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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生活就是这样五花八门

作者: 咕噜 点击:870 发表:2020-12-16 13:38:07 闪星:2

俗话说:焦不离孟。牛二第二天就找我来了,我问他怎么没上班,他说是旷工来的,懒得干活,本来就没劲,你一走更没劲,再加上这马号我也有一阵没来了,这的人都快把我忘了。我一听他这意思,是来看看,也就不问了,反正不能不上班,没工资不行,不想干活可以想别的办法,老用旷工这招儿,可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我和他说了,他也答应不旷工,有空再来,可今天来了,那就玩好,先是帮我干活,他不会,我就让他去帮老王头喂马,老王头喜欢我俩,加上也熟了,干点就干点,所以老王头总是让牛二干点活,不为干点活,是为了让牛二不见外。所以从喂马到牵马套车,吊起散马,以及清圈扫院子,牛二想干啥就干啥,干东干西的忙活一早晨,看上去是干的神清气爽。

中间有一段时间,我俩都会放下手里的活计,跑到马号东边大碾盘边上立定,听江队长派活,不好看,只是看这说一不二的风度,江队长站在碾盘上,低头喃喃的说,所有的人鹄立而听,从马车到牛车,从铡草到喂马,从兽医到烀料的,一一道来,大伙儿听过之后,无人提问,各自散去。

这天二老板子和铁忠来得晚,许是家里有事儿,就开口问江队长明天干啥?江队长怪眼一翻说:明天干啥?问我啊?我他妈今天在这儿撸管儿,明天不知哪儿抠腚沟子去呢?二老板子听了这话,一言不发,回头进了马号,这王才正躲在门后偷听,二老板子推门进来,一眼看到王才面有得色,上去一把拧住耳朵,问他听到好听的了?手下加劲,把个王才疼得直吸冷气,一味的告饶,二老板子狠狠的拧了一下才放手,王才疼得蹲下,他怕再拧,铁忠没说话,二人就推开里间门进了马号,我和牛二一直在场,不光是江队长抢白二老板子的话,听得真真的,二老板子拧王才的耳朵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我二人是心里偷着乐,也跟着进了里间,牛二就说:二老板子手挺有劲,差点把王才耳朵拧下来。二老板子抽着烟,头也不抬说:你见过王八有耳朵啊?这下我和牛二大笑,王才在外边,听到了。牛二听二老板子说了一会儿,明白了二老板子问明天干啥的意思,原来是二老板子媳妇儿病了,要到团部看病,还要带着孩子,二老板子想讨个去团部出车的差事,就把私事也一溜边光的干了,谁知这江队长嫌他上班晚了,就说了那番话。

此时二老板子心烦,一个劲儿抽烟,牛二听明白了,说这有什么呀?明天拖拉机去团部,坐那车去,二老板子说:我们家里的没出过门,啥也不会,得有人帮着,没人帮着,能把自个儿丢喽。牛二仗义,说我去,我陪着,不就看个病吗?二老板子说你去!你不上班啊?牛二说:我可以旷工啊,正不想上班呢!不就去趟团部医院吗?二老板子听了感动,讲行,要真没办法,就麻烦你了。我在边上也替牛二做了保证,讲他看病是内行,吃不了亏。我俩这劝了劝二老板子别生气,他就好多了,出门套车走了。

他走了之后,这屋里的人也各自去忙自己的活计,老王头有牛二帮忙,清圈和扫院子都快起来,他俩回到马号屋里,小马媳妇儿来吃豆皮儿,正和王才两人东拉西扯的废话,我不爱听,也加上听不懂,小马两口子都是山西人,我手头的活也干完了,王才也巴不得我快走。

我看到老王头和牛二进了屋,我也就跟进去了,老王头用炕上纸盒里的烟卷了一根抽着,他不抽我俩的纸烟,说没个劲儿,不解乏。我俩听了他的话,就也去拿那纸盒练卷烟,卷不好,也就对付抽着,抽着,就说起二老板子,人硬马硬,嘴硬心不硬,老王头说:头两年闹文革造反,说二老板子早年在窑子里当茶壶,都是瞎说八道,那有窑子那会儿他才多大点儿啊?能当茶壶,那茶壶是好当的,再说那阵子兵荒马乱的,混口吃的都不易,他一个小孩儿,还不是给口吃得就给人干呐,不过是跑跑眼儿,顶多帮人打打架,算个小打手,其实就是力巴,后来他累就累在那娘们身上了,头两年说他是个茶壶,那娘们儿是个窑姐儿,后来弄明白了,哪和哪的事儿啊!那娘们是他们那窑子里一个恩客的媳妇儿,那恩客恋上个窑姐儿,这二老板子媳妇儿是那恩客的媳妇儿,那恩客恋上窑姐儿就不要她了,她个小媳妇儿没吃没喝,就常到这窑子里找她当家的,二老板子在这儿当差,有时就帮她找找人儿,叫叫人儿,日子长了就熟了,叫个姐。

那年头都是无根水,后来帮这媳妇儿找了个事儿,能挣上口吃的了,也就不常到窑子来了,但二老板子和她还是走动,等到解放了,也没了窑子了,那窑姐儿也回了关里了,这恩客无处可去,就又回来找这娘们儿,可这娘们儿死活就不认他了,挨的那打啊!要不是二老板子拼命护着,可就打死了,可打死了,那娘们儿也是不认他,最后离了婚,那男人讲夫妻一场,从今各自东西,最后让我亲口吧,这女人也就认了,谁知那男人一口就咬下了她的鼻子,女人疼死过去,男人跑了。

等到二老板子看到,找人救治,自己便去追那男人报仇,一去几年,了无音信,这女人失了鼻子,从此不肯岀门,世上变化,茫然不知。待到二老板子回来,发誓要娶她为妻,她却又不肯拖累兄弟,又是几年废话,各自年齿渐添,万事看开,终成眷属。但那女人还是不肯出门,里里外外都是二老板子一人忙活,倒似娶了个没鼻子的林黛玉,你说咱这庄户人家,有多少干不完的活啊?男人啊!没个娘们儿恓惶,有个娘们,麻烦死人呐!

这话牛二不懂,我有点懂,倒不是因为我看的书中的爱情故事比他多,而是现实中我有牵挂,有时就觉得心里塞得滿滿的全是她,为什么?那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上,牛二又旷工,早早来了,他想着在这马号接了二老板子的老婆孩子去团部看病,答应了这事儿,就得把这事儿办了。按说这不能算旷工,得算事假,但事假还得请假,还得问人家批不批,批了也没工资,那还不如自己批个旷工算了,别的不管,谁叫咱是争取后进的人呢?

牛二来到马号,江队长派活时就和我站在一起听着,江队长和以往一样,不急不缓的就派了个二老板子到团部送机件的活,这下就把二老板子的问题解决了,不用牛二了,二老板子和铁忠就从容套车,拉了老婆孩子去团部了,牛二见用不到他,也就回去上班了。

江队长在马号坐了一会儿,来到豆腐房,我正忙着,叫了声江队长,他乐得什么似的。大声对王才说:这豆倌子不错,你好生的照顾人家,别老动你那王八心眼子。王才对江队长是真怕,一迭声的说:不能,不能,您交待了,我哪敢呢?江队长走后,王才犯了半天的楞,我知道他在想我来了三天,他天天都没有好运气,反倒是我,老有人替我说话。

两天后,铁忠告诉我,说二老板子让你俩上家玩去,我答应了,也告诉了牛二。

又过了两天,我又碰到江队长,他也说:豆倌儿,哪天叫着牛二上家玩去罢,我又答应下来,也告诉了牛二。后来我俩商议之后,决定还是先去二老板子家,因为二老板子看上去虽然凶恶,但远没有江队长可怕,别的不说,就那每天每日的站在大碾盘上低声派活,就那说一不二的气派,我就一直猜不透那权威的来源,我下乡几月来,见过的领导已算是不少,听过众多讲话,不是说了不算,大家依然故我,就是开口即骂,威胁如何如何,结果是人走茶凉。像江队长这样深入人心的统治,我想一定是在一个相当的年代里积累而成,但既然已积累而成了,那根深蒂固的状态自是令人望而生畏。

所以,我俩要先到平头百姓二老板子家里去看看,既算接受邀请,也算访贪问苦,再加上铁忠传话,那就是喜欢,这铁忠那几鞭子打得我和牛二几近失去了人生的方向,从那以后看铁忠,心里就是一个由衷的佩服,想着亲近铁忠,想着自己哪一天也拥有和铁忠一样的鞭功,能当上车老板子,执着大鞭去闯荡江湖。如果只能做掌包的,那也要和铁忠一样,给二老板子这样见过世面,经过厉练,有情有义的汉子做掌包,每日里,两条大汉出双入对,风里雨里,除了听江队长派活,之后全天都在自己的世界里,随心所欲的哼哼小调一一天牌地牌我不爱呀,爱把那人牌搂在怀、越搂越自在。铁忠和二老板子的生活,才是我和牛二所追求的,我们干不了大事儿,所以对我俩有诱惑力的,是二老板子的故事和生活,那就要先去他家。

到了他家,最可人的是那两条黑狗,前前后后的围着我俩一大通的摇尾亲慝,弄得我俩都不好意思了。二老板子见了说:人不亲狗亲,真他妈是缘分,进到屋里,找个板凳儿坐下,这兵团的房子,千家一律,一间房,半间炕,细说就是个耕战之民的家,不为享乐,只为生存,炕下有个木柜,内中放有家人衣物,这衣物便也是家中细软了,常见流民背个包袱,算是全部家当。

但安定下来,有了女人小孩儿,梦想着别人口中所说的天伦之乐,大约也就如二老板子家中的格局,想想老王头讲的二老板子夫妻的故事,才感到这间斗室内的生活,得来是多么的不易,生命心思情感要在这人世间翻翻滚滚几多次,才能成就这一妻二子的幸福生活,而能维持滋养这生活,使自己能安度余生的,就是每日里按江队长的指示套车出车,一天风里雨里,那能说话的,也就是掌包的铁忠。

我和牛二看了半天,觉得赶车闯江湖自然很美,但每晚到家后的妻子儿女,柴米油盐,却还没有来得及细想。牛二好逗小孩,一会儿就快逗急了,我是四下乱看,看看镜框里的照片,夸两句二老板子精神,再看看有书没有,没有,问问怎么没书。二老板子说:有字的就是祸害,有纸就是揩腚,现在还不行了,谁也不敢用有字的纸揩腚了,又活回去了。

家家茅楼子上插梱子榛柴,都为揩腚,关里用土块儿,砖头唔的,有字的不敢用,没字的买不起,只有这棍儿刮,也算是靠山吃山,再说这办法儿也不算发明,早年,几千年都这个,你寻思咋的?我听了挺逗,但有些不信,不信在于我心里有许多古代英雄人物,我不信屈原岳飞也是棍儿刮,说了一会儿话,就知在他家找书是别想了。

后来说到马车,说到马,这是吃饭傢火儿,二老板子也上心,但他这上心和大老板子不同,大老板子是人即马,马即人,人马不分,相濡以沫,一付庄户人家的感情嘴脸。

二老板子不是,他对车马,只是个手艺人,他赶车讲技术,他看车马,就是工具。就如工业时代,人称自已的座驾汽车为爱车,虽然爱之又爱,但于自家生命,也不过是个工具。二老板子车上,辕马是大儿马子,也就是这二队的种公马,这儿马子就不是东西,一味的闹腾,更别说这大儿马子了,这一圈个骒马都是姬妾,这所有的马都是子民,不服就是个连踢带咬。而且儿马子打架,一口见血,口口见血,可不是驴啃脖子好好好。

这大儿马子在二老板子辕子上,听话好使,不闹性子,而且车前三个套马,都降得住,里套青球子,是匹铁青马,三岁多了,目前还没骟,一天到晚的闹腾啊!闹得没边。马号有大马倌儿,小马倌儿,那大马倌儿叫老六,骑术是二队第一,无人能及,二队所有的马,拉来就骑,骑上就跑,不敢不跑,只有这青球子,他就是骑不了,骑上就前抓后尥,滿地打滚儿,但这都是儿马子招术,不算稀奇、也伤不了大马倌儿。只是一次,大伙儿起哄让老六骑青球子,却不过,老六就骑上了,那青球子还是老一套,老六也是见招拆,一一应对下来,后来那马一个后尥,后蹄向天,倒立起来,突然前腿一屈,马脸触地,马上老六,未防青球子有此一跪,倒撞下马,把个琵琶骨也跌断了。从此而后,无人再敢提骑青球子这事,这青球子膘肥体壮,无人敢骑,因为脑子聪明,就在这二老板车上当里套,一上了套,知道辕马是谁,不吵不闹,活儿干得棒极了,传套是指中间那匹马,就是正对着辕马那匹,是匹母马,粗腰大屁股,黑鬃红,最不是东西,谁打它眼前过都不行,一个响鼻儿,耳朵一抿,张口就咬你,但是一上套,一身的邪劲儿,就是拉车,它在大儿马子眼前头工作,即觉得是受到了大儿马子的宠爱,心里也存个邀宠卖弄的心思,也存了个独占大儿马子的心事,所以干起活儿来是又乖又猛,外套也是匹儿马子,也是匹黑鬃红,也闹,赶上假日,马全放开,它就和青球子跑一天,打一天,一天顺蹄子淌汗,伤痕累累,但是一上了套,自知长幼有序,只知埋头干活。

就这么四匹马一挂车,你要说是二老板子调理的好,他就告诉你说:是大儿马子调理的好,是大儿马子能服众,马和马好就出好车,人和马好就得变成马,大老板子能变成马和马好,我二老板子、能让马和马好,可我不能变成马,有老话讲:道高龙虎伏,德重鬼神钦。我是道高龙虎伏,所以我是二老板子,咱们大老板子是德重鬼神钦,所以他是大老板子,我比不了他。

二老板子为人,二队最厉害,车上的马最厉害,掌包的铁忠最厉害,家里养的狗在二队也是最厉害,但是全加起来,不是最厉害。我也看到他那娘们儿,进进出出,脸上真是没有鼻子,而且可在那伤疤四围见到齿痕,但我和牛二都觉得没什么,就如看到一个麻脸的人,只当她是生过病而已。

二老板子先是想留我俩吃饭,后改了主意,那会儿阶级斗争那弦儿还紧,听说有的连请了男女知青吃饭聊天,领导给定性为裴多非俱乐部,还是洋名。我们不怕别人腐蚀,只是还不会喝氿,吃碗面,吃个饼,有违初衷,本为仰慕而来,最终叨扰了去,不好。

但二老板子热情,给了四个煮熟的咸鸭蛋,我俩也欣喜收下,心里有一种军民鱼水情的感觉,又觉得不伦不类,管他呢,反正我挺想吃咸鸭蛋的,就放在兜里,两手握着,告别了二老板子。

谁知这一个咸鸭蛋就唤醒了一个英雄一一牙包子,牙包子是个逃兵,是最早的逃兵之一,他逃了之后,逃兵才风起云涌,成了气候。而正在逃而又逃的季节,他却被他妈给押送回来,家里无甚权势,不过是破财免灾,说尽好话,各级领导也没得痛下杀手,惩治于他,这也是当时形势,对这逃兵,没有具体政策,像烂指说的就地正法是不大可能,因为没打仗,就还是毛主席的红卫兵,下乡接受再教育。最次也是个青壮劳力,杀了未免可惜。

所以至今,牙包子这逃兵和大家一起出入劳动,无甚分别,只是自己心里还戴着一顶逃兵帽子,好似农村的黑五类。这是反省,知错能改,等闲的也不再动不动就和人拼了,那嘴馋的毛病和找食的功夫一时也收殓起来。

但牙包子是我死党,他落难我得照顾他,除了和以往一样的胡混之外,有口吃的,自然也是见面分一半,如今有了两个咸蛋,也就首先得给他一个,他拿到后惊得跳起来,一边剝蛋皮,一边结了结巴的说:我说呢?我就说,我就说老帽儿家有那么多的鸡鸭鹅,不可能不下蛋,那蛋都哪去了,你看,都腌起来了,做成咸鸭蛋了,让他们都给吃了,下乡这么多日子,我这第一次吃着咸鸭蛋,我以前就没找着,路子不对。明儿我也上马号找你去,主要是想认识点老帽儿,上他们家吃咸鸭蛋去,还对我说他才是一心一意的知青,访贫问苦的事儿比我内行,还说我出身不好,只适合改造,骗吃骗喝的事儿得让他来,话是好话,我看丫是忘了自己黑五类逃兵的身份了。

第二天,他早早的就到马号找我来了,开始我没在意,马号、豆腐房的活儿他都是外行,可没干完活儿,谁也没功夫理他,他先是到处瞎走乱看,最后乖巧的帮人打水饮马,一边打水,一边讲他和我和牛二的关系,一天就认识了大多半的人,他不喜欢牲口,猪马牛都不喜欢,他喜欢人,他来这里是做人的工作的,但我不信他能成功,我就是不信他能从这些苦哈哈的老帽儿嘴里抠出咸鸭蛋来?谁理他呀!

帮老王头牵个马,总是问这马踢人吗?老王头看他不是路子,就让他牵着黄骟马去蹓蹓,牵着走就行,用意是把他支走,省得废话,等到干完活儿,马号里一片安静,院子里落了麻雀,人都聚在屋子里,牙包子蹓黄骟也回来了,冻得够呛,进门搓手跺脚,对我说:黄骟不错,跟我好着呢,怎么蹓怎么有,听话,没见过这么听话的马。

我懒得理他,懒得和他聊马,聊什么黄骟,那马老得躺下就可能起不来,是匹转业军马,屁股上打着印,身材高大,但是极瘦,说是打过仗,现在太老了,一身瘦骨,站在那里都怕风,嘴闭不上,舌头和下唇伸到外面,秋天时落滿小苍蝇,牙磨得短短的,又黄又短,我可不喜欢黄骟马,这儿有的是好马,他不懂。

我逗他说:黄骟那牙和你还挺像,他一想,还他妈真像,扑过来要打我,我躲开,正闹着,门推开,小马媳妇儿就进来了,牙包子呆住,我知那娘们儿来干啥,也知王才要逗她,就停了闹,招呼牙包子到里屋,抽烟吃料豆儿,牙包子也就进来了,他不会卷烟,也不爱吃料豆儿,坐了一会儿,铡草的人进来休息,我和大伙儿聊天,牙包子就推开门出去了,我以为他走了,也没在意。

后来大吉祥看我坐在地下那围板上,怕我冷,就招呼我上炕坐,我就上炕偎在窗户边上,没动窝,因为老王头儿正讲着故事,我老实听着,一来爱听,二来怕扰了别人,这天老王头就讲了个扛活打工的故事,他讲早年身强力壮,养家糊口全在打短工卖力气,不稀罕扛活,扛活受人管,深了不是,浅了不是,东家男男女女一家子,谁说句什么,咱也听不进去,所以就是自己村里子弟,农闲时随意干点啥,也有学手艺的,也有学功夫的,等到了农忙,就结着伙的打工去,主要就是割地,麦子下来割麦子,豆子下来割豆子,就这两茬庄稼,一年的吃喝都有了,老婆孩子冻不着,饿不着的。

平时挣的小钱,自个儿揣着,喝个朋友酒,逗个骚和啥的,有忌讳,别赌大钱,别逛窑子,干那事儿,钱就不够折腾的,也对不起人,亏空了,养不了家,老婆孩子跟人走了,这辈子就是个白活,你估摸着这打工容易呀?也是拿命顶啊!那年月,一个月的进项,一家子用一年,能不玩命,有那好抽口烟的,身子骨就盯不下来,割麦子,大好晴天,正是干活的时候,一干就是几天几夜,没个歇,地头有吃有喝,吃完了,打头的一撂趟子,你弯腰就得干,干不了的,拿门板往下抬人。

抽烟的人,东家预备有烟,要抽有人伺候着,用掏耳勺舀下一点烟膏子,用掏耳勺在手上一抿,抿成一片,把掏耳勺掉过头来,用那签子一卷,卷成个小烟泡儿,找根麦杆,插在一头,叼着那头,用火一点那烟泡儿,这边大口一吸,闷住了别喘气,这烟劲儿就给上了,就这口烟儿,又能顶一阵子,阴天在家,莱里有肉,大饼子小米粥随便吃,吃了就睡,打头的是东家陪着喝酒,自己吃也得四个炒菜。

到完了活儿,有那好事儿的,东家都从窑子里叫娘们儿陪着,就稀图你能再来,那年轻的看着眼馋,眼馋就得学着好好干,最要紧的是赶上好东家,好东家是有啥给啥。那年在克山见个好东家,干一天给四斗小米子,常见的两斗半,三斗的都少,人家给四斗。那干吧,干了一天不咋着,晚上吃饭尽是沙子,没说啥就不干了,另找了东家,完秋去算帐,东家就是一天四斗,还一人给个老倭爪,有二三十斤。就要一句话,为啥干一天不干了?东家错哪了?

归齐说是饭里有沙子,为啥呢?那做饭的,不是一村的,看东家好,就往饭里掺了沙子,好叫我们走,完后让他们村的人来,就这事儿,往后割地,都兴带做饭的。

老王头讲了这会子,铡草的人也该干活去了,大伙儿就散了,我最后出来,看到牙包子和小马媳妇儿还都在豆腐房里聊天,牙包子把小马媳妇儿逗得咯咯直笑,看到我出来,他对我介绍说:这是马师傅家属,人特好,特聪明,一边说,一边向我挤眼睛,此时那女人也瞪了那双圆眼看着我笑,以期我也夸她两句,因为我从来不理她,别说说话,看都不看她,这会儿碍着牙包子挤眼睛,我才说:豆皮子吃完了?牙包子立马回话,吃完了,我们俩一人吃了两张,真不错,王才开始还不让吃,急着过包,我俩让他等会儿,等我俩吃完了,他才过包。

我听了之后那叫一个来气呀!气得我走到外面大声喊牙包子出来,他出来我就告诉他,该回去了,别他妈老在这逗色,以后也别到这找我来了,要有吃的,我给你带回去。他一口答应,说你这儿除了黄骟马,别的真没劲,吃的我也不用你费心了,再来我也不找你,我找黄骟,说完给小马媳妇儿打个招呼就走了。

我看着他走了,是因为我不了解他,我不知道他的本领,我低估了他,他今天帮人打水认识的老帽儿,从此挨家挨户的拜访,每家只须一次,那家男人倒没什么,那家的女人就对他赞不绝口,一再要他再来,他从此也就一而再三的来,山穷水尽,女人总有点吃食,就全都便宜了这小子,那咸鸭蛋,白面油饼不知吃了多少下肚,谁家的咸鸭蛋好,谁家的小鸡炖蘑菇好,谁家的油饼烙得好,每次谈起,说得头头是道,我们听了,几近望梅止渴。有次居然拿了个苹果,还说让我先咬一口,我不吃,我在想我真他妈是烧纸引了鬼来了,骗人家女人吃的,我听着就来气,可这是他的绝技。

我们做了一辈子朋友,他这还真是天外飞仙,只要是叫姐的,都没跑儿。我想是因为他在家有两个姐,他特别会当弟弟,可真要是这样,那我就惨了,我是姐姐妹妹都没有,那碗里怎会有我的吃食。其实我最怕的还不是这些,我怕他拐小马媳妇儿。第一次见面就能从小马媳妇儿和王才嘴里弄出两张豆皮来,真有一套!

总之,我对他的这一套很不喜欢,以前找吃的,都是从公家想办法,弄点就弄点,吃点就吃点,反正大家伙儿都参与了。现在是到老帽家找吃的,是和女人打交道,等于抢人家小孩的吃食。更何况老和老娘们儿瞎聊就惹我生气。

还有就是大宿舍有狗,是机务排人养的,这知青的狗只认知青的黄棉祆,看见穿黑衣的老帽儿就追着咬,最初就是自发的,没人唆使,后来知青看出是个乐儿,就有人专门指使那狗去咬门前过路的老帽儿,大宿舍在村东,每日里到村东山上勾当的老帽儿,家属,小孩啊,不知有多少。一有人来,狗就岀动,追着人咬,咬得老帽儿能逃得逃了,逃不了的截住,立刻有知青把老帽儿和狗围在中央,高喊让狗人决斗,这人上山下山都有事儿,不让走,有的人背了东西,让狗追着,跑也跑不了,打也不敢打,进退两难,加上四围大喊起哄的知青,心里窝火,表面上还要求放他一马。尤其是有时有小孩儿,吓得大哭,知青都是看了好玩,知青里边,最爱干这事儿的是吕平,外号坏孩子,像个地主儿子,没有一丝怜悯心。

可是吕平带头,有一大帮人跟着干,就成了大宿舍知青的快乐游戏,但是现在不成了,这游戏被牙包子给破坏了,他每一看到有人路过,狗刚一叫,他就把狗赶走,然后将那人安然送走。弄得大家从此失了这个乐趣,大家就有些不快,目其为工贼,最不快的是吕平,因为这几乎就是驴平的事业,他除了拿老帽儿开心,基本没有别的爱好,就因为这事儿,两人就生了记恨,动过手,一直关系不好,当时我对牙包子有私心,后来见他为了讨好老娘们儿,出卖知青利益,也就不敢明目张胆的支持他,他让我担心。

这天偶然见通讯员拿本书,我就要过来看看,一看不是书,是农村供销社收购农副产品的价目表,一大本,我说我看两天,通讯员就同意了。有了这个,我没事儿就瞎翻了看,还挺全,所有面向社会收购的东西,里面全有标价,有的还有奖励。比如打一只狼奖二十元,打一只熊奖八十元,狼皮二十元一张,狼油八十元一斤,而且母狼肚里有小狼,有几只算几只,每只都奖二十元,熊也是。

各种中药都有收购价,其中最贵的是牛黄,好的要二百多元一两,中药每斤按十六两算,那就是一斤牛黄要三千多元,一头牛出个二斤牛黄,就能顶十几年的工资,这都是我算的帐。

实际上啥是牛黄?长在牛的什么部位?一头牛能出多少牛黄?怎么判断哪头牛有牛黄?我是一概不知,但是心里有了这个帐,就不免留心。我想了,我才不会去采什么几毛钱一斤的草参、党参,要干就干大的,干牛黄,主意拿定,还了那书,开始研究相牛,那相马的小书里有相牛的部分,约有两页,都是相牛个脾气呀,力气呀,有无繁殖能力呀,还有就是中国名种牛介绍,关于长牛黄的牛什么样,一个字也没有,实在不行问老王头,老王头讲这就是个没准儿的事,赶上有了就有,看着像有,杀了,一开膛,没有,白扯!咱这不兴杀牛,多老多病都得养着,最后是让狼掏了完事。

但是他告诉我一件事儿,就是牛黄是牛得了黄病,肚子里长的那个石头,有大有小,具体一般的能有多大,那他也说不清了。他给我讲过之后,我就在每天完活儿之后,到牛圈去看牛,牛圈就在马号西边,下坡就是,牛大约有三十多头,牛好管理,白天放出去,就在草地里吃草喝水,冬天野外没水,就到井边打水饮牛,饮好后起回圈里,我通常就是在放牛出栏时观察,看了一阵子,只记住了每头牛长啥样,有没有黄,看不出来。

但是,我注意到一头母牛,黄色,个子不大,却极是龙钟老态,角很长,只有一根,脚趾甲也很长,没有人替它修理,走在雪地上有点跛,尤其走在雪地上,更是不稳,这牛不合群,总是独往独来,牛群出栏,一干牛皆往西走,走向草原,唯独这牛,出栏后独自向南,走过猪号之后,左拐向东,慢慢地穿过家属区,穿过连部学校的房子,走到场院南头,就向北,在场院南沿上找些吃的,然后就地卧倒反刍,夕阳西下,原路返回。

我看这牛行动古怪,问过老王头,老王头说:还说呢,这头牛老了,不知多少年了,就这病病歪歪的,大伙儿都说是八成长了黄了,就都管它叫牛黄,可这些年了,它还这样,我听了老王头这话,就开始格外的注意牛黄,我想它什么时候死啊?我怎么能拿到那牛黄啊?还要不知不觉,安然据为己有,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后来我想好了,要想达到目的,第一是要跟踪牛黄,因为它随时有可能倒下来死掉,死掉后,要第一时间控制死牛,第二,要有现场,不然取了牛黄也不能归我,所以要伪造一个群狼掏了它的现场,让人一看就是狼掏了,抬回去吃肉,却不知牛黄已被取走。

我把这一整套的计划告诉了牙包子,牙包子听得两眼发直,手指不断抖动,他有多动症,以前看过医生,医生给他吃了许多药,不见好,医生的结论就是别激动,可这会儿他不可能不激动,因为他比我算得清楚,这一眨眼间,他连那三千多块钱怎么花都想好了。

开口却只问了一句话,我干什么,我说盯住那牛,不能让它离开你的视线。这是三千多块,马虎不得,最后我又叮嘱他,不许打牛黄,我怕他急功近利。然后,我同他一起到场院南沿,那牛黄一身骨头,正卧在地上反刍,我指给他看,告诉他:就是这头牛,不许打它。牙包子一口答应。

从此牙包子开始盯着牛黄,刚开始几乎寸步不离,老乡家也不去了,有多少家来请,他都推了,除非跟踪牛黄时路过谁家,进去看看,捞点吃的,暖暖身子,有老娘们儿问他是不是在放牛,他大吃一惊说:没有没有,我也是凑巧走在牛后边。我当时怕麻烦,也就没给他讲牛黄是什么东西,什么状态,如何生成。害得他连牛粪都细细检查,后来我把一切都和他说了,他却说什么,我还是仔细点好!真负责任。

现在是老帽儿家也不去了,老娘们儿也不理了,狗咬谁也不管了,甚至连班都不想上了,就是一门心思,全部精力,死盯牛黄。看到他这么认真负责,我就想这革命真是得有个目标才行。

解决了牙包子的问题,我就感到轻松多了。年关近了,要加做些干豆腐,我也就忙一点,也就是忙一点儿,每天小马媳妇儿一到,我不管活干没干完,抬脚就走,有时到马号,有时到吊马杆子下看马,有时看到铡草人聊得热闹,也便走进去听听,这些人和我都熟,我爱干啥干啥。

这天到了这,这几人在聊这连里谁写得字好,谁写得文章好。我听了一会儿,心说你们没病吧,这些事是这聊的吗?这些事儿是你们聊得吗?可人家就这么聊着,就硬是我一个人听不懂,大吉祥一边续草一边聊,一边时不常停下来,用食指在地上写划,这时我明白他们在聊书法,这我一窃不通,只是以往在小说里看到有人物在聊,知道这有说头,但没想到这是铡草人的话题,我四下看看,觉得见了鬼。

过会儿回到屋里,我还是坐在围板上,大吉祥总是怕我坐在地上冷,就招呼我:豆倌儿,炕上坐来,看冻着。我就听他的跳上炕,他们还是接着聊,抽烟,我想起我的书法,想起每次上过书法课后那一嘴又黑又臭的墨汁,想着他们是不是也一样,但他们就聊得有滋有味儿,我听到后来,知道干这行儿,二队有个老大,叫洪宾,以前是个中学老师,教高中的,也是成分高,混不下去,流落到二队。以前队里有个动笔写文章的事儿,都归他。江队长对他着好了,可文革不要出身不好的,自己也怕多言贾祸,从此不言声了,当个农工,下班在家教孩子,洪老师那字写的,那诗那文,二队所有读书识字的,没有一个不服。

说到这会儿,我想起个事儿,国庆节的时候,有个人写了一首现代诗,是颂扬共产党的,那诗从五四运动写到二十年大庆。字写得端端正正,就用按钉一页页钉在黑板报上,有二十页,我此时问大吉祥谁写的?他说就是洪老师,连里找他多少次,他才写了,写了也害怕,说那是党史,不知道哪天又变卦了,就是吃不了兜着走的祸事!大伙儿说不能,不能再变了,本来也往知青身上推,可连里说知青都是小孩儿,没文化还敢说,干点活行,错就错了,写文章错不得,错了谁也负不了责。

我听了这话,心里想那时看那诗时,就觉得二队的知青写不了!也想这二队老帽儿还真有识字的,今天这一聊,二队老帽儿,光是高中毕业生就十来个,铁忠、高兽医、大吉祥、都是,大学有洪宾,还有一个回关里了,是南开大学毕业,此人和大吉祥有大关系,就以二队老帽儿的文化水平,别说是一帮69届的豆包二货,就是全是老三届的知青,也讨不了好去。

更何况这些人都是成份高的,说不清的还有些家学,这书法就是,我对这些人的来历越清楚,我的态度越谨慎、越谦卑,我对知识从来就有一种敬畏,牛二和牙包子没有,他们依然故我,我却越来越小,变得像个学生了,这还要说大吉祥。

大吉祥是冀北人,身材高大如熊,一张大白脸,又大、又方、又白,像两肩扛着个切开的大冬瓜。他就住在马号,总是歪在炕里头,干活就是铡草,多数的时候是喂草,就是抱一捆草往铡刀下续,随铡随续,也要有点技术,最少也要注意力集中,不能走神,因为俗话说是寸草铡三刀,没料也上膘,老王头要求高,不能对付,别让他说出话来。草铡得细,就得细心,铡到手上自然算是自己的,这里铡的都是干谷草,草硬。铡前在腿上,胳膊上都要用麻袋片,小帆布包上,用小绳子扎紧,每次看他包好后,满身的乱七八糟有如古时武士的盔甲,但头脸奇大,更像是门神。然后他坐在板凳儿上续草,那板凳儿极矮,像块砖,这样才能大梱的续草,将草梱抱在两臂和腿中间,整体的随着铡刀起落往里续草,这是个细活儿,马号这几十匹马都指着吃这个呢!但是铡个一梱,两梱的就要停一下,续草的人要整理一下草梱,铡草的人也喘口气,这时大吉祥喜欢背上两句诗,都是古诗,背完后再和二位铡草人聊几句,那二位却也是心领神会,完全听懂配合的模样。

这就让我奇怪,休息时回到屋里抽烟,大古祥靠炕里歪着,他抽烟少,也就一根烟,这时的休息多是听老王头说话,什么昨下黑狼进来又咬了鹅了,马棚哪儿又坏了,得修修,哪个马蹄子该修修了,哪个马该骟了,左不过是马号里的小事情,就如住家过日子一样,没完没了,别人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得着大空儿了,就讲段故事,大吉祥也是认真听着,后来知道,大吉祥高中毕业,毕业后考了两年大学,都落榜,加上成分高,在村里又受不了气,就闯了关东,这时闯关东不自由,国家的定位是盲目流窜,简称盲流,实际上是连打工带要饭,跑到这关外不毛之地,凭力气挣个吃喝,能比村里顺心就行,可就到了这地界儿,留下了,过个几年,攒下俩钱儿,就回关里老家讨了个媳妇儿,不过是要过个小日子。

可巧就文革了,文化人儿蠢动,也发言,也造反,归齐倒让朋友拐了老婆去,离了婚,那女人就跟了那朋友回去关里了。那朋友,就是那南开大学毕业的大学生,风流儒雅远过大吉祥,大吉祥一向追随这个大哥,那结果就是如此,没了家,大吉祥就搬来马号,铡个草,帮老王头收拾收拾,再加上身强体壮,有个动力气比胆量的事儿也是他出头,但有学问,口中常诵些诗文,比如骏马秋风冀北、杏花春雨江南这句子,我就是听他说的,他好诵诗、谈诗.、写诗,而在这里,也有人陪他诵诗、谈诗,就是兽医小高,小高也有学问,读了高中又上的农大,学得兽医。没别的好学,有出身管着呢!后分到五团,按学历可到兽医站,但最后分到二队,没办法,有岀身管着呢!

他是兽医,自然也在马号混,有学问、懂诗词、自然成了大吉祥的聊手,二人也不敢海聊,也就是眼前的毛主席诗词啊!以及毛主席诗词中引用的古诗啊!以及李杜的名诗名句,我每每在旁听着,心生羡慕,但不敢插嘴,我懂得太少,除了毛主席诗词,小学课本里的诗词,别的基本没了。但我喜欢诗,那时不懂兴观群怨,但是我喜欢,这不光彩,不能对人说,更何况大吉祥写诗,也是古体诗,这就让我非常佩服。

他有一个红色本子,里面都是他自己写的诗,常给我看,但我心存敬畏,看不大懂,可是这时我己不敢在心里称他们是老帽儿了,知识都是一样的,谁掌握了谁就是知识青年,我没有知识,我只是叫知识青年,只配下乡的知识青年,如果不是因为下乡,我们和知识二字没有关系的。实际该叫下乡青年,我就在这马号,和这大吉祥,有一搭无一搭的学点文化,就觉得是个正事儿。

兽医小高管着这么多猪马牛的建康,自然也是常来,往往是先到猪号转一圈,随后到马号来,往马号一坐就是俩钟头。他新娶了亲,还没小孩儿,人也还是贪玩,但是坐的时间长了,他媳妇儿就来找他,从他家到马号,也就三十米,出家门儿穿过水井就到马号,可她媳妇儿辛苦,因为她怕见人,有个男人走过来,她就停下,背过身去。等那男人走过之后,自己才又上路,这三十米变得如同三里地长。来了也不敢去找小高,就在外面朝墙站着,有人看到背影,认出是小高媳妇儿,就进去通知小高,要对小高说:快家去吧,别把你媳妇儿冻坏了。小高就起身离去,人们就议论,多数是夸奖小高媳妇儿,说不是她要找小高,是小高他爹一会儿也离不了小高,这才让小高媳妇儿来叫他,讲这媳妇儿懂事儿,不像那小马媳妇儿,人家见个人都扭过身去,现在这样的媳妇儿真少了。

我见过小高媳妇儿,面目姣好而清瘦,看上去像个古代人样子,她遇到我也要停下,背过身去,我由此觉得我很男人,看到她这样的女人我就想,要是女人都这样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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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知青们各有“算盘”,牛二不爱干活儿,经常旷工争当后进。牙包子嘴馋,专爱撩别家的媳妇。“我”贪恋牛黄,总梦寐有一天发个大财。老帽们各有专长,二老板子驯马有术,老王头故事连篇,大吉祥学问高深。生活就是这样五花八门。推荐阅读。编辑:邵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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