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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 投身军旅卫国戍边十八年 第三章 在勤务连的日子

作者: 张志鹏 点击:2027 发表:2020-12-26 22:15:59 闪星:18


1、抓饭


  新兵军列到达乌鲁木齐的那天,拂晓时分,没有车接我们。我们背上背包,排好队伍,精神抖擞,满怀豪情,从火车站徒步走向新疆军区警卫团驻地。朝阳初升,新的一天开始了。

  警卫团驻地在“一炮成功”山后,这是一座小山。后来听老兵说起“一炮成功”名称的来历。据说,战争年代,守方在山上筑有堡垒,攻方在此受阻。打到后来,守方山上只剩最后一座碉堡了,攻方也只剩最后一发炮弹了。攻不上去,伤亡惨重。指挥员下了死命令:“必须一炮干掉那个碉堡!”炮兵不负众望,一炮摧毁碉堡,真是神奇。后来人们就把这座小山叫做“一炮成功”了。

  在新兵连吃的印象最深的一顿饭是抓饭。抓饭是新疆特有的一种主食,用羊肉和大米做成,加上胡萝卜,香甜可口。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饭。排长张明利,先是吃了一碗,完后又盛了一碗。他的碗很大。我说:“排长,你能吃得了吗?”我在新兵连任新兵班长,和排长走的比较近。

  “这会儿是吃不了啦,我要把它放到晚上吃。”晚上,他把碗放在炉子上加热,又干掉了那碗抓饭。

  由此联想到在部队的第一次会餐。那是后来在勤务连,过八一建军节。一个班一桌,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菜肴,足有十几道,鸡鸭鱼肉,样样都有。我从来没有见过这阵仗:饭还有这么吃的?不一会儿,吃光了一桌菜。邻桌是连首长的桌子。指导员高荣新,将他们桌上的一条鱼端过来放在我面前,笑着说:“我看张志鹏能吃鱼,你把这条也吃了吧。”我脸红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吃到的最为丰盛的一餐。小时侯,我是饿着肚子长大的,现在,我能吃饱了,也能吃好了。


2、铁皮炉子上的捅条


  新兵连训练结束,我被分配到新疆军区步兵学校勤务连。原来那时因步兵学校开展“四大”,参加“文化大革命”,勤务连交由新疆军区警卫团代管。所谓“四大”,指的是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是文革期间喊得最为响亮的口号。在勤务连的日子,印象最深的第一件事是站岗放哨。

  学校北门、西门及军械库都设岗,有的哨位需设双哨。因此,勤务连站哨的任务很重,每人每天、每夜都会轮到,有时一晚要轮到两次。站岗放哨,枯燥乏味,感觉比参加训练还累。白天在军械库站岗,这里无人走动,非常安静。为了排解无聊,开始背毛主席诗词和“三大条令”。当时出版的毛主席诗词,有37首,我背得滚瓜烂熟。队列条令和内务条令也能完整地背下来。至于战斗条令,手头没有,无从背起了。

  战士们年轻,瞌睡多,加之白天站哨训练,也很累。晚上叫哨,叫不醒,这边答应,那边又睡着了。这里还有一个故事。那是冬天的一个晚上,前哨来叫后哨,叫了两次,都没叫起。第三次又进到屋内,后哨还在呼呼大睡,两只赤脚露在外面。看到铁皮炉子上放着一把铁扦,本来是用来捅炉灰的。他从寒冷的室外进到温暖的室内,思维还未转过来,以为铁扦是冰冷的。心说:我用这把扦子冰你一下,看你起来不起来。结果把后哨的脚烫坏了,一股脑翻身爬起,嘴里还哇哇地叫着。


3、五十户之夜


  在勤务连印象最深的第二件事是种菜种粮。

  连队的冬菜基地在五家渠的五十户村。五家渠,属昌吉回族自治州,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六师所在地,距乌鲁木齐30多公里。种的是土豆萝卜大白菜。有一个班的人力,实行轮换:上半年一个班,下半年一个班。我当兵第一年的下半年,连里派我们班去种菜。下半年是收获季节,好。这里给我的印象是:蚊子很毒,野兔很多,甘草遍地。

  住的是土木结构一间大屋子,旁边有一间厨房。屋前有一块不大的地,种的是甜瓜,瓜又大又甜,爬满了枝秧。我的家乡是兰州,兰州是著名的瓜果之乡,栽培的白兰瓜全国闻名。我见过家乡的瓜农是怎么种瓜的:每株秧只留一个瓜儿,多余的瓜和蔓都要打掉,这是为了保证品质。但这里的瓜不是这样种的:不掐秧,任其自由生长,自由发展。也不施肥,只是看着地干了,浇点水罢了。可见那时新疆一些地方土地的肥沃。

  一个老兵病了,肚子疼,疼的在床上打滚。求援地方,找来一辆拖拉机。班长派我护送,到农六师医院。医生诊断是急性阑尾炎,必须马上动手术。手术过后,医生说,亏你送来的及时,阑尾溃烂的很厉害,如果不及时手术,生命都有危险。班长放心了,开始庆幸。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红卫兵通过地方干部传话:今晚要来向我们“借枪”,他们集中了上百人,这个情况非常严重。前不久,警卫团一营一个连队的枪就被红卫兵抢了。红卫兵来了好几百人,像潮水一样冲击,部队根本无法阻挡。根据上级规定,部队对红卫兵实行的是“两不政策”,即“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班长王继堂十分紧张,召集全班开会,商量对策。本来,我们搞生产,手里并没有枪。这时,班长告诉实情:我们有枪,枪藏在墙壁里。他的意见是将枪取出转移,我的意见是藏着不动。于是决定:一方面请地方干部对红卫兵进行劝阻,一方面采取自我保护措施。目标是不能让红卫兵进屋,办法是将床板取下,堵在窗户上,门上再加两块床板,里面用木头顶住。每人手持木枪,在屋内防卫,不准出屋。屋外由我一人同红卫兵交涉,进行劝阻。分工合适,措施得当,只能如此。这样等了一夜,折腾了一夜,都没睡觉。我在外面陪了一夜蚊子。消息不断传来,一会儿说红卫兵已经集合好了,一会儿说红卫兵已经出发了。最后,红卫兵没来,他们被地方干部劝住了。一场虚惊,班长谢天谢地。


4、阜康县降伏烈马


  阜康农场,是步兵学校的农场,种植玉米,用做饲料。阜康地属昌吉回族自治州,南距乌鲁木齐60余公里,位于东天山脚下,著名的天池在其境内。

  生产兵力为一个排,也是上半年一个排,下半年一个排,轮换作业。我所在的二排,是这年上半年进入农场的。连长尚登学作动员讲话,说我们在这里种了两块地,一块700亩,一块800亩,共1500亩。我很惊讶:我在兰州时没见过这么大的地块。新疆大,新疆的地块也大呀!

  管理任务主要是浇水施肥。浇水时,一人在进水口撒化肥,其他人在田里引水。地块很大,有高有低,难以平整,需人力挖堵,把水引到高处。浇水的活儿很累。

  在阜康农场期间,最难忘的一件事是降伏了一匹烈马。马厩里养了十几匹马,我总想骑骑。有关骑马致伤的案例很多,我亲见的实例,是卫生员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伤了脊椎,住院去了。因此,连里严禁战士私自骑马。

  机会终于来了。连长有事,需跟远在乌鲁木齐的连部传话,要派两个战士,到约20公里外的黄山煤矿去打电话。我争取到其中之一,同行的另一位是个老兵。当时,马厩里只留有两匹马,一匹枣红色儿马,一匹暗黄色骒马,其它马儿都在外牧放。儿马未经训练,性子暴烈,难以驾驭,没人敢骑,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骒马性情温和。老兵对我说:“你个子大,身体好,能压得住,骑儿马吧”。他知道情况,他害怕这匹儿马。我不知厉害,一口答应。骑上它之后,才领略了它的威风。这是我第一次骑马,马儿不听话,牵不出马厩,就在马厩里爬上马背。挥鞭猛打,好不容易出了马厩。一出来就猛跑,不到百米就猛地折回,又冲向马厩。马厩的顶棚较低,我全身紧贴马背,才没被棚梁刮下来。这样来回了两次,才上了路。走了一阵,马儿又猛地冲向路边的树林,幸好我早有防备,没有被树枝刺伤,没有摔下来。只到返回时,儿马才老实了,听话了。来回约四十公里,股沟严重磨伤,身体像散了架,下不了马。连长过来,扶我下马,一定要我脱裤子看屁股。我拗不过他,只好脱下裤子,让他看了,连长命我休息。一个星期后,才慢慢“康复”,能下地干活儿了。从此之后,这匹马儿训服了,人人敢骑了。


5、向毛主席请假


  正值文化大革命高潮,连队开展“三忠于、四无限”活动。三忠于是:永远忠于毛主席,永远忠于毛泽东思想,永远忠于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四无限是:对毛主席要无限忠诚、无限热爱、无限信仰、无限崇拜。

  全国都在搞“红海洋”,部队当然不能例外。外墙刷上红漆,打成底色,用黄漆写上毛主席语录。室内要搞成“忠字室”,挂毛主席像,写毛主席语录或诗词。同年入伍的黄兵友,负责在外墙上刷漆、写字。布置会议室,把玻璃敲碎,用玻璃渣制作光芒四射的毛主席像。我负责室内一些工作,主要是写字,写的是毛主席诗词,仿的是毛体。

  全国掀起跳忠字舞高潮,部队更不能例外。教舞的是冉春德副指导员,他参加了上级组织的培训。歌曲是《敬爱的毛主席》,舞蹈动作粗放、简单、夸张。全连集合,在篮球场上跳,先是面南。后来有人提出:东方红,太阳升,毛主席是太阳,应面向东方。于是改为面东。好在部队起得早,太阳半升,不觉得刺眼。

早请示、午对照、晚汇报,一天三次,站在毛主席像前,先敬礼,后发言。孔夫子有“吾一日三省吾身”之说,这么做符合圣教,不失好处。

  说到“早请示”,不能不说一个故事。连队规定,士兵星期天可请假外出,但每班每次只能两人,两小时内归队。战士肖锋,欲上街,因所在班已有两人外出,班长不准。于是肖恭恭敬敬站在毛主席像前,向毛主席报告、请假。然后自行外出,半夜回来。班长大怒,严厉批评。肖振振有词:“我已向毛主席请了假,你的官有毛主席大吗?”班长气的说不出话来。


6、学校成了堡垒


  晚上在西门站哨,一枚流弹从空中坠落,差点被击中。那时,各派群众组织手里都有枪,经常发生武斗。乌鲁木齐的夜晚,像过年一样:劈劈啪啪的枪声,此起彼伏,像是过年的鞭炮声;伴随着星星月亮,不时有信号弹、曳光弹在空中划过,像是过年的烟花。

  学校开展“四大”,教职员工也分派。不知是哪一派占了上风,抓了另一派的人,关在一间教室内。出于好奇,我和另一位同时下岗的哨友,前来观看。屋顶已被烧毁,透着光亮。屋内有十几个人,穿着军装,衣冠不整。有的头缠纱布,有的吊着胳膊,像是刚从战场下来的伤兵。气宇轩昂,高唱《国际歌》,精神不倒,信仰仍在。

  就在这种情势下,“苌金柱事件”发生了。

  苌金柱,与我同年入伍,当年新兵,当日在学校电话总机室值班,负责接转电话。有学生打电话,在接转过程中双方发生争执,对骂了几句。苌未在意,以为事情已过,未做防备,也未报告。可是学生并未罢休,开来两辆卡车,满载人员,来到总机室,将他打了一顿抓走。因为人多,哨兵阻挡不住,只好赶快报告。后半夜时分,团部打来电话,让连里派人去领人。学生规定,只能去两人,不准带枪。连里决定由指导员去,指导员点名带我,地点是八一中学。八一中学离步兵学校不远,学生多为军区干部子弟。我和指导员来到这里,看到窗户都被砖头封死,只留枪眼,门也封的很小,一次只能通过一人。灯光很暗,令人恐怖。八一中学已经成了战斗堡垒。学生头头出来接见,穿着旧军衣,扎着皮带,挎着手枪,很是威风。他坐在那里,我们站着,听他训话。

  “你这个指导员是怎么当的?你们的兵是怎么教育的?你们怎么教会他骂人?”

  他在批评指导员。指导员是五十年代入伍的老兵,从年龄上说,可以是他的父辈了。指导员忍气吞声,不能发生争执,目的是为了领回金柱嘛。

  我们领回金柱,把他送到学校卫生所,他被打伤了。

  苌金柱事件,反映的是一个时代的特点:那时确实很乱,法制已经荡然无存。

  勤务连,是我军旅生涯的第一站。从这里开始,一个青涩的中学生,一个来自农家的贫困子弟,开始走向更加广阔的天地,并逐步走向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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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军队是绿海,军人是绿叶。”一个从黄土地走出的青涩学生,一个来自农家的贫困子弟,一个满怀着理想的热血青年,开启了卫国戍边十八年的军旅人生,吃抓饭,降烈马,站岗放哨,种菜种粮……在军营这所熔炉里,磨炼了意志、开拓了视野、启迪了智慧。在广袤的北疆边防、在青春似火的军营逐步走向成熟。推荐阅读。编辑:沙海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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