯,这里有清河的、八间的、林院的、非常复杂,很多院派的人,却不是像八连那样形成了院派子弟核心。六连是老三届主导,形成了一种对老帽儿文化依附性极强的六连平民文化,别看他们有老帽儿劳改队,他们给上至连长下至农工都取了外号,他们甚至要经常查户口。

这查户口就是那只猴子的家传本领,他常讲他爸爸刚解放镇反时,就参加了工人纠察队查户口,一直查到文革做造反派查户口,查了一辈子户口。在这连队查他妈什么户口啊?他说得好!你们讲不用查户口,是因为大家认识,互相了解,所以不用查户口。但是你要是装做不认识,装做陌生人,去查他们的过去,去了解他们的社会关系,是不是就需要查户口啊,一个人是不是没问题,是不是我们的人,是不是对革命忠诚,毫无隐暪,那要查过了才知道,译成毛主席的话就是:结论在调查研究之后。

猴子反复强调这是他爸亲传的革命经验,还讲查户口要不定期的查,要搞突然袭击,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不能像日本鬼子那么愚蠢,搞什么五一大扫蕩,秋收大扫荡,让别人知道你何时查,还查个屁。不定哪天不定人,都是随机指定,指定几个人,今天查户口,连你们的家一起查。

于是深夜持了棍棒刀枪,敲人家家门,那家户主刚刚睡下,起身问道:谁呀?查户口。听到这三字,要鞋也不穿来开门,晚几秒钟要审你一宿,开了门,人员进来,分方位站好,此时全家人都在被窝中,按规定是谁也不许动,须得让纠察人员用电筒照定一人面孔些时,问你是谁?与户主是甚关系?你左右睡的都是谁?都是你什么人?要一一问遍。另有一人,走去桌边,实际是个柜子,伸手摸一下收音机,试试热不热,再打开收音机,等着,等着发出声音,看你是否在睡前偷听敌台,完成后,取下墙上悬挂镜框,打开,取一张照片问那主人是谁?什么亲戚朋友?在哪论的?在哪认识的?何年分手的?最后一次在哪见的?目前这人在哪儿工作?干什么的?有家没有?一张一张查问,一夜查不了几户,把个六连老帽儿查得欲哭无泪。

再说这起外号,要是谁没外号,那几乎可以断定你无药可救,是局外人,都是老三届人干的,整个六连,连男带女,叫起外号来就如梁山泊、威虎山,最雅的是七字外号,就如梁山上那神火将军魏定国,玉臂圣人金大坚,只是这里比较粗糙,比如山羊胡子兰小叉,生屎脱肛孟凡保等。

就因了这老三届的穿针引线,一天到晚的走与贫下中农相结合的道路,一天到晚访贫问苦的查户口,越俎代庖的指导了新知青的发展道路,弄得院派的人噤了声,平民派的人唱着大戏,扭着秧歌把家里的市民习气与本地人的流民文化挽了个扣儿,驱除了良币。

唯一不从的,便是这生自海淀老街的流氓文化,不光不听他们那套,而且每日叫板出来蹓蹓,因为流氓文化好勇斗狠,要讲实战,而这一农场的北京六九届知青,唯海淀街是最大老街,只有老街,才出老炮儿。因为老炮儿是有传承的,老炮儿文化是平民文化的核心,义字当头,难免流光溢彩。

所谓乱世,就是坏了规矩,而这规矩一坏,势必威信无存,于是群雄四起,内中兼有盗贼,尽日里喧拳捋袖,你来我往的武断乡曲,欺行霸市。想我们本就在此千年浩劫的文革之中,又摊上了上山下乡,做了一名知青,从繁华都市流落到这偏远农村,错失了城中的百行杂做,到了这不毛之地充了一名农工,整日里修理地球,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里刨食,自己封就了广阔天地,大有做为。但在别人看来,最是令人不齿的一群倒霉蛋。

但既已来了,谁能回去?既已做了知青,那就过好知青的日子,不能是面瓜,谁逮着谁切,也不能做鼠咪,谁见着谁踩呼,这就要有地盘,要起码在自己的地盘里说了算,如此一来,那天下个英雄好汉就太多了,抢地盘靠什么,好勇斗狠,人头熟,匪伙大,这知青的好勇斗狠就如商品的物美价廉一样,想成功,必不可少,可这门坎儿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总论是大村儿的孩子小村儿的狗。

各有来历,但是力量信心的来源,不过一是体制,二是江湖,如那红卫兵、造反派、工人民兵、力量信心都是来自体制的助力,体制有需要,这些人应运而生,握了兵符,接了命令,连祖宗都敢打,比如红卫兵的摧枯拉朽,就荡涤了一切旧时代的污泥浊水,自以为是康庄大道,可以一往无前,但是所有体制的助力都是有时限的,形势一变,风头一转,一切丰功伟绩变成了罪行累累,所以气势弱下来,没有人找他秋后算帐即是大幸,但这大幸来自体制对体制负责,实在不是个人的幸与不幸。

另有一些人,许是遭人坏了家人自己,又不甘为人欺负,主要是出自性情,也是敢打敢杀,但此辈是被形势裹挟,内心有多种想法,一俟形势平缓,即生退意,转做他图,寻觅生活正常道路去也,向之所欣,已为陈迹。这是因为他们骨子里还是读书科举,封妻荫子,本质上和红卫兵是一样的人,表现在不同时期,可见体制力量之大。

另有一种,源远流长,就是中华文化这老根上的必然产物,千年不可断绝,是中国文化生态的必然要求,可能根子是在石器时代,历朝历代,无一不有,这种江湖力量在体制重拳打压时,就缩做一丝一缕,但逢世乱,稍有缝隙,便如野火春风,一日燎原,无所不为,却说行侠仗义,就是沾了这义字,做了千种解释,有了千种做为,上可以侵入体制,掠地自肥,下也可以保境安民,建立秩序,开口便是:江湖中义字当先,可以犯禁乱法,也可以替天行道,这种东西,农村有,主要在城市,尤其在那多年杂处的市井巷子,有了多年传代的滋润,最宜生成大磨菇,其中小者,街溜子,大者玩主。何为玩主?就是用上帝的眼光看人类,用皇帝的眼光看女人。玩主得道,与帝王是相通的,如高祖、如洪武。

既是天下一体,那这乱世知青当中,也不是少数,尤其这上山下乡之事,主要是平头百姓子弟,那这类人,这类想法,俯拾皆是。

海淀区是这里知青的家,老街老巷不多,比四角城要少,但有来头,比如海淀街、清河街、青龙挢、六郎庄、成府,都是有名的老街巷,前身都和皇上家园子有关系,什么身份,什么手艺的人都有,且都沾了皇气,虽然年过代迁,但还是眼高于顶,比那周边等闲村镇要牛逼得多。新政而后,这里多是学校、学院、科学院、好孩子多,坏孩子少,于是倒是物以稀为贵,文革前老玩主不多,文革后群雄逐鹿,于是老街子弟自是人人上阵,前有老根文化,眼前不用上学,前程是上山下乡,你说此时不玩,更待何时。

而且这种人都是有传承的,都是大哥带出来的,走向社会,叱咤风云,有一片天地,说一不二,轰轰烈烈玩些年,然后退隐江湖。

再带小的来玩,事事因循,可以传代,韩非讲侠以武犯禁,史迁有游侠列传,就是剌客也常由此辈生出,唐时李靖,宋时梁山,也常见这类人等,于是近人有做《流氓的变迁》者。

清河也是千年古镇,但相比之下,少了皇气,早年以贩夫走卒,农家豪士为主,自从大清建了毛纺厂,此处人也得风气之先,多是大工业子弟,此种人较重组织,不善出头,不求有地盘,只求保平安,也有英雄豪杰,但相对来讲,不甚投入,招灾惹祸的不多,但遇欺污,齐步向前,下手亦不容情,所以致死人命者,倒是此处人居多。

这六连盘距一只大虫,海淀街的,北大附中毕业,他在这六连就代表这老街文化,即不管你是老兵,也不管你老三届,他只按自己方式存在,也有众多支持者,领头的是几个黄埔生,他们在六连特立独行,二队人来到这六连修水利,最先要防备的,正是这批人。

到了一个地方,总要拜山,但二队人地处偏僻,玩家又少,不认识什么人,这拜山也就免了,免了就是要顶硬上,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所以日夜严阵以待,抌边放了砖头,怀里揣了食堂偷来的菜刀时刻准备着发生意外,但几天来也拉了两次警报,但都属神经过敏,不值一打,于是日子久了,有些懈怠,每日伙食不错,白天不用干活,晚上听歌看戏,就觉得这六连也是个修正主义连队,那就太好了,但是常此以往,又怕弟兄们对公事修了正了,老没事,吃挺好,那对私事也修正主义了,那就不像二队了。

于是,有人就想惹点事,这人就是赵老大,太平庄黄埔生,个不高,极壮实,双目凶光闪闪,滿腹经纶,就是好勇斗狠,早年也有大哥,也是太平庄一带大大有名的人物。此时二队是在别人的连队修水利,没人理你就是最好的事儿,此时要想惹事儿,那还不是时时刻刻现成的有,不过两天,生猴子来到二队宿舍,想拔份,这生猴子也属清河人,是清河南头前八间的,原在七连,也是清河黄埔生,七连成立武装连,自然是不要他这样儿的黄埔生,出身好也不行,于是列队烂番薯,调到六连,每日也是呼朋唤友,喝酒打架拍婆子,看到二队人来到六连,俱是清河人,但没听说有著名玩主,那就都是鼠咪啊!那就到二队宿舍盘盘道,拔拔份,这是很过瘾的事情啊!到了兵团还能欺负清河家乡人,多好啊!

这日纠集了几个平日与他混得不错的六连弟兄,来到二队宿舍,进门坐在铺上,开口就问有清河的吗?认识我吗?牛二马上接口:生猴子,还认识我吗?忘了上你们家端你鸽子的人是谁了?生猴子一听是仇人,想站起来,此时赵老大一声令下:牛二,给我抽他,牛二出手极快,反正两个大嘴巴,生猴儿还想站起来,但是后边有人拉着他站不起来,一楞神,牛二反正又是两个大嘴巴,血从鼻子嘴里流出来,此时有人用右手夹住他的脖子,生猴子学过摔跤,对这夹脖子的简单招式当然能够应对,但他算错了,他以为别人会夹住他脖子向前摔,于是就劲往后使,以求脱身,谁知那人并不向前,只将右手中指抠进生猴儿嘴里,用力抠住腮帮子,向后一扳,生猴子就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这时只觉砖头、木棍、拳打脚踢,无休无止,打了半天,生猴子才翻身趴下,把后背交给大家臭揍,此时只觉浑身如碎了一般,除了装死,没有别的招术,大伙儿打累了,他还不敢动,直到赵老大下令扔出去,才有人把他拖出门去,扔在走廊里,生猴子想走,发觉起不来,死是装死,但是真起不来了。

而屋里的人检点一下战场,才发现抓了一个俘虏,此人是个当地青年,机务排的,身材极是粗壮,这傻逼是个土鳌,跟着生猴子瞎混,今天也来了,先还说了几句狂话,可一交手才知打架并不如其想,生猴子倒在地上挨打,又堵住了门口,他是劝都没法劝,跑又跑不了,只能看热闹,看着生猴子在毒打之下死了,不死也是昏过去了,他以为没他的事儿,不过是来看热闹的,别人都跑了,他跑不了,最后当了俘虏。

此时命他站在墙角,他站在那儿侷促不安,大伙儿看他,好大的个子,还挺胖,长相是比臭驴驹子还丑,大眼珠子、大脸蛋子、嘴唇又厚又长,大黄板牙,一脸的黑头陈年色疙瘩,这人以前听说过,外号黑瞎子,为什么长这么难看,是因为他爸爸进山让黑瞎子舔了,脸上肉都舔没了,说黑瞎子舌头上都是倒刺儿,谁要不信,问他爸爸,舔了以后生了他,跟他爸爸一样身材高大,一样的丑陋无比,此时他站在墙角,手脚没处放,轻跺着脚,两手缩在胸前如松鼠,嘴里不停说:真没我事儿,让我走吧。牙包子刚才在对生猴子的战斗中不知被谁误伤了鼻子,他是沙鼻子,碰不得,一碰就流血,战斗中顾不上,打完了已是流了一胸脯子,一看之下,发现只有自己受了伤,非常生气,可喜还有一个俘虏,把鼻血擦了擦,开始到处乱找,大伙儿问找什么?他不答话,。

最后找到一块搓板,这里没有卖搓板的,搓板都是勤劳巧手的人自己做的,一般用桦木,比较粗厚,牙包子拿了这搓板儿,走到黑瞎子面前比了比,黑瞎子吓得麻了爪,脸色苍白,牙包子双手举起搓板,重重的拍在黑瞎子顶门之上,只听啪嚓一声,搓板断成两截,黑瞎子化成了泥一滩,软倒在地,过来几个人,像拖生猴子一样,拖出门去,扔在走廊,这黑瞎子从此就如得了瘟病,再不与人提打架之事,倒做了一世好人。

打了架就回二队了,声称六连生猴子打了我们,不去了,反正也快过年了,牙包子乐得每日眼睛咪咪的、来找我,商量要给我洗个澡,我说我天天洗,自己洗,不用你,他不管,烧了两大桶热水,又来找我,要给我好好搓一搓,我说那屋炖着两只野鸡和土豆,大半水桶,我洗澡要把正事耽误了,你怎么赔我,牙包子大笑说野鸡是他搞来的,天天有,谁敢不等他,那就是最后一顿,看大伙儿不打平了Y的。

搓澡,有人给搓一搓,真是很舒服,但是,牙包子搓时说他身上的泥只能算个中农,而我是个地主,老地主。洗完澡就到另一个屋子里吃鸡,野鸡炖土豆,一只大水桶,有大半桶,两鸡大公野鸡,加了一些土豆,进屋一步,就险些被香气熏倒,一屋子人都在抽鼻子,生怕香气飘远浪费了,牙包子一尝,说行了,分倒在几只脸盆里,大家围拢了开始吃,没有人说话,没有人评论,因为没功夫,一般是先吃鸡肉,吃完鸡肉,再吃土豆喝汤,鸡肉土头和汤都好,因为放了酱油膏,就是当时流行的固体酱油,北京有卖,黑黑的一块,比肥皂宽,比肥皂短一点,原来不多,下乡的人多了,此物才流行起来,但很快也就没人用了,我们在六连修水利时,常吃有酱油的炒粉条,因而习惯吃酱油了,此时吃这野鸡土豆,有人贡献了酱油膏,味道真是大好。

我吃完了鸡肉,开始喝汤,吃了好几个馒头,牙包子吃土豆,一边吃一边说:这土豆被野鸡一炖,有了野鸡肉味,简直比野鸡还好吃,因为野鸡肉不大熟,吃时咬不动,牙都吃摇晃了,土豆一咬就就咬动,又鲜又香。我听了也不答话,只管吃我的馒头和汤,但我心里觉得牙包子这帐不对,鸡没吃好,猛吃土豆,这算什么呀!

吃完鸡,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把牙包子拉到一边,问他鸡哪来的,他说你放心,肯定不是偷的,然后他拉着我回到洗澡那房间,此时就我们两人,他看着我哈哈大笑,然后他告诉我,野鸡是团部狞猎队送的,送给他的,狩猎队要在二队借宿,他正好一人在房间,他就安排狩猎队的二人住下了,因为他们要走回团部,还有二十里路,他们要拉着爬犁走到半夜,要能在二队借宿一夜,明早再回团部,后天再出来,那工作就轻松多了,反正猎物山里有的是,尤其是野鸡,多打两枪的事儿。

我问他这交易是怎么谈成的,他说:你还记得我那年逃跑回城吧,我说当然记得。他说:那年跑回北京,北京到处都在备战,连家里的炉子都要烧砖盖防空洞,居委会带着片儿警天天到他家讲形势,今冬明春一定要打仗,备战备荒为人民,弄得他东躲西藏,心情紧张。吃不好,睡不好,急得他妈直哭,留下不是事儿,回去要是真打仗,那要军法从事的,最后实在混不下去,才托人弄呛的买了三大提包的好烟好酒好吃的,一路上扛的辛苦,不敢回连,处理不好团里的关节,回去也没用,团里一下令,有关部门下去一绳子就绑回来,所以要先做团里的工作,就是分送礼物,结果发觉工作并不难做,团领导对他是一口一个孩子,回去好好干工作,打起仗来英勇杀敌,也就行了,本来以为枪毙判刑的事儿,最后屌事没有,他感激的直想给领导磕头,后来回到连里,真是啥事没有。

于是才和他妈装出一付慰问团的架势,问题是后来。牙包子说:问题是后来想通的,我他妈逃跑根本就没事,那么多逃跑的人都没事儿,尤其是你们屋那几个人,明明是逃跑回家了,回来和连里说是团长委托他们送老上级回京,老上级又挽留他们在京过年,回来还说帮老上级给团长带两条烟,他妈全是假的,全是他们丫编的,最后连检查都没写,想起这事来我就觉得亏得慌,我妈假积极,我们家三个人下乡,办事光会横着看,不会竖着瞧,实诚就让人给吓唬住了,要是早弄清这人事关系,说个瞎话,事就办了!

所以那天我一碰上团狩猎队这俩孙子,我就想我得蒙他们,他们有东西,我不能饶了他们,我告诉他们可以住,天天住都行,反正有地方。我说我有事儿委托他们,我爸爸是团长的老上级,有封给团长的信,明天你们帮我带给团长,他二人一听就滿口答应,我又到食堂给他们打了饭,又给他们烧了一桶热水洗脸洗脚,成了,他们二人送了两只野鸡给我,并且吹了半天打猎,吹了他们的枪法。

我哄着他们睡了,我就回屋写信,我想了,老上级对下级的信就得这么写:小顺,谢谢你照顾孩子,有空到北京来看看我,老梁。就这样,封起来让那俩傻逼给团长送去,团长看不明白,也就不会回信,你说对不对?我说:小顺是谁呀?他说是他小学一同学,那我说:这老梁呢?他大笑说:这都不知道,就是梁子的狗爹啊!要察就察梁子啊!我说你行。

从那以后,我们隔一天就有两只野鸡,都是公的,肥得鸡屁股上都是黄黄的油,可是只能炖土豆,没有别的,真想念六连的粉条啊!都是生猴子找打,要不还在六连吃粉条呢!可二队一根粉条也没有,后来想炖些大头菜,可菜窖里的大头菜在里边,很不好拿,于是商定到食堂去偷,牙包子让我去,那就去吧,我用一根木棍挑个水桶,扛在肩上,就走到食堂,一眼看到女炊事员在值班,在擦东擦西。我就没敢进去,我知道我逃不过她的眼睛,她一定会在我不知道时看到我做的一切事儿,这我就不能干,因为就算她不管,我也不能让她看到我偷东西啊!但是我此刻扛个水桶到这里探头探脑,她已然是看在眼里,我若是直接回去,也必要遭她怀疑,所以我就干脆到井边打了一桶水提了回来。

回到宿舍,牙包子说菜呢?没让你打水啊!我说食堂有人,发现我了,我就化装成打水的,打了一桶水,不是也得用水吗?牙包子说:水有用,先放那,你一会用那只水桶去偷菜。

我没说话,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说你快去吧,瞎他妈渗着,我没办法,只好扛了另一只水桶来到食堂,到了食堂,还是一样,下不了手,肯定又被她看到了,我只好又打了一桶水回到宿舍,牙包子一看就急了,说你丫的光会吃啊?打那么多水干吗?水能当菜吗?我说食堂有人,我不能抢菜呀,抢出事来就不好办了。牙包子说你拔鸡毛,我去看看,他就扛了水桶走了,几分钟就回来了,桶里两棵大头菜,进门就骂我,说他妈哪有人啊?我到那就拿,拿了就走,没看到人,还说我是神经病,什么也干不了,饭量还挺大。

我想我看到是真有人啊!我看到她时我还在想,她是这么美,这么勤劳,但她是一个人,我深知,因为我们认识好几年了,她虽然极少说话,又那么美,但她是人,苏桐不是。

我们在六连修水利时,看到过一次知青和食堂女炊事员打架,先是骂,后是互扔馒头,打得很热闹,起因是馒头,六连的面粉也是加工厂拉来的,但是粉条换了豆油,却没有换面,而且这面也没法换,都是面,一斤顶一斤,有数量的,可以对等换,但不能用有数量的粉条换面粉的质量,面粉都有粮食指标而且同等价格,麦子有好有坏,加工厂也不完全掌握,六连这面就是发过芽的麦子磨的,但是是在麦粒里边发了芽,外边看不出来,磨成了面,蒸了馒头是粘的,食堂发现后没办法,不能扔掉,也没有时间另做,而且食堂霸道,发现是粘馒头,那就只许吃粘馒头,谁想吃别的剩馒头,一律不卖,没有。但有的人认为这没道理,于是越说越僵,两边就打起了馒头仗。

按说食堂女生不敢,但是让老三届人惯坏了,以为能有公道,所以谁也不怕,还是没想清楚,此时在兵团谁打了谁都是白打,那女生怎么打得过男生,男生还有宗旨,不真打,不狠打的人让人笑话,所以一顿猛打,女炊事员溃不成军,头上身上挨了无数下粘馒头,粘在身上、头发上,有的馒头直接打在笼笹上,桌子上,啪的一声就粘在那里,一时打得劈啪乱响,夹着怒骂狂吼,像是在打仗。

苏桐就站在那里,手里拿个盆,把掉在地上的馒头捡起来,把那些打在墙上,桌子边上,笼笹上的得抠下来,放在盆里,她做着这些事情,旁若无人,也没有人去打她,好像是在一个人值夜班,干完了,把盆放在桌子上,她就站在旁边,好像等着别人再打,她站在那儿,那里亮亮的,都是被她照亮的,头发漆黑,梳了短辫,脸色雪白,这雪白映得额上的黑发黑如墨漆,脸上线条流畅,感觉不到一丝丝个死角,不管是正面还是侧面,都是那么流畅,似乎是融化在空气中,脸上没有表情,只是有一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六连的人可能见惯了,又在忙着打架,所以没有反应,二队的人看得呆了,那些打架的各自散去了,二队的人还在看苏桐,因为她还没走,当时没有人说话,事后也没有人再提他们都被迷住了、但是,他们说不出被什么迷住了。

后来的日子里,大官人告诉我,她家原是北大的,父亲是教授,已经自杀了,她和母亲搬离了北大,

好多年里,我都断定苏桐不是一个真的人。

这时大宿舍里很空,许多人都回了北京,有的就是直接逃走,有的请了事假,其实一样,都要自已花钱,探亲假已在文件上还给了我们,但是真的要享受,却要等到滿两年工龄之后,但好多人还是在请假,他们不想背个逃跑的名声,但请假要有个理由,于是流行假电报,都是同学朋友发来的母病速归的假电报,收到而后,当真对待,立刻写个请假报告,附了电报递交连里,连里批准后,打报告由通讯员送到团军务股,几天后会批准,通讯员会办了准假证带回连,连里干部再对准假的人做些教育工作,然后即可以集体离队回城,那时从团里到北安还没有客车,要自己找关系搭汽车,先到北安,再买火车票坐火车回北京。

我这些日子有鸡吃,不干活,每日里跟了小郑抄唐诗,抄古文,这是他深秋回来时给我的礼物,他回去是真的因为母亲病了,他不会去玩假电报,他回来后给我看一个笔记本,上面抄满了唐诗及宋词,第一首就是李白的《行路难》,金撙清氿斗十千,我是极为喜爱,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日子过的好,我就胖了一些,牙包子说我是野鸡肉催的,吃完了鸡肉还吃好几个馒头,喝好多鸡汤,胖了也是长了一身野鸡肉。他没胖,所以会这么说,而说了没有几天,我收到一封电报,也是一样,母病速归。我知道我家不会给我打电报,因为我刚收到家里来信,我妈写的,叫我好生干,别想家,一人立功,全家光荣。怎么会来电报催我速归呢?牙包子也帮我分析,估计是别人打的,写错名了,牙包子问我想家吗?我说不知道,想想再说,而这天,狩猎队就出事了。

狩猎队是两个人,据说以前都是猎户,祖上都是指着这个吃饭的,枪法经验都没的说,武器配备是两杆猎枪,就是散弹枪,打野鸡用,打兔子也用这枪,还有两杆钢枪,就是打子弹的半自动步骑枪,也叫五三式,也叫762,苏联产的枪,身比三八枪短一些,有效射程一千五百米,和三八抢一样,这枪专用于打狍子野猪类,前几个月八连打了熊,据说是五六式冲锋枪立了大功,团里狩猎队也想打一只熊,就打报告申请一只五六式冲锋枪,可是全团只有一技五六式冲锋枪,每日里由团长警卫员背在肩上保卫团长,不能批给狩猎队打熊,可是又想打熊,就批了一把苏制五三式冲锋枪,铁把冲锋枪,两梭子子弹,从此狩猎队上山要带五支枪,猎物呢?野鸡野兔天天有,隔三叉五有狍子,有了冲锋枪之后,对打熊是非常有信心,但总没遇到,每晚睡前要研究打熊计划,可是,就如二他妈妈烙了糖饼去钓鱼一样,老他妈赶不上那拨,正懊丧间,今日,可巧就碰上了,说是就在西龙门山南,二人正搜索野兔时发现了熊,应当说是离得不远,发现了熊,就去抓沖锋枪,可带了棉手套,一把没拿住,那枪就掉在了爬犁下面,刘猎户回头就跑,一头撞在一棵大树上,当即昏死过去,李猎户在另一侧,并没看到熊,也不知这边刘猎户发生了啥事,等到走过来,见刘猎户躺在树下,摇醒后大喊有熊,回头看时,却是一块黑色巨石,刘猎户讲明明是熊,怎么现在变成了石头,莫不是每日里盘算打熊,遇了熊鬼,还是快下山吧。

刘猎户算是受了伤,不爱讲话,由李猎户向我们告别,说起码春节前来不了了,要休整一下,我们听了,知道吃鸡的日子结束了,心里也很难过,但嘴上还是安慰刘猎户,说他是猛将李广,你就是刘广射熊。

没鸡吃了还混什么,正好手上有封电报,便词情恳切的写了个请假报告,附了这封莫名其妙的电报交到连里,谁知一拖数日,大年初二才批下来,连长把我和另外两名女生叫到一起,施以回城教育,不要这样,不要那样,我们三人一口答应,第二天,大年初三,我等一男二女,一行三人,离开二队,直奔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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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六连有粉条,粉条可以换鱼换肉换白面。而二连没有粉条,也没有鱼没有肉,有的是一帮生荒子,一些馊主意。他们变着法儿,又讹又骗,也能吃到野鸡肉。真是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推荐阅读。编辑:邵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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