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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死人事件,批斗会,智民

作者: 咕噜 点击:1086 发表:2020-12-11 17:23:43 闪星:2

连长不来,是他不敢来,表面上他有记旷工,扣工资,不管饭这些硬手段,但仔细想一个也用不上,就好比有刀有枪,却不能杀人。实际上他心虚得很,他讲不出道理,他先是把知青当成狗屁不通个傻子,后来又依靠贼回子搞特务统治,以为抓住知青自私自利的心理,可以用扣工资来威胁知青,但是都错了,贼回子没有威信,他只是想博得连长的信任,在随后的班排组建中能捞个一官半职,本来是想当个排长,后来发现排长都是真正的干部编制,不像上学时候,用他爸爸教的马屁术就能即刻成功。他还得想办法入团入党,目下看来,还是遥遥无期之事。

当他竭尽全力出卖知青时,却不免胡编乱造,把个连长引入沟中,现在势如骑虎,贼回子不知干什么好,连长也不知干什么好,而我们继续吃饭聊天,唱歌唱戏,这唱歌唱戏,老石又有了进一步发展。

因为中国歌,中国戏不知为什么老是提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让人唱着,老是好像在向别人说自己家里的事。老石是反面人物,而且是老三届的,加上蹲班,不知比我们大几岁,虽然出身无产者,但极有可能是出身于流氓无产者,因为他不光会唱样版戏中的反面人物,他还会唱旧戏中的反面人物。

他此时提出一种改良方法,就是凡在歌词,戏词中出现爹娘、奶奶、爸爸妈妈一类称呼时,一律改为你爹、你娘、你爸你妈、你奶奶,这一改革大受欢迎,一下大家感到唱歌唱戏获得了巨大的艺术生命,每人都提高了嗓门儿,有意把这些改革高声唱出,让人人听到,让人人知道自己接受了改良,自己掌握了新唱法,自己的演唱在改革后提高了一大步,后来在几个特殊人物老石又做了安排,比如李奶奶改为你奶奶,沙奶奶改为沙你奶等,改就改了,旧戏能改成样版戏,就说明能改。歌也有改的,比如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就改成听你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我一直唱到今天。

那天晚上,有人来告诉我,贼回子向连长汇报说你思想反动,而且说反动话。我想这事儿不能轻易放过,因为我经不起这种汇报,这一旦流传开来,后果会很严重,有坏人会利用。我得到马号找贼回子一趟,牛二要同我去,并且讲要狠揍贼回子一顿。

他不懂我心思,他只是恨贼回子,他认为贼回子冲我来就是看不起他。他不知道这出身是什么意思,这次贼回子还是针对我那句话,我曾说过:我除了出身不好哪都好。他对连长讲:出身不好就是哪都不好,不可能好。还背了那段毛主席语录: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连长还真让他打动了,说咱连出身不好的多了,我有办法收拾他们,但是对知青还不能下手,要看有没有现行活动。

我到了马号,抓住贼回子,对他讲,那话不是我讲的,是大人物讲的。你其实是反动分子,你想想,马恩列斯毛谁的出身好,出身好能上学吗?能写书吗?除了出身不好,他们是不是哪都好?你来这套是找倒霉呢,我要跟大伙儿说说,再找连长。牛二在旁边讲他就是反革命,打了白打,贼回子还就被我吓住了。直说没错没错,你那话没错!我说那是有名的话,是大人物说的,不是我说的。

从马号回来,牛二说没打上贼回子,有点不痛快,躺到炕上唱戏,我为了安慰他,又跟他学了半天戏。夜深了,一屋人都睡着了,一个人悄悄对我说,商量好了,明天还不上班。

第二天早上,到食堂吃好了饭,走到机务排门口,看到一个哈市青年从东边山上刚回来,穿了一身的劳动布工作服,脚上是高筒雨靴,手上提了一个小号的手提旅行包,放在地上,打开一看,是约有7一8斤的猴头蘑。以前只是书里和传说中知道,现在是亲眼看到,而那一个个大小不一的蘑菇又是像极了猴头,我蹲在地上看着,鼻子闻到味道,真是鲜鲜的蘑菇味道,那人打了盆水洗脸,别人问他在哪里釆到,他讲一上山就采到了,别的没啥,就是蚊子挺多,问他怎么吃?他说不吃,晒干收起来,寄回家。

这样也就没有人再往下问,那人洗完脸,收了猴头蘑菇,就吹起了口哨,这口哨吹的嘹亮,歌也好,就是首解放军下马停一停。后来由于多人喜欢,于是有多人去学,没有人学成,只有常毛吹得有点意思。

中午,有人传说,机务排死了一个人,一个哈尔滨知青,是淹死的,就淹死在金龙岗脚下那片水中,就是我们来时乘拖拉机渡过的那段水路上。据说是他妈从哈尔滨来看望他,但是路被水淹了,就过不来,只好住在团部。但是好几天了,母子咫尺天涯,不得相见,思念日切,只好各自想办法。

这母亲问得了道路,就是从团部北边渡过那水中挢,当时也不通,但有渔船摆渡,渡过三池子,穿过老王坟,步行先到六连,再向北向东到七连,沿七连路向东走,在尾山南边向南到八连,从八连向南穿过八十二晌地,穿过林子,再向南向西就到了二队,一个城市妇女,如此的穿山过河,越陌渡阡,徜不是为了儿子,谁肯为之?而那儿子徜不是为了这革命的上山下乡,何以抛家舍母的到这孤岛般的二队来?这女人不知走了几天,这儿子却不知道,又是想念,又是挂念,所以这一日下午,忍无可忍,怀里揣了四个馒头,手里提了一把镰刀上路,要步行到团部找娘,而这一路,就包括涉过那些从三泡子漫过道路的水,但他不会游泳,他可能是个听妈话的孩子,只会吹笛子、跑步。

他此时只想看到他母亲,他不晓得对他这不会游泳的人来说,黄昏时渡过那片水是多么凶险!公无渡河,公竞渡河,渡河而死,将奈公何。

他死了,他淹死了。他沿着路走,路上的水并不深,但是下午的水是混的,天色也有些晚了,走着走着,他看不清路径,就走入了路边的小沟,这小沟里的水也不过比路上深一些,如果冷静,也不要紧,但这路中央有一涵洞,洞的两头各有一个小水坑,他本已慌张,此时又踩入这水坑,水更深了,他倒下来,挣扎,但不会水,他脚在前头在后困在了涵洞里,他死了。怀里的馒头漂出水面,被打渔的人看到,捞出他的尸首,拖在船尾,过一会儿,看到有人走下金龙岗,叫来一认,正是自家兄弟,这女孩儿就在这里守着,那男孩便飞跑回连报告消息。

此时我们只是听说,连里不会让我们知道看到,这时也有人指着机务排那窗户说:三年前,这窗户上就曾吊死过一个人,那人是本连的会计,吊死在窗棂上,留下三个孩儿。

我们都是听众,连看客都不是,我们没有想到的是,就这么个二队,就这么些个土头土脑的人,就逼死人么?我们觉得这地方残忍凶险,不似人世。夜里,总有人讲些恐怖故事,反正我撒尿是不出屋了。爱怎样怎样!

两三天的光景,没有人再来找我们上班,而别人却是工作依旧,我们的日子,除了唱歌唱戏,又多个讲故事的内容。但讲的基本都是文革中看到的打人,抄家、武斗、自杀、上吊、跳河、跳井、这一类各自看到的运动故事,这些事不希奇,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儿是经常发生的!讲了这许多的故事,可大家还是纳闷儿,怎么死了人,连里倒清静了,也没有人催我们上班了,也没有人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们就是自己听说,自己添枝加叶,发挥联想,却没有任何官方消息。

那时我们还年轻,我们不懂,甚至猜不到一个单位出事之后,首当其冲的是要封锁消息,要勿使人们知道真像事实。然后领导聚在一起深文密纳的重新构造一个事实,一个说法。目的只有一个,尽量把责任推给死者、弱者,尽量推托责任,撇清干系,这是做领导的第一要务,最终本领。

几十年来,我们都看到发生了那么多的大事、小事,经过有为的领导处理之后,你就再也看不到真像,然后黑不提白不提的所谓淡化,你就忘了。几十年后再提起,还是左说右说,公说婆说,却离真像是越来越远,以致没有一件事可以澄清。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争论,但那时我们还年轻!

出于渴望见到真像的心理,我们流行起看瓜,我一直以为就是因为知青想要揭开帷幕看到真实,才会流行这恶劣之极的游戏,也许不是这样,但事实上就是在渴望知道那人死的事实时,我们开始流行看瓜。

人怕看,确切地说是有的地方怕看,正如领导一样,做事怕看。如韩非子所说:事以密成,语以泄败。那时我们还年轻,不知道有隐私权,知情权,也不知有什么保密条例,只觉一天到晚都是领导在说话,现在出事了,大家伙儿等着你说,你又不说了,连上班也不说了,连扣工资也不说了,你们真是不解人意,而你们不说,却是不能解决我们想听到实话,我们想看到真像。但是这里就如一只密封的罐头,只有密封了,里面的东西才不会变质,而我们却是即像在里面,又像在外面。

何以解忧,唯有看瓜。先头是牛二、皮子、小豆儿、臭杨、毛驴、还有我,先找了几个看了,被看的人大呼小叫,极尽挣扎,有的甚至事后拿刀动扙,最后都被我们说服并加入我们。我们有时是先商量好再下手,就如三班衙役拿人,有时是临时起意,相互过个眼神,就摸上去,此时有如东非草原上的土狼。有时一人尚未看完,另一人在边上废话,就立刻弃了这个去抓那个,那时经常可以看到有人抓着裤带飞跑,有时后面有几人追,有时也没人追,那时只有人大喝一声看丫的,即刻就有人遭了毒手,一时节是人人谈看色变,视看如虎。

后来连里要给我们安排个领导,当个代理排长,也就是贼回子巴巴结结要谋求的那个位子,这人是个哈尔滨知青,人很好,不苟言笑,他来到我们房间,很正经的和大伙儿聊天,没有五分钟,弟兄们又看起瓜来,一连看了三个,他只好走了,到连里辞去这工作,连里领导苦留不住,只好另外安排。很快找到一个老光棍儿,是个志愿军转业人员,先转到哈尔滨氿厂,赶马车拉氿瓶子,后来犯了错,落到这里,对这志愿军小时有所了解,那时常在街上看到断手断脚的人,断手的有空袖管儿,断脚的跪在地上,腿下垫了胶皮,用手走路。

小人书里,学校课本里都讲到黄继光、罗盛教、扬根思、邱少云,多种英雄人物,打得美国够呛。文革时跑来一些志愿军俘虏,就是被美国人俘虏的志愿军,到处讲用,讲他们在战俘营怎么和美国人斗争,这让我们觉得美国是一群大傻逼,都抓住了,还管不了。讲了一阵,有文件讲不要听他们的报告,是瞎说的,后来就觉得这最可爱的人不实诚,还带胡说的。

这排长就来了,脸色极暗,似乎全部脸都是一个颜色,个头不高,最大特色是眼睛不看人,一说话就低头看地,四处乱看,嘴里却是与你讲话,我们看他也没啥威力,也没人理他,后来开始干活了,上东边林子边上有一小块麦地割麦子,还没走到,路过路南菜地,他让我们拔几个萝卜吃。

我们一听这话,觉得他不错,不是拔萝卜吗?这个内行,我们进去,手里都有镰刀,不知砍了多少罗卜,才挑了几个好的回来,给他一个,心想这排长不错,不愧打过美国鬼子,一天一棵麦子也没割。

第二天一出村,我们三下两下就扒了他的裤子,用镰刀挑着走了。他光着屁股不敢在路上走,钻入路北的玉米地,先是威胁我们,不怕,后是央求我们,不理,一直走到地头,我们也钻进玉米地,让他烤玉米,没柴禾,找去!他向东走到玉米地头,看到路上没人,快速穿过,再伏身穿过那块麦子地,进入树林捡些干树枝,又原路回来,抱了柴禾,我们都夸他是志愿军偵察员。他点了火烧玉米,大家吃完,他把玉米芯一根根插入地下,把火堆也用土埋了。又得到大家夸奖,他求我们把裤子给他,我们说下班就给你,他说那现在就下班,我们站起身就走,他还是要裤子,到了村口,把裤子给了他,他穿上对我们说明天可别这么闹了,我们的意见是看表现,说实在的,一天有一个光屁股男人在你眼前转,真没劲,可这些是后话。

眼前是连里下了通知,生产队里开大会,指导员作报告,讲形势、讲政治、讲纪律,死人的事就包括在讲纪律里。

第二天,男女老少齐集晒麦棚,天气不冷不热,晒麦棚有穿堂风,一个蚊子也没有,只有一个问题,不能排排坐,只好高低随意如花果山的群猴,好几个人骑在房梁上,领导一来就被赶下来,只因此时当着大事,没人言语,专等这指导员来开这第一次大会,来作这第一次报告。

有座粮囤的底坐本板较长,有一块伸出来,指导员就站在这块木板上,比一般人要高一些,他站在上面,手里拿了一个本子和几张纸,抬起头环顾四周,四周坐滿了他的下级,他便志得意满的打开了那几张纸,那可能是他今天要讲的内容,或是提纲,我没注意。我只是看他面相,我宗大爷告诉过我,看人要先看面相,心好的人面相就好,长得难看的人必是狠辣之徒,有蛇蝎心肠。但是,这只是观其善恶,不是看本事,看本事不能以貌取人,看善恶一定要看相。此时,我便是抬头看定此人相貌,中等个,中年人,一头乱发,脸色蒼白,母狗眼,吹火口,牙齿纷乱,两个嘴角呈白色,很醒目,耳朵软,长得靠下,有点耷拉的意思。他开始讲话了,口水从两个嘴色流下来,不讲话是不经意的流下来,讲话时是根据情绪高漲的程度决定流速,那天他讲的内言挺多,有的地方很激昂,他有些亢奋,他忽左忽右的扭着头,对着四下里的人们讲着,那口水就急速分沁,急速流出,甩了两肩膀头子,淋漓而下,胸脯子都湿透了。

内容很重要,形势很紧,要准备打仗,要加强战备,要防止敌人对我搞突然袭击,现代战争有好多是搞突然袭击,美国袭击日本的珍珠港,就是采取突然袭击的方式。政治上是要开人大了,我们兵团也选出了人民代表方树松同志。最后是讲纪律,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不加强纪律性,革命不成功。

北京知青初来乍到,一天到晚牛道哄哄,到现在没上班,最严重的,是我们二队有个哈市青年,不经请假,擅自离队,一个人要跑到团部去看他妈,看他妈,你什么出身?你去看的是什么人,亲不亲,阶级分,脱离组织领导,后果严重,淹死了。毛主席说: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死有重于泰山,死有轻如鸿毛,这鸿毛就是鸟毛,轻如鸿毛就是死得比鸟毛还轻。还有新来的北京青年,唱什么黄色反动歌曲,流干了眼泪望北京,想家,你是革命来了?还是想家来了?从今以后,不许望,不许想,我说完了,散会。

一听散会,我们一哄而起,跑出了晒麦棚,穿过大路,跑进宿舍,躺到炕上,抽上烟。其实领导没安排讨论,可还是有人讨论,有人发言。牛二先说的,牛二说:我是第一次见到指导员,以前学校军宣队有个指导员,那个指导员哈拉子可没这个指导员多,我刚开始坐得离他挺近,后来看丫的哈拉子一甩老远,我怕甩我身上,也不知这流哈拉子传染不传染,我有点怕甩着我,我坐外头去了。

皮子说:这是病,没听说传染,我们管这叫哈拉皮子,我小时候就流,所以外号叫皮子。

老砸说:这是病,是遗传病,不传染,我们上学的时候,有同学会流这哈拉子,我们给起外号叫烂屁股。没想到咱们指导员是烂屁股,烂指导员。我不爱听丫讲话,瞎逼咧咧,说淹死那个哈尔滨的,出身不好就不算妈了,看看出身不好的妈,就是替剝削阶级去死啊?还说是死得比鸟毛还轻,死得比鸿毛还轻就够轻的了,还告诉说比鸟毛还轻。

牛二说:我妈是不会来看我啊!来了,我也不去看她,省得死了比鸟毛还轻,我他妈的是掉坑里了!我不远万里来到二队,就闹得个死了比鸟毛还轻,这孙子Y的死了才比鸟毛还轻呢!

老砸冷冷的说:我死了可能是轻如鸿毛,但我活着是比泰山还重,我就是活着比泰山还重,死了以后的事我管不着!

我喜欢老砸的结论,我说:我也是活着比泰山还重,我死了也是比泰山还重!而且我也死不了,像妖怪一样。

牛二说:唱戏怎了,他说不让唱齐楚燕韩,我就唱,天天唱,唱谁都话该!

讨论完了,就这样认定了,烂指导员,是因为流哈拉子,取名烂屁股。因为他说淹死的知青出身不好是替剝削人民压迫人民的人去死,死的比鸟毛还轻,我们不会死,我们活的比泰山还重!另外,唱戏,天天唱齐楚燕韩,谁不爱听,活该!

又过了两天,我们开始上班了。就是到埸院干点杂活,干了两天,队里要讲阶级斗争,就在场院开批斗会,有现成的地主,历史反革命,还有坏份子,开会就是斗争他们。地主一名,无可争议,就是地主。那历史反革命却不认帐,烂指导员和连长他们认定了他是个还乡团团长,有血案,自是罪大恶极,可他不承认,他说他是贫农团团长,是抓住和打死那个还乡团团长的人。后来运动太多,他又经了屡次的迁徙,不知怎么的就成了那还乡团团长,定了个历史反革命,一逢运动就要挨斗,就要劳改,还要挨打。一此时斗争会上,他还是不认帐,有党员贫农就揪了他的领子打他耳光,老头了是个大个子,大脑袋,自然是大脸蛋子,那耳光打得啪啪响,但是他脸色挺黑,也未见有啥变化,很经打,看来是打惯了。他老婆也被抓来陪斗,没有名字,就叫个张刘氏,这老太太比老头子岁数大,一身黑衣,又矮又小,像是一只将死的乌鸦,但是说话声音凄厉,听了半天,有人翻译,才知也是在翻案,不认帐。

坏分子有一个,所以坏,是前些年闹饥荒,偷了五十斤谷子,定了坏分子,偷东西定为坏分子,理所应当,他本人表现也算老实,后来我和他打交道认为,他就是不偷那五十斤谷子,也应该把他打成坏分子。

北京知青批斗会开多了,就这规模的批斗会,整个就是一个没劲,不就打人老头嘴巴吗?不就是揪住老太太的脖领子乱晃吗?看都懒得看,不过这倒看清了每天在这游荡的一些家属老娘们儿在干啥,她们把西胡芦放在一把扣放的镰刀上转,那西胡芦就被片成薄薄的长条,问干什么,说是晒干后冬天吃,后来总是下雨,没有晒干就全烂在场院了,没想到这西胡芦爪烂了还挺臭。

开完批判会,按系列算帐,齐集食堂吃忆苦饭,照样唱了天上布满星的忆苦歌,男生觉得没意思,女生倒是一项一项的挺来劲,有人看到后说:这北京青年要是光要女的,不要男的就好了!想得倒美!

开过了批斗会,吃完了忆苦饭,唱完了天上布滿星,抓革命的事情告一段落,然后就是促生产,就是上班,而且得干活,此时有了新任务,场院扬场,是用机器,卷扬机,底下有刮板,刮进去有个转动的宽皮袋,转着,一下扬出老远,有老职工在前面顶着个麻袋,用扫帚扫着麦鱼子,就是不好的麦子,有的带着壳,好用来喂猪,干了两天,还没有轮到我,我见这帮人没有骂人,有些奇怪,就问他们是不是很好玩,他们讲也不好玩,也不累。

我说那今晚上你们干活我看看去,他们说今晚就是你的班,你看什么看,这时牛二说:我不是爱扬场,我是爱吃夜班饭,我一听夜班饭,赶紧问什么夜班饭,怎么还有饭呢?他们讲就是面条儿,面条儿!我他妈多少日子没吃面条了,你们丫的天天夜里吃面条儿不说,还不告诉我,问了这么半天才提这事儿,要不是今晚上我上班,你们是不是还不打算告诉我啊?哥几个哈哈大笑,说我们吃了就忘了,谁知道你急成这样,可真够馋的!问是什么面条?就是一个汤面,倒挺香的。

别说了,盼天黑,今晚上你看我的,那时食堂是每天馒头,然后菜汤,但是有辣椒酱,随便吃,馒头也随便吃,死伙,每月原来是46斤粮食定量,说了个理由,每月就少了一斤,变成了45斤,钱的标准按中国人民解放军陆军水平,每月伙食费I3块5,但伙食不咋样,就是馒头菜汤,我自从认识了二老板子家的两条黑狗,就每天带几个馒头去找它们,喂它们,以期搞好关系,那样它们就成了我的狗,可是很费馒头,我拿不了那么多,就托牛二,牙包子帮我,拿了几次,都觉得我这事干得荒唐,没人喜欢帮我,我就只好夜里到食堂去偷,一次偷个二三十个,可以用几天。

天天吃馒头,就是今天,我一闭眼睛,还能回味二队那馒头味道,有辣椒酱,有人夹在馒头里,丝丝哈哈吃得鼻尖冒汗,可我不成,我怕辣,我每顿只能吃一点儿,所以宿舍里一直有半脸盆红红的辣椒酱,上面盖个报纸,吃饭时打开,你一勺我一勺的舀走了吃。

这夜天色终于有点黑了,我盼了半天,此时装扮停当,准备上班扬场,特地借了牛二的大饭盆,半夜吃夜班饭用,吃面条用。上班了,不熟练,干了不到两个小时,卷扬机老是坏,管机器人让歇会儿,就回了宿舍,宿舍里不上班的人都躺下了,哥几个看我回来,问怎回事儿,我说车坏了,他们说机器别老坏,扬不了场就不开夜班饭了,我知道他们是逗我,出门时我舀了两勺辣椒酱放在炉子上,就扬场去了。

果然还挺好玩的,可过了一小时,又坏了,我就又回到宿舍,这时他们困了,睡着没睡着的都已不再理我,我看了看炉子上的辣椒酱,只是有些干了,炉面也不烫,我看了来气,一气把半盆辣椒酱都扣在炉子上。我就扬场去了,这次机器没坏,一直干到半夜,下班吃夜班饭,回到宿舍拿我借的大饭盆,一到宿舍门口,看到好多人在外面,问怎么不睡觉啊?说太呛了,哪屋烧辣椒呢?

我赶紧回到我们屋,炉面辣椒酱烧得红通通的,我打开炉盖把全部辣椒酱推进了炉子里,这时发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大饭盆也不见了,赶快跑到食堂,两大盆面条全被他们给吃光了,我们说了半天他们是冒名顶替吃光了面条,要求重做,炊事班只给了半桶开水,吃馒头。

第二天,我问谁都说不知道,没人到食堂吃什么面条,也不知道有烧辣椒酱的事儿,这事儿急得我以为自己记错了,要是我没错,那就一定是牙包子出的主意,因为我知道,只要有面条吃,他睡不着!

雨水大的超过往年好多倍,机车无法下地收麦子,用两辆东方红拖拉机牵引一台康拜因,还是打误,地里的麦子收不上来,场院麦子没多少,扬了三天没的扬了,就只能一人发把镰刀下地割麦子,但麦子在水里,割下来也要水泡发芽,干活成了扯淡。扯淡也得干活,于是废话就多,人有禁忌,关系还没有磨合到一定程度,说话不注意就能伤人,而且不经意间会伤的很重,这天下午,驴就在不经意间伤到了马,而马就举起镰刀,钩在驴的脖子上,本来也没想如何,驴一慌,躲闪一下,那镰刀就在驴的脖子上割开一道十几公分长的口子,血流如注。

每人都懂,如是伤到动脉,那一会儿就野有死驴了,二人见此都已吓坏,众人用衣服包了驴脖子,抬回连里,连长大声骂马,又讲连里没车,只有抬到团部医院,找了几个人,都是亲朋好友,抬了就走,本来没有我的事儿,但驴是我小学时同学、朋友,我放心不下,也跟着去了。到了金龙岗,驴血己止住,大伙儿也累了,歇会儿,让我打个前站,看如何能渡过那片水,我就先跑着去了。

我到了金龙岗脚下,看看水势,就知水从北来,而且比前些时弱了些,我即向南走,看清草的高低,即知水的深浅,向南走了约二里路,我向西开始渡河,我有把握,只是绕了些路,等到我渡过河开始向北走时,就看到一辆拖拉机开进水里,我知道是连里派来的,我飞跑想赶上那车,那车不等我,快速开去了团部,但我也不怨他,因为驴在车上,驴需要治疗。

我就一个人走去了团部,到了团部,和大家会合,说缝上就好了,正缝呢,不让咱们看,问我怎么过来的,我说往南走二里地,基本就没水了。大伙儿都说那哈尔滨青年死的冤,早知道走你的路,哪至于死得比鸟毛还轻啊!说到这想起马,被连长大骂,很担忧,都有些不高兴,觉得这儿的人是不是和咱们有仇啊?怎都这德行啊!吃了饭,我说我去找麻子,明早回来。

我就一个人走了,穿过加工连,到了七连,找到麻子,聊了半天,结论是还行,就是这领导差劲,相互叮嘱要当心,晚上睡觉时,看到曹操,也是多年朋友,军人子弟,正在那里蛋逼斯大林呢!我就烦他这动不动斯大林怎么说,因为史太林我是一点不懂,我也有点看不起史太林,牛逼哪来的赫鲁晓夫哇?毛主席就知道谁是中国的赫鲁晓夫,才发动了文化革命,才发明了上山下乡,我才来到你们连。

第二天一早,我又走到团部,见到大家一起往回走,我讲今天我就从这儿过河,我看它淹死我!其实我心里有数,水没有以前深了,而且沉淀了一夜,必可看到水底道路。再一个我会游泳,不行游过去,昨天绕路是为了渡驴过河。走了一阵儿,到了河边,我脱光衣服,用手抱着就下了水,水清彻见底,他们等着我渡过没事儿再下水,我很快走到中间,清楚看到那哈市青年淹死的涵洞,我走了过去,我不是不信鬼神,但我不怕他拖我下水,我气盛,人气盛则神鬼不侵,我鼓足勇气力量,就要到岸了。

忽听后面他们哈哈大笑,而且大呼小叫,回头一看,有一只船,他们正在上船,真他妈的,我的壮举一刹时变成傻瓜行径。我上岸,我穿好衣服,我等船到岸,他们下来,船要回去再渡剩下的两人,我爬上船,我要一起去把那二人接回来,稍公先不肯,看我不听,也就让我去了,行船时和我说,这淹死的人,就是他发现的,后来领导就安排他摆渡,他在北边老水处下粘网,看到有人就过来,昨天他没有看到我。

船过去载了那两个人,回来时到了涵洞处,他指指点点讲了发现那淹死知青的经过,我看清了,以后几年的日子里,我每次步行路过那里,我都停住看看,那涵洞向东不远处有座小挢,我多次走到挢下,看到过水中一尺多长的鲶鱼和潜水的水耗子。

我起个大早,着急忙荒的赶回连队为什么?就为了不耽误上班。到了二队,食堂已经开完饭了,我赶了一早的路,饿了,只好在喂狗的馒头里挑了个漂亮点的吃着就跑到场院。一看队伍己经排排坐好,这二队开正经会有个坐法,知青坐一边,老职工分两拨,一拨是出身好的,坐一边。一拨是地主,还乡团长,坏分子,以及全连出身不好的人,坐在一边。里边还有个小孩,是吊死在窗棂上的前会计的儿子,是放马的,我们平常就叫他小马倌儿,马骑得极好,后来我到马号骑马,他和我说当知青真好!我要是知青就好了!我听了这话,想起一个童话,是讲一只兔子看到自己被天上老鹰抓,被地上的狐狸抓,人抓,感到生活真是没有出路,于是来到河边准备投水而死,跑到河边,却见青蛙受了他的惊吓,扑嗵扑嗵的跳下水去。兔子想这世上还有连我都怕的动物,他们怎么活呢?兔子决定放弃自杀,勇敢的活下去。

我想就这么个破知青,于他却是不可得的身份,真是可悲。后来他说他不敢让我骑马,但是可以教怎样骑,我也同意不难为他,只是觉得可悲!

二队这种开会坐法,可能是烂指导员的发明,上次开批斗会就是这种坐法,我不明白,问了别人,才知道什么意思。烂指说了,将来知青也要分开坐,和老帽儿一样。

我跑到场院,找到地方坐下,原来讲什么不知道,这时烂指停下来问我,问我昨天去哪儿了?团部,我回答说,上团部干啥去了?我说驴脖子受伤了,送他到团部医院看病。连长说:谁让你去的?谁批准你去的?你向谁请假了?谁让你夜不归队的?我说:我自己去的,没请假,夜不归队是太晚了,今早这不是回来了吗?此时就听烂指一声断喝:站起来!我就站起来。烂指让我站到前面来!我心想这是要批斗我啊?这我早有心理准备,我出身不好,别人不会放过我,一定有一天我会走上台去,接受批斗,不管我有没有错,我都会走到这一步。我后悔刚才没说是连长派我去的,然后一口咬定连长知道我去团部,此时觉得这世道就是一句实话也不能说,因为所有拿到权力的人,都无所不用其极的坏。而像我这样的人,始终就是他们的靶子,早打晚打都要打。哀北海之终不免矣!鲁迅说。

此时我便昂首阔步走到台前,准备接受无产阶级专政的暴风骤雨,全队的人看着我,我无所谓,我无可迴避,只能引颈就戳。

但是昨晚外出不归不是我一个,还有一人,也是我朋友,叫哈子,他也去了七连,是从小路穿林子插过去的,住了一夜。今早从南边林子赶回,此时也来到埸院准备参加会议,连长一看见他,便大声吆喝他过来,站到前面来,他本来以为我惹了祸,走过我身旁时还停下看了看我,现在让他上来,他不来,连长去拉他,他就躺在地上打滚,烂指发威,喝令两个机务排的知青把他押上来,那二人走到哈子面前,正要下手,哈子站起来,用手指着烂指的鼻子破口大骂,先是操妈日姥姥的村家词话,随后大骂二队之不堪,三句五句即扯到那淹死知青身上,接着就一口肯定是连里害的,要负责任,最后是死于鸟毛的说法。

知青此时兔死狐悲,群情激愤,你一句,我一句,会场秩序大乱,烂指瞠目结舌,一任哈拉子流到脚面。哈子还不过瘾,冲进晒麦棚,抄了一把四股铁叉,大叫我跟你们丫的拼了,和牙包子招数一样,他俩都是上海人,同乡,烂指一见,大吃一惊,急呼拉住他,劝劝他,一边回头大喊,散会!散会!

我们一哄而散,我知道,我相信,我有神明护体。哈子也有,就是他的出身,他骂够了,闹够了,留下一句话,我他妈不干了。烂屁股也好,连长也好,是不是试试扣工咨啊?贼回子认为是要试一试,可他害怕哈子的四股叉,叉腿上也不行,可是连里又不甘心白白的闹了。

大田作物还没成熟,就这麦子就收不上来,去多少人也是没用,这里是老团老队,这点地,这点活儿没有知青也是能干,现在多了一百多知青,还是干得费劲,烂指想趁着这会儿有点时间,抓一下劳动纪律,以便振一下声威,要不然这麦子不知干到哪年哪月,大田作物又熟了,那就真拉不开栓了,再者了,我是指导员,我会抓阶级斗争,过去人人都听我的,现在不听了?不行,谁敢不听我的?让他难受一辈子!

于是支部会,党员会,老职工会,知青骨干会,老知青会,女知青会开了个遍,要的是先打招呼,然后四面围剿北京男知青。抓住典型,劳改,出身不好的坐到那边去,看谁不服?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安排金钩,准备钓鱼,大家也是心知肚明,心里只有一句话,别惹我,因为我活得比泰山还重!

天下雨,那时有个说法,叫做自然影响停工,不上班。外面下大雨,吃了早饭,照样唱歌唱戏,唱法是老石改良过的,没唱多会儿,连长带了几个人进来,都是男的,连长繃着他那铁皮脸,手插在腰里,这是习惯性动作,是标致,我们知道,下一个节目是一声大喝,所以我们不看他,没他一样,接着唱,大声唱,要撂往常,也就唱两句之后,他就大喝了,今天他多憋了一会儿,他有准备,我们没有准备。

所以我们挺纳闷,想着今天怎么不吼了,可是已经叉腰了,叉腰就得吼啊,想着嘴上不停,还是唱,不吼接着唱,想着唱着,就听一声大喝,点名!这词新鲜,声音又大,大家一下停下来,看看啥事呀?有人看看窗外讲,还下雨呢,上班的不行。连长大声说:点到名的出来。有人问干吗?有人回答到连部走一趟。这时又有人说:是红部提人吗?接着有人大笑,因为这是电影里的话,连长又是大吼止住笑声,向身边一个他带来的知青说:点名。那人举了张纸,大声念道:第一名,操刚。大家又是大笑,这是个人名,他发音不准,第二名,这时有人抢说,操桶,于是全宿舍又乱做一团,连长的铁皮脸也繃累了,对那人说:直接念名字。下来念了几个人名字,牛二、老砸、皮子、牙包子都有,我以为会有我,但是没我,这些人起来,穿衣穿鞋,准备连部走一趟。只有牙包子不起,很简单,不去,不去连部走一趟!连长一回头,他身后两知青立刻窜上前来,一左一右向牙包子身边走来,看样子是要动手,不去也得去。我们心里都做了准备,此时却见牙包子腾身而起,骂了一句,第二句就是经典的我和你们拼了。一边说一边在炕沿上跑来跑去的找家伙儿,全屋人一起喊:拼了、拼了、跟丫拼了。牙包子一边找家伙,一边哭,一边骂,最后从不知谁的行李下撤出一块大板子,高高举着找人,此时那两青年早跑到外面去了,连长一个劲儿劝他冷静冷静,好好休息,说领导就是找你谈谈话,今天不谈,过几天再谈也行。那哥几个一看这景,料也无妨,就和他们去了连部。

我们怕他们吃亏,也都去了,牙包子都去了。到那一看,还真有准备,烂指为首,身边是副指,一个姓佟的复员军人,很年轻。还有一个也是复员军人,也很年轻,是机务排长,这小子自命不凡,总披件黄呢大氅,一天到晚牛逼哄哄,我们见惯了穿这种大氅的军干子弟,见他也穿一件,以为是他爸爸传给他的,一问之下,知道是参军时别人送的,日本人的,他一天到晚披着,大伙儿看出这是一个真傻逼。

他倒霉找皮子谈话,皮子个矮,脸长,平时坐着像个狒狒,一张利口,无人能敌,人言是怕兵不怕官的人,怕兵是因为怕打,不怕官是因为官一般不打人,所以他最奉行有理讲理四字。此时走进这屋子,有把椅子,走过去坐下,那机务排长待他进来关好门,一回头他已坐在椅子上。这椅子本来是他用来自己坐的,然后让皮子站着说话,好有些气势,但此时皮子已坐下,又不好赶他起来,怕没谈就僵了不好,想着先谈几句,双方亮明了身份,皮子也就会把椅子让给他,那好他再坐下,好好的和这小子谈一谈,包括这不问价就坐椅子的事儿。

于是就问皮子,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皮子反问。

我姓邓。皮子又问他:你是干什么的?

他回说:我是机务排长。

皮子说:那我是机务排的么?你拿我当机务排的了?那机务排长说:我是支部委员。

皮子说:我是党员吗?咱俩挨得上吗?以后你别他妈再找我。说罢,站起来走出屋子,直接回宿舍了。

这排长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好像还是没想明白,记起还有任务,就到那连部又请来一位,牛二,这次他聪明了,他开着门,自己先走进门去,先坐在椅子上,等牛二进来,他让牛二关上门,关什么门啊!牛二不关,就站在门口,这排长聪明了。他对牛二讲:我姓邓,是机务排长,你叫什么?牛二说:智民。你不是叫牛二吗?是牛二,叫智民。牛二解释道,你是哪两个字?就是智民啊!问你是哪两个字儿?痔疮的痔,国民党的民。那排长写了个民字,空着没写痔,不会写。

问牛二你这痔字怎么写?

牛二说:你没上过学,不识字吗?是知青吗?

排长说:不是。

牛二说:指导员识字吗?

当然识字、不识字能当指导员吗?

牛二说:问指导员去。

排长就拿了记录纸去问指导员,这回牛二坐到了椅子上,点上了烟。

那排长回来就说:你起来,我得写字,

牛二伸手要那纸,问:指导员会写吗?

排长把纸给他看,他看了一眼说:不对。

接着拿起笔来,在那纸上写了智民二字。

排长说:你不是说是痔疮的痔吗?

牛二说:你丫才痔疮的痔呢!这个字是痔疮的痔,这个智是智慧的智,智民就是有智慧的人民。你不识字你赖谁啊?我是知识青年。不和你谈了,走了。

他也走出屋子,回宿舍了,我们看到这儿,我们也回宿舍了,牙包子说:早知道这样谈话,那我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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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一群北京男知青客真是一帮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不听话,不上班,不接受教育。目无领导,整天惹是生非,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可见,这再教育是个很艰难的过程。推荐阅读。编辑:邵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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