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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作者: 咕噜 点击:994 发表:2020-12-10 09:23:19 闪星:2

火车就这样无情无耻地开了,初时我也有些心绪不宁,想着好不容易长大了,却落得个远去他乡。想想我妈无奈的样子,是有些可怜。兄弟又是如我一样的不听她的话,每天下班,还未到家,即已有人追着告状。都是我们一天在外惹得祸,她没办法,只能给人道歉,说些好话,回家后也不能把我们怎样。后来渐渐长大,对告状人打击报复,也就没人敢轻易告状了。可是后来让我妈着急的事都是政治上的大事,这些事我们知道,但是无能为力,因为这是世道。现在我走了,远去他乡了,身在江湖了,更加的身不由己了,别说我妈,我自己怎么活还不知道呢?往好了说是全国山河一片红,往坏了说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全校来了一百多人,一个车厢肯定是装不下,有一些人就被安排在了别的车厢。但是,凡是二货都在一个车厢,什么是二?就是二队,也叫二连,是原农场二级编制时的番号。现在改兵团了,团里领导都换成了现役军人,有领章帽徽的军人,他们一来,喜欢三级编制,连上有营,营上有团,这样更像军队,官当着也比较过瘾。二来呢,原来的农场干部要安置,有了营级,可以消化好多人,现在我们是二连,弄不清楚就是二货,后来编入二营,从营上说,还是二货,还是这些人。

但是现在,他们就是一群懵懂的二货少年,他们有男有女,他们在聊天睡觉吃东西,所吃的东西,有的是从家中带出来的,有的人就吃着面包。这面包是组织上发得干粮,每人十五个,有的是几个人的面包装在一起,大大的一网兜。

我还是和牙包子几个人坐在一起瞎聊,边上是女生,但相互并不说话,紧靠着我们座位的是牛二他们几位。牛二不叫牛二,他叫智民,自称牛二。后来这习惯传染了我们,我们所有的人都自称牛二。此时我们初相识,各聊各的,骂人话怎么免得了。这时就来了一个老头制止我们,一下就把这些日子的不痛快刺激起来,这老头是个工人,去年组织工宣队攻进了清华大学,在清华大学搞了一阵子工宣工作,就以为懂了教育,从清华大学撤岀后就被派往我们学校工宣队,他以为清华大学的教育他都取得了胜利,这中学的工宣队对他是大才小用。其实他就是童工出身,只认识几个字,就靠着早起到车间打扫卫生,向领导积极反咉一些工人的言论和表现入了党,他挂在嘴边的话就是,组织上对你们太客气了!到中学后,这学生好多都是工厂子弟,也认识他,对他尊重有加,惯坏了他。从此背手走路,不背手不走路。进校三天即找我谈话,一上来就提出身,就用我妈我哥威胁我,我有顾虑,一言不发,回家向我哥打听这人,我弟在边上听到,一连揍了他儿子好几顿。

他现在站在我们面前,他是犯傻,他奉命送我们到兵团,同行的还有军宣队一个指导员,是个现役军人,此时早和兵团来接人的军人一起去讲军队的战斗故事去了。他搞不懂这几天发生了什么变化,学生的身份变化了,他算什么东西?他说不许骂人,我们一听,这还是拿我们当学生啊!他还以为这是学校啊!我们此时连户口都迁了。马上有人大声开骂,牛二问他是谁?干什么来了?牛二说:我们大家都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我们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你是干吗的?

他说他是来送我们下乡的。牛二坏透,接口说:谁他妈用你押送啊?一下子,不待他回话,所有的人一律破口大骂,骂得他不敢抬头,他不明白怎么一天学生就变成了这样,连女生都不看他一眼。其实大家和我一样,一肚子火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先骂这个和我们的学生身份一起失效的工宣队老头儿一顿再说。

老头儿让我们骂糊涂了,就向车厢一头走去,推开门进入了另一节车厢,而这节车厢不知是哪个学校的人?看到他劈头就骂,问他是不是要偷知青的东西?说时连推带搡,又把他推岀车厢,并且威胁说再来就把他扔下车去。他再回到我们车厢,四处骂声又起,可怜这工宣老头儿,平日里耀武扬威,讨了这件差事,以为占了便宜,向好多人家做了好多保证,哪知还没出关,就成了过街老鼠。

等到大家看清了工宣队已成了过街老鼠,人们才开始明白了他们的身份,他们不是学生了,他们回不去了。但他们也不是知青,他们知道他们最终会成为知青,但是现在不是,现在他们什么都不是,没有人能再和他们说这不许那不许,那就是什么都许,什么都可以干,起码这两天里是这样。

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黄昏时到了山海关,从火车上可以看到夕阳中的城楼,却是昏濛濛的。这山海关我在我爸的影集中看到过,后来这影集抄家时被抄走了,再没有还回来,去讨时,专案组说:可能烧了,反正里面全是坏人,烧就烧了。

我现在才知道,这二货里的坏蛋比我坏多了。有几个是从外校调来的,刚来没几天就下乡,开始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知道了,他们都是黄埔生,也就是刚从学习班毕业的人,学习班的全名是流氓小偷学习班,其实就是同意下乡,就不再移送司法,即往不咎了。这样的朋友我也有,他们管学习班叫黄埔军校,自己是第几期的自己知道,外人算不清他们的帐。

过了山海关,天色渐渐的暗下来,这些人已吃过些东西,各自看着车窗外面,倒是安静下来。这是离家的第一个黑夜,以后这种不见家人的夜晚不知将有多少?牛二也是在看车窗,看着想着,过了好半天,说出一句话:我不爱干活!接话茬的有好几个人,其中也有我,异口同声的说:我也是!牛二又说:我就是好吃懒做,好多年前,我爸妈和我们老师都说我这人麻烦少不了,就因为好吃懒做!说完就问我,问我是不是也是好吃懒做。

我其实脑子里并不是很清楚我是不是也好吃懒做,只是觉得我该和他保持一致,因为我们今天才一致推翻了工宣队的领导,赶走了那个傻X师傅。我觉得我们是一伙的,或者说我们将来能成为一伙,那现在就应该保持一致,我说我当然不喜欢干活,当然好吃懒做。这时老砸也特别赞同,他说他要不是因为好吃懒做根本进不了学习班,等到进了学习班,天天审讯,审来审去,审到最后,结论就是好吃懒做。我们听了都有点不信,没听说好吃懒做就得进学习班啊?后来知道,他总是吃人家东西,才明白我们之间的区别,于是哄他,让他早点睡,省得一会儿又吃人家东西。他还不去,他说他是旦辞爷娘去,暮宿黑山头,有点想家。况且白天赶走老师傅,感到是解脱了锁链,他说这师傅没少找他谈话,水平极差且自高自大,老说路线是个铜,还不认帐!今天要是那车厢的学生打丫一顿就好了!叫丫的路线是个铜,叫Y的有冤无处申。

大家伙儿聊着聊着,就聊起了红卫兵,互相问当过红卫兵么?没有,就他妈我这样的,复课一开始,就惹祸,处分,最后进了黄埔。黄埔毕业生哪当红卫兵去啊?老砸这样说。

我说我也没当过,我是天生的原因,出身不好,红卫兵是革命派,我是革命对像。牛二说别说了,肯定都不是,现在这红卫兵和以前不一样,以前不让当,自已组织一个红卫兵,现在没了。现在的红卫兵,都是学校老师组织的,想当红卫兵,就得拍老师马屁。我们老师那操行的,拍我马屁我都踢丫的,可是咱们下乡了,他们的红卫兵没有了,咱们就成了毛主席的红卫兵了。下乡谁知道谁啊?

我听了这话,心里是特别佩服牛二,这句话太重要了,我觉得这话我说不出来,我不敢说。可是我相信我比牛二更有感觉,更懂得这句话的份量,更清楚地知道这句话的威力。

我从此放下心来,我知道如何应对扑面而来的一切人,一切事物,因为我对自己有了定位。我和牛二、老砸、牙包子,还有同来的一些朋友,我们都是毛主席的红卫兵,是毛主席派我们来的,毛主席说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我们去,这就有了靠山,有了底气了。

我想着,我把这一切都串联起来之后,我觉得力量大极了,爱谁谁了!从来的老师啊,领导啊,靠的就是骗你、吓你,最后才露出毒牙,而到了这时,还是不知谁胜谁败,除非你栽了觔斗被人逮到。现在是我们紧跟毛主席,是我们代表毛主席的革命路线,我们不是第一批上山下乡的人,我们从小就和农村打交道,我们了解农村,我们不会天真的把农村想象成一泓清水,静静的等着我们这些彩色长尾的金鱼来他妈的鱼戏莲叶东。

车行至半夜时,来到沈阳,不知这一列车下乡的人有多大的价值?站台上敲锣打鼓,彩旗飘飘,一队队,一排排站滿了站台的女学生跳着舞。有人高喊着口号,墙上、柱子上贴着标语,有讲欢迎的,也有讲欢送的。也有背诵毛主席最新指示的,离车最近的是送热水的,两三个人拥定一只白色搪瓷大捅,用舀子盛了热水向从车窗里伸出的水杯中加水。

车厢里断水了,渴了的人纷纷持着水杯讨水,老砸似乎也渴了,也拿了一个水杯伸岀手去讨水,可是当那加水的妇女用舀子给他加滿水后,他却把水从上边倒在了那女人头上。那女人被浇,即刻扔了舀子,弯腰用两手去抹头上的水,口里用沈阳话大骂。而老砸就关上了车窗,把脸贴在玻璃上,呲牙笑着,车外的人们,只能看到一付呲着的牙和一个扁扁的鼻子。火车就开走了,后来我问他干吗这样?他说等的时间长了,手有点累了,也生气了。我是觉得他黄埔没毕业。

牙包子这人是只管吃的,此时已将我二人所有吃食收拾好,且作了如何吃,吃多少的计划。我原本没有行李,此时看到一个大包,我立刻感到紧张,问他是什么?他讲是面包,是组织上发给我们的干粮,但是我们一直在吃家里带来的食品,这面包就一个没动,现在集中在一个包,自然就显得大一些,我说这面包是最次的一种圆面包,根本不能吃,留着没用、这么大一包,谁来背啊?扔到火车下面去!牙包子登时和我翻脸,说这他妈是下乡,你以为春游啊,忍一顿到家了。明儿到了地方,不定有没有白面吃呢?跟你丫说:我姐她们在陕西,吃面包啊?棒子面儿都没大口吃过。我大姐积极,写信都不说,是我二姐说的,我二姐老要吃的,我妈都是偷偷给她寄,都不能让人知道。你还没到地方呢,你懂个屁!

我想起他们家是上山下乡的名人,那年毛主席发表了最新指示,她妈就大张旗鼓的把他的大姐二姐一下都送去了陕西插队。为此北京日报登了一版,我在学校学了好一阵子他那英雄母亲,惹得好多邻里忌妒,另一家已有三个子女下乡,却无人喝彩,就这世道!可牙包子却要因这荣誉必定得下乡,就是我们全都分在北京,他丫也得下乡,因为他妈的英雄行为已将他全家卖给了上山下乡。

这曾使他纠结了好长时间,他怕我们分在北京,他却还得为了家族的荣誉远走他乡,那就与我们是大大的分手了。直到得到消息说六九届上山下乡连锅端,可把他给高兴坏了,他和我们的关系,和我们的感情是一日千里,在他看来.,这连锅端就是为他设计的分配政策,他常说:毛主席说要来一个动员,到了六九届,就是来一个包圆。所以我们都是为了陪他才下乡的。我们为了陪他,他为了家族的荣誉,我们就连锅端的成了这车厢中的二货。

他在前些日子自己心里纠结上山下乡的问题时,仔细研究了上山下乡,看了他两个姐姐所有的陕西来信。大姐的信都是革命,二姐的信全是叫苦,他明白他得信二姐的,二姐说的是真话。可他也想有大姐的成就,因为大姐半年就入党了。但是权衡之下,他选了一条最实在的路,吃饱吃好是重中之重。我后来一直怀疑这是他的所谓选择,我更相信另一种来源,遗传。

牙包子骂了我,说我是又懒又馋又坏,他好长时间没这样说我了,就是因为这阵子忙下乡,他认为都是在帮他,但帮他也不能不珍惜吃的!这事儿理论上我也同意,但是我还是觉得他变得太过分,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每日研究吃的,寻觅吃的,看上去就如一只土豚。当然他不光为自已,也为我,也为大家,都要吃饱吃好。因为我们都是为了陪伴他而下乡的。

但我此时还是有气,在一个车站,车停下来,我看到有小学生在跳舞欢迎我们,我就一个接一个的往小学生队列里扔面包,小学生抢面包,队列乱做一团,人人喊好之时,牙包子真和我急了。他从大包里拿出属于他的那一部分,一言不发的望着窗外,他觉得我这人靠不住,将来一定会毁了他。他不想再理我,我也就收殓了一些。

火车却不会因为我们不说话就不开了。当我们再醒的时候,有广播说快到了,车窗外面黑黑的,似乎已是好久没有到过大站了。又过了些时,车停下了,说到站了,要下车了。别的车厢不知道,但这一车厢的二货,不分男女,都一言不发的瞪着惊恐的眼睛,拿了自己的行李,呆站着,想着有人来引导他们,来把他们带走,带到那个叫二的地方去。师傅一直没有露面,他是彻底的消逝在历史中了。

终于来了人,随着来人,大家鱼贯走下车来。凌晨时分,天还是没有亮,空气湿湿的,凉凉的,感觉中,这就是一个新的地方,而北京此时已是在模糊的记忆中,让人觉得好远好远。

爬上一辆卡车,到处湿呼呼的,不能坐,不能靠,先上车的人抓住驾驶仓上的一根横梁,站稳了,后面的人就抓住他们的后襟或扶住他们的后背,车就开了。似乎是路况不好,车开得得很慢很颠簸,摇摇晃晃,好半天,天才开始麻麻亮,我们看出,我们刚刚开出一个集镇。渐渐的天亮了,渐渐的房屋稀少,除了间或有一辆马车在路边行进,就只有我们这长长的一列装滿知青的车队,此时,真不知要开多久,要开到哪里去?

车行有近一个小时,房子多起来,居然是一个城镇,有大门楼的,可能是政府部门,挂了有牌子,上面写明这里叫青山,是个县城。有商店,有饭馆,而且不止一家。商店倒没什么,倒是这饭馆让人暇想,不知这里这饭馆都卖些什么菜,价格如何?要是停车,可以去看看,可巧车就停下来,而且立刻听到有人吼叫,一律不准下车,态度是极为蛮横。

原来前面车上有人看到饭馆,大叫停车,而且有人就势装病,意思就是要到饭馆看看。可这车队里有军人,他们才是这车队里大当家的。此时见有人托故违抗军令,于是就站岀来大呼小叫,这下倒把这一众人等都叫醒了。醒了,被军令吵醒了,大家感到了纪律的压力,毛主席为什么要说:各地农村的同去要欢迎他们去。看来确实有农村的同志不欢迎我们去,所以毛主席认为有必要告诉各地农村同志要欢迎他们去,毛主席的话一句顶一万句,哪有说着玩的。刚才喊话的人就一定是个不欢迎我们的大傻X,但是真就没有人下车,车就又开了,现在就是这个处境。

心里有点儿窝火,但车还在颠簸前行,我站累了,就手扶着车厢板蹲下来,车开得很慢很颠,有时路边有辆马车要并行好久,汽车没有能力超越马车。我蹲在车里,个头比马车上的人高不了多少,相互能清楚地看到对方,车速又慢,久久相对看着,我就有些起火。

此时已和牙包子闹了气,他拿走了他的面包,剩下的我只好自己拿着。牙包子没劲,这半天了还不和我说话,他实在不能容忍一个我这样的人,没有计划,没有克制,他不喜欢我这种人。而我此时看这马车上的人也是有气,他离我这样近,而且己经好一会儿了,还他妈离我这么近,我掏出一个面包,对准他的脸就砸了过去,没有砸到,面包落在马车上,车上的人捡到面包,看清后大叫再来。

这时牙包子看到了,他看到我又来这套,冲过来一把抢走面包袋,低头在车上捡起一块碎砖头扔了过去。我低头一看,我说这脚底下总是有些什么东西呢?原来这车昨天拉砖,没有打扫,此时是一车的碎砖头。那马车上人见不是面包是砖头,大骂起来,我和牙包于就捡了碎砖头不住的扔过去,马车上人大喊大叫,惊动了我们一车的人,一看有这么好玩的游戏,一起在车上捡了砖头扔向马车,马车上人先是大骂,后来全部趴下,不敢出声,我们是哈哈大笑,手下不停,打人打马,直到那马将车拉到路旁沟里。

此时,这游戏又被前后车里的人看到,大感有趣,于是纷纷在自已车里找砖头找目标,专以攻击路人为戏,由于人多,砖下如雨,即如冒顿之鸣嘀,找到谁头上,无有不中者。车上没有砖头的人大声鼓噪,骂成一片,大家真的醒了。

新的一天、新的地方、新的游戏、新的身份,车前行不久,开始分散行驶,多数的车转向别的路走了,只有这几辆载了二货的车停在一座大房子前面,真是到了。

大家纷纷下车,觉得这地方还不错,有房子有道路,横平竖直。下车进到一个大食堂,里面桌椅板凳宛然,有人讲话:这里是团部食堂,去往二连道路被水淹没,不能走车,更不能走人,要等东方红来运送。东方红,明见了,那今儿就睡这吗?东方红就是拖拉机,东方红牌儿的。有人多嘴解释。

大家累了,坐在长凳上,我不累,我兴奋,我还在刚才游戏的兴奋之中,我的面包口袋又被牙包子给没收了,他嫌我太没谱。我四处闲逛,找到一筐馒头,就和大家一起吃起来,吃了两天面包点心,口里发甜。我又到后厨,看到一个女孩儿,半盆咸菜,我问能吃吗?她端起来走到大厅,放在桌子上,大家也拿了吃起来。

我看到有俩哥们儿不吃,我问怎了?想家,其中一个在哭,说是这地方太荒凉,不理想。我听了有点懵,觉得自己是不是没心没肺啊?这还没到地方呢,人家都看岀不理想,都想家想哭了,我这儿还臭美呢。

过了中午,来了一辆拖拉机,履带式的拖拉机,后面带个拖斗,哇啦哇啦的开到门前停下。这就是东方红了,大家走出来围了看,议论这传说中的东方红,有人招呼上车,车要开过河,把人送到金龙岗脚下,然后有马车接人回二队。我们一听,那上车吧,几个游手好闲的人都上了车,有我、有牛二、老砸、皮子、小豆儿,最后还上来几个女的,都是老三届的,我让牙包子上车,他不上,我料定他一定是要顺点馒头咸菜,防备晚上没吃的,那我也就不叫他了。

坐滿了人,那东方红就稀里哗啦的开动,载了我们向东开去,不一会儿,就开岀了团部。路两边开阔起来,我们感到新奇,也就安静下来。

天下起了小雨,四下里阴阴的,路笔直,路边有一排电话线杆,隔不远就是一根线杆伫立着,上面连接着电话线,显得异常的孤凄。车行不快,但还是不久就开到了那水边,向左看是一片汪洋,就是三泡子,雨水太大,三泡子涨水,水就漫过了通往二连的公路,而且继续向南漫去,原来的草甸地也成了一片泽国。拖拉机上有人喊了一声,大约是提醒大家注意,车就下了水,在水里开。我们手扶着车厢板,撅着屁股看着下面浑浊的水,心里想着要翻车就跳水,然后游回去。但是车没有翻,只是路过水最深的路段,有水漫上车厢,女的几人叫起来,我们一直是站着,无所谓,只是随着女生的叫声,骂了几句。车此时开出了水面,就到了金龙岗脚下,人们被司机催赶下车,沿着金龙岗大坡往上走,天还是下着雨,路上非常的泥泞,我们没有行李,所以很快就爬到了金龙岗的岗顶。

这里可以极目四望,可是景色令人非常不快,路边都是大豆地,入秋了,长得茂盛,高的有半人高。天还是下着雨,路上的泥泞令人无法行走,心中对这道路生岀极端的厌恶。北侧是大片的豆地,南面是一个缓坡,坡下是草地,草有些发黄,但还能看到一些零星开放的野百合,坡的脚下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看不出从哪里来和流向哪里去。

小溪过去就是树林,有白桦树,这我认得,看不了多远,都是密佈的阴云,就连龙门山也看不见。此时我倒是有了一些感觉,但不清晰。这时马车来了,我们又坐上了第一辆,马车掉过头来,四匹马跑得挺快,跑一会儿,老板子一指说:那就是咱们二队。举目望去,见那凹处有几排黑黑的房子,其中两排是红瓦,在阴云中有些醒目。

我此时明白了我的感觉,我是害怕到达目的地,我是希望一直走下去,走进大兴安岭、走进原始森林、走到善巴尔一家的撮罗子,去狩猎,去棒打狍子瓢舀鱼,我不想停下来,不想停在这滿山遍野的大豆高梁之间,这太让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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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一路上,这些曾经的城市娃,曾经的学生们,恶搞,胡闹,不得消停。他们火车上群骂老工人,汽车上乱砸路人,足见他们的接再受教育的必要性。推荐阅读。编辑:邵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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