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贫寒的童年和少年
(一)苦难的小出身
俗话讲:“有钱难买少时贫”,我今生最大的一笔财富就是拥有一个苦难的童年和少年。从全国战乱的1947年降生在深山之中,到1965年离开大山走上戍边之路,在农村十八年的苦难经历,始终是我向前奋进的重要动力之一。
1947年初我出生在河南省栾川县的深山之中,此时国家正处在兵荒马乱的解放战争期间。面对战乱,老百姓的日子本来过的都十分艰难,此时,我们家又发生了雪上加霜的事情,听母亲讲,就在我刚出生的时候,父亲被国民党部队抓去当了兵。当时社会上把这种行为叫作“抓壮丁”,也称“抓兵”,我父亲是保长带人用绳子绑走的。从那之后,我们家便“塌了天”。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无奈之下,母亲把五岁的二哥送到舅父家,把十岁的大哥送到外乡人家当了长工(放牛娃),在十分无奈和痛苦的如此安排之后,母亲便抱着我走上了近两年的讨饭求生之路。
(二)祖辈进学堂的第一人
我父亲被抓去当兵后时间不长他就从国民党军队里当了逃兵,但由于是夜间出逃,途中不幸被摔伤,很快被部队人发现,抓回后又被打成重伤。一年后我父亲第二次当逃兵才成功回到家乡,由于害怕被别人发现,最初的一段时间一直藏在深山里。我母亲每天暗中到山里给我父亲送吃的。随着中国人民解放军横扫蒋军如卷席的全面胜利,迫使国民党政权彻底垮台,这时我的父亲才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农村实行了完全彻底的土地改革,老百姓称之为土改。1951年3月,我们家在土改中。分到了三亩土地和三间小瓦房。此时我的大哥也结束了当长工的生活,几年后在外乡成了家。母亲把我的二哥也从舅家接了回来,从此,我们家结束了佃户的历史,过上了住自己的房,种自己的地,吃自己产的粮的有产阶级生活。至今留在我记忆中的一个模糊场景,那就是父亲每天干完地里庄稼活后,晚上总会一边吸着旱烟袋,一边拉着弦子(河南曲剧乐队中的一种乐器),有时还唱上一段曲剧的高兴情景。随着家庭生活的改善,在我八岁那年,父亲送我走进了学堂。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上学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在那个年代,农村绝大多数孩子与上学无缘。记得父亲把我送进一座祠堂的学校里,他和老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之后老师给了我两本书,当时我一个字不识,后来我才知道那两本书是《语文》和《算术》,就这样我便成了一名学生。并且我也成了我们家祖祖辈辈第一个走进学堂的人。在我上小学时的学校还属于私塾性质,全校只有一个老师,老师的报酬是全体学生家长用粮食等物品来顶替学费的。我的父亲会编芦席,我上初小时,他每年给老师送四条芦席顶我的学费。
(三)内忧外患加天灾迫我辍学把书停
众所周知,我国错误的十年“文化大革命”至今已经盖棺定论了。但 “文化大革命”的极左思潮和相应的极左行为实际上早在“文化大革命”前十年就开始了。从中央进行“十年超过英国,二十年赶上美国”、“共产主义已不是遥远的事情”、“大跃进”、“多快好省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等思想的宣传,到各地提出“三年超英,五年甩美”、“一天等于二十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亩产万斤粮”、“三年过黄河,五年跨长江”、“大干三个月,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等口号,浮夸风已席卷祖国大地;从总结经验的北京七千人大会召开,到批判刘少奇、邓小平提出“三自一包”的观点,(在农村要实行自留地、自由市场、自负盈亏和包产到户的政策);从提倡绝对公平,到全村人在一起吃大锅饭等等,这些极左的行为,都发生在“文化大革命”前十年,上述行为,均属于国家政策失误造成的内忧范畴。(注:上述相关内容摘自《中共党史大事年表》和《文革前十年史》)
从天灾方面讲:1960年到1962年,中国遇到了连续三年的自然灾害,加之当时我国农村水利基础设施建设极差,又没有任何机械化可言,农村的生产方式全靠肩挑肥、牛耕地、人锄草。加之大量壮劳力又外出大炼钢铁,农村的土地主要靠妇女耕种,并且当时的妇女又多是小脚,致使全国不少地方粮食绝收,这些主要属于自然灾害范畴。
从国际方面讲:苏联在世界上推行霸权主义,单方面撕毁同中国签订的一百多份援建项目合同,撤走一千多名援建专家,并带走了所有援建项目的图纸等资料。我党提出反对苏联修正主义,并连续发表了九评“苏联修正主义”的文章。使中苏关系彻底破裂,并形成了严重对抗的局面;美国拉起了反华包围圈,要将中国的红色政权扼杀在摇篮中;败退台湾的国民党军队积极准备反攻大陆,并制定了“一年准备、两年反攻、三年扫荡、五年成功”的反攻作战方针;印度向中印边境调兵遣将,围绕领土问题要同中国进行一场大战;等等这一切外部祸患又迫使中国处于雪上加霜的困难境地。
从宏观上讲,个人的命运永远都是由国家决定的,上述国际国内的大势,自然要影响到千家万户、芸芸众生。我家也很快没有了解放初期刚分到土地、房屋时的那种喜悦心情,更重要的是我家又发生了雪上加霜的事情,即我的父亲在吃大食堂饭时期因饥饿和疾病,不足五十岁时便离开了人世,使我家又一次“塌了天”。就在我父亲逝世数月后,我便无奈的辍学回家,离开了学堂。当时我上初中二年级,记得在我离开学校的那一天,我收拾好书包,在教室里坐了很长时间,心情真是五内如焚,最后恋恋不舍的离开了学校,结束了我的求学生涯。
(四)流浪漂泊四处打工求生存
辍学之后,我便开始了流浪、漂泊、四处打工的生涯。也就在这时,我的二哥结婚后又分家单过(约定每年给老娘和弟妹提供一定数量的粮食),就这样,十五岁的我就成了一家人的顶梁柱。为了老娘、小妹和小弟一家人的生计,我学会了木匠和席匠,外出修过路,伐过木,挖过煤,也挑担做过小生意。在那些年,每年秋收后我就带上编芦席的工具,身无分文的外出四处找活干。当时每编一条芦席在管饭吃的前提下可获得五角钱的报酬,我早起晚睡,一天可编一条席。当找不到活干时,到了吃饭的时候,就得挨门讨饭求生,民间把这种做法称为“巧要饭吃”。我在讨饭吃的过程中,有两件事终身难忘:一次我到一家住房很差的农户家里讨饭,那家大娘给了我一碗玉米粥,我喝完要走时她还送给我两个玉米面馒头,当时我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连声道谢;第二天又到了吃饭的时候,我看到一家住的是两层小楼,大门建造的也很气派,心想这家人的日子一定过得不错,到这家去说不定还可以讨个白面馒头吃。当我推开大门进去刚要开口时,那家人便放出一条大黄狗向我扑过来,吓得我拔腿就跑,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到过高大门楼人家讨过饭。
在四处漂泊求生的岁月里,我夜间住过牛圈,睡过磨坊,也钻过麦草堆。但在那样困难的生活期间,我还有一段特别的生活经历,由于我已是初中二年级的文化程度,具备了看书的能力。我的一位同学,他父亲过去是私塾里的教书先生,家里存有大量古书,这就给我一个买不起书的穷孩子提供了读书的平台。我在辍学后的那些年内,熟读了《西游记》、《三国演义》,《说岳》、《说唐》、《包公案》、《杨家传》、《刘公案》等说书版本的古书。加之人生的那个年岁是记忆力最好的阶段,也是不知道忧愁和烦恼的岁月,经常守在油灯下看书到半夜。在外出打工中,初中生在工友们中间就算是有文化的人,到了夜间和工友们一起睡在工棚内,在那个年代的农民工没有任何文化生活可言,所以我就多少次给工友们讲古书里的故事,又进一步加深了对古书的熟悉程度。直到国家实行兵役法后我应征入伍,从此,我开始了新的人生。入伍后我又熟读了《林海雪原》、《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革命性小说,并且我对多部古书可以一字不落的说下来。在几十年的军旅生涯中,我之所以夏天就像一个凉棚,到了冬天就像一盆火,从基层连队到司令部机关,常常有众多的战友围着我,与我能说大量的古书有着直接的关系。因为在那个年代,边防一线部队的文化活动几乎为零,特别是在大雪封山的季节里,边防站几个月与世隔绝,在那样的环境下,干部战士围在一起听我说故事,就是一种很好的文化生活。对上述这些经历,我在三十岁时写下过一首长诗,题为“三十岁述怀”,可算是我前三十年人生的概括:
三十过年于塔城,边疆处处闹春风。
新春佳节思万千,旧事惊心忆梦中。
四七落地深山中,世道混乱动刀兵。
民众挣扎死亡线,婴儿哪能保性命。
一条破被五口用,将我紧贴娘怀中。
前山借来糠一斗,野菜和水把饥充。
父亲被抓去当兵,大哥十岁扛长工。
母亲抱我去讨饭,泪流似雨盼晓星。
春雷一声天地动,五星红旗东方升。
虽说解放家底贫,把我送养舅家中。
千年旧制变新政,佃户成为有产农。
父亲送我进学堂,祖辈首次把书攻。
美苏反华兴妖风,国内政策又失衡。
加之父亲离人世,迫我辍学把书停。
年方十五少年娃,穷人孩子早当家。
一家数口度时光,生活重担把肩压。
公鸡刚唱头一遍,思绪万千忙下田。
愿得今年收成好,以免外乡再作难。
深山之中把柴砍,换来几个油盐钱。
寒冬他乡去打工,挣斗杂粮渡饥寒。
不料弃农换戎装,西驱万里到边疆。
草原上的轻骑兵,心似鲜花在开放。
常言道往事如烟,但我在三十岁时,有感而发写下上述的这些话,多少年后,每次读来,再联想起当年自己的那些苦难生活经历,还会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编者按】童年是平穷的童年,少年是艰辛的少年——父亲解放前被国民党抓壮丁,逃回家乡不久后因饥荒早逝;虽入过学堂却早早辍学,家庭重担落在少年单薄的肩膀——但这些苦难的经历最终都成了“我”成长中的“一笔财富”。因为锲而不舍地自学读书,因为走上从军的道路,“我”在青年时期开始了崭新的人生。作者将个人命运与时代和国家的命运紧密契合,为之后的戎马生涯做了详实而厚重的铺垫。语言朴素亲和,手笔干练大气,纯粹而顽强的生命力无处不透。好文,推荐阅读。编辑:晴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