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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车前子 1、下乡去

作者: 艾仁 点击:966 发表:2018-09-04 20:34:57 闪星:7

  题释:


  车前子:中药名。又名车前实、车轮菜。具有清热利尿,渗湿通淋,明目祛痰等功效。

  车前子,是一种古老的植物。不管是城市还是乡村,只要有一点土星儿,哪怕在石头的夹缝中,车前子的种子都能生根发芽,它们能一棵串成两棵,两棵串成三棵,生生不息。许祥生仿佛就是中医传承这根茎枝上的车前子,一边传承、一边创新,以他的微薄之力,为中医的传承奉献着智慧……


  小故事:


  相传汉朝建立初期,内战频繁,外族大量入侵,边陲不断被羌人骚扰。朝廷决定派大将军马武前去征讨。由于对地形不熟,马武率众将士在和敌方战斗中,被困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洼地,形势十分危险。

  一天早上,马武正在帐中与众将商讨退军之策。手下一个叫张勇的将领前来禀报:将军,昨晚上又有多名士兵和多匹战马死亡。马武一听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时值盛夏,天干不雨,夜无甘露,被困在洼地里的士兵和战马长时间喝不到水,死伤惨重。许多士兵染上了一种怪病:小腹胀痛,尿中夹血,浑身乏力,痛苦不堪,每天都有不少士兵死亡。更致命的是,这种怪病还传染给了战马,致使不少战马也相继死亡。士兵疲惫,疾病困扰,战马死亡,如何去应战?

  又一天早上,张勇高喊着前来禀报:将军,战马的病已经好了。

  原来,马武手下有一位精明能干的马夫,由于疼爱染病的战马,他便将马缰松开,任战马自由觅食。这天早上,马夫去马棚察看,竟发现他的几匹战马精神好转,而且尿中没血了。马夫十分惊奇,心想,一定是战马吃了什么,不然怎么能不治自愈呢?经观察,马夫发现车前不远的地方有一大片像牛耳形的野草已被几匹战马吃得精光。于是,他也挖了一些这种草吃下去,结果自己的血尿也减少了。

  马武随即下令让众将士和战马尝试吃这种草。几天后,全军人马的尿血病和身体疼痛几乎都被治好了,众将士士气高昂,在马武的指挥下,终将羌人打败。

  战后,马武想起这救命草,便问张勇在哪儿发现的这草。张勇向前一指说:就在大车前面的那片地里。马武哈哈大笑:真乃天助我也,好一个车前草。从此,车前草就这样被叫开了。


  下乡去


  对于农村,许祥生是陌生的。

  生长在城市,他没有像哥哥姐姐那样到农村下放过,也就是说,他没有吃过苦,没有亲眼见过吃过苦的人。

  有一天,父亲对许祥生说,你以后接触到的病人来自五湖四海,特别是会有很多农村人。如果你不了解农村生活的特点,对有些病的治疗方向会判断失误,有机会你要到农村去看看,多跟农民接触,你对他们的情感就不同了。还有就是了解农村的环境及农民发生疾病的成因及变化,这样才能找到治疗广大农民病症的方法。

  说来也巧,1976 年的时候,去农村的机会来了。

  那时全国掀起了“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热潮,镇江的每个县都确立了目标,要成为大寨县。镇江辖区的句容县定的目标是:两年建成大寨县。这些县要建成大寨县,需要全市许多部门的支持。

  为此,镇江地区卫生局很快组织了卫生工作医疗队,赴句容县巡回医疗, 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许祥生在父亲的引导下,主动申请要求到句容农村去支农。

  说是巡回医疗,实际上也是下乡支农,但口号却成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时间为一年。

  这一年中,许祥生跟随医疗队做了三件事:一是走村串户给农民治病, 治疗了许多腰腿疼痛的病人;二是培训赤脚医生,开办“针灸推拿学习班”; 三是利用晚上的时间,系统地学习哲学。

  句容是典型的丘陵地区,山多,人少,土地非常贫瘠,交通也很不便, 经济条件自然比别的县都要落后些。许祥生所在的医疗队去的地方当时叫黄梅公社,医疗队一共有 11 人,个个都是全市卫生系统的精兵强将,这一群人全部住在黄梅公社卫生院的宿舍里。队长是二院医务科科长吴祝轩,队员有中西医结合专家方克敏主任、传染病专家华国勋主任、妇产科专家陈桂华主任、手术室护士长方之星等。

  说他们是精兵强将,并不是虚言。其中的方克敏是镇江中西医结合方面的头牌专家,至今没有人能超越他,现在已经不在世了。陈桂华是著名妇产科专家。当年她已得了病,但因为支农耽误了治疗,不久便因卵巢癌病逝。他们 11 人坐着长途客车来到句容车站,句容已经把他们分到了黄梅公

  社。公社的干部就到车站来接他们,一辆拖拉机“突突突”地拉着他们往乡下跑。20 世纪 70 年代的农村,有拖拉机坐已经是相当好的待遇了。

  到了公社住下来,第二天他们就下乡去了。

  那时候,许祥生仗着年轻,走村串乡,每天一大早就下去,一直忙到黑灯瞎火才回到住处。

  在所有的医疗队员中,许祥生和陈桂华是最辛苦的。

  农村跌打损伤的病人最多,许祥生每天要看约 80 个病人。

  农村的妇女们,除了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还要到生产队挣工分,得妇科病的人特别多。她们大多数没文化,缺乏生理卫生常识。陈桂华负责培训妇科的学员,每天忙得停不下来,一天累到晚。一天夜里睡下来的时候,她摸到自己小腹有个包块,当时也没放在心上。她当时负责农村妇科病的普查,农村的条件差,90% 的妇女都患有妇科疾病。陈桂华是武汉医科大学毕业的, 她的同学好多都在上海的大医院工作。在她查出病去上海时,同学难过地责怪她:“你自己是妇科医生,却得了这个病,对自己太不关心了!”

  陈桂华化疗了一年多后去世。如果不是在农村,她或许不会死,当时乡镇医院很落后,没有 B 超设备,要检查只能去大医院,交通十分不便。她一直忙于工作,忽视了自己的身体,病到了晚期她才知道大事不好。

  至今,说起陈桂华主任的离世,在许祥生的心中仍怀有一种痛:“她死得太可惜了,是苦伤了。如果不是因为巡回医疗耽误了诊治,她不会英年早逝的。”

  当时,许祥生虽然年轻,还不是专家,但作为许氏骨伤科的传人,还是有底气的,二院的领导对他和陈桂华评价极高。他们在山沟沟里待了整整一年,去的时候是冬季,回来的时候也是冬季。

  夏天最热的三个月,许祥生、华国勋主任和药剂师王国祥三人去了九华村。来接他们的依然是拖拉机,拖斗里放张小板凳,三个人背着药箱,搀扶着爬上拖斗,一路颠簸,他们怕把医疗器械颠坏了,就一直抱在怀里。

  到了村里,他们吃在农民家里,住在一个小学的教室里(正好学校放暑假)。白天还好过,一到晚上,蚊子多得能把人吃掉。一夜下来,每个人都是

  满脸的疙瘩。

  伙食上也没有好的吃,早晨是山芋,中午是山芋,晚上还是山芋,吃得胃直冒酸水,也还得吃,不然,就没东西吃,吃山芋总比饿肚子强。就这样, 许祥生吃出了胃病。那时候,大多数人都有胃病。

  很久都吃不到肉,平时简单的菜,油水也极少。

  许祥生那年才 21 岁,正是饭量大的时候,因为没油水,得了肛裂(痔疮), 经常出血。得了这种病,很难除根,一直到现在都没好。

  就这样,大家与农民同吃住,没有一个人搞特殊化,许祥生与农民之间的感情也不断加深。有时候到农民家里,农民知道他们很清苦,就请他们吃糖水鸡蛋和炒米,这是农民家里最好的东西了,平时是舍不得拿出来吃的,都留着招待客人。

  但卫生队有纪律,不允许随便吃农民的东西,如果被发现,是要挨批的。农民的艰难困苦,许祥生开始慢慢体会到了。

  在他眼里,农民的苦与工人的苦有本质的区别。几十块钱对农民来说, 是来之不易的,不知道要卖多少菜,卖多少蛋,才能换回来。

  许祥生常在心里感叹:农民不容易,农民真辛苦!

  后来,给农民看病时,许祥生都尽量用既能治病、价格又低的药。有的农民带的钱实在不够了,他就帮着垫付。

  那些农民非常感动,一个劲儿地道谢。感情真挚,语言朴实,他们满脸的真诚和发自肺腑的感激,让许祥生心生温暖。

  话说许祥生人虽在黄梅公社的乡下,但句容城里却有人在惦记着他。

  那一天,许祥生在卫生队给人看病,才看到一半,听说外面有人来找他, 让赶紧出来一下。原来是句容县委副书记周亚民来了。

  见面后,周亚民说:“我的腰是你父亲看好的,知道你在这里,便赶过来, 一是来看你,二是有事情和你商量。”

  中午,周亚民书记非要到公社的食堂请许祥生吃饭。吃饭的时候,周亚民问许祥生:“小许,农民的腰疼病特别多,怎么预防?”

  许祥生通过几个月的支农,对农民的情况有所了解。他回答:“要解决农民腰疼的问题,必须解决机械种植。”“但我们这里的地不集中,东一块、西一块,太零碎,如果采取机械收割,很不方便。”周亚民有些犯难。

  在田里劳动,哪样事都得弯腰。男人的腰硬,弯上两个小时,就累得趴下来了。女人的腰较软,情况稍好一些,但时间太长也受不了。特别是在农忙的时候,一天下来,不管男女,统统累得不行,收工到家连晚饭都不想吃, 只想把身板摆直了。

  长年累月面朝黄土背朝天,在收获的季节里,真正是粒粒皆辛苦。

  “不能实现机械化,就不能把农民解放出来。农民腰疼的问题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的。”许祥生也面有难色地说。

  “但愿以后能实现机械化,让农民过上好日子!”周亚民有些向往地说。在生产队,不看病的时候,他们就和农民一起下田劳动。

  那时候江南种的是双季稻,早稻一季,晚稻一季。刚把早稻收割结束, 那边晚稻接着要插秧,而且都是在夏季高温时节,忙得腿抽筋,走路都颤抖。

  那时候搞浮夸风,苦得半死不活的,粮食打下来真没多少,正常的年景, 两季稻的亩产也不超过五百斤,要是遇到灾年,就几乎是绝收了。

  在三夏大忙、两季转换的时候,农民们不分昼夜地连轴转,实在困得不行了,倒在草堆上眯一刻都是好的。在最短的时间里收割,要做水田、耕田、翻田、育秧、插秧。火辣辣的太阳晒在身上,如火上浇油,从头到脚都在被烧烤着,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这些在城市里永远看不到的生活,都是许祥生和农民在一起的亲身经历, 成为他一生宝贵的记忆,虽苦点,但值得。

  如果不下乡,他怎么可能知道农民的生活现状呢?有 90% 的农民腰部有病,而农村的妇女们,每天从鸡叫忙到狗叫,甚至连狗都睡下了,她们还在忙,某种程度上讲,她们比男主人更辛苦,得妇科疾病的人特别多,其中得附件炎的更多。

  因为不收费,来找许祥生看腰病的人非常多。他给他们推拿、扎针、艾灸, 巴不得再生出一双手来做事。有的时候,医疗室里病人围成一圈,他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药剂师王国强会主动来帮病人拔针。

  生产队看他们每天很辛苦,而队里也没有办法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就主动提出来给他们加餐,有一次烧了一锅红烧肉。他们三个就想,农民家里本来就穷,连鸡蛋都舍不得吃一只,得攒起来去供销社换煤油、盐等生活必需品。如果为了他们三个人加餐,村干部全来了,一起来吃肉,吃的可是农民的工分钱啊!三个人坐在那里,嘴里流口水,但没一个人忍心吃, 都觉得那是在吃农民的血汗钱。年底要分工分,吃光了,生产队拿什么分给农民?但也不能弄得那些村干部太尴尬。他们几个人就佯装爱吃山芋,说山芋对身体好。后来,他们还每天烧山芋茶,煮山芋饭,把山芋埋进灶膛的草木灰里烤熟吃。反正能想到的办法都想了,翻着花样吃山芋。

  就是这一年,许祥生吃山芋吃怕了,后来无论在哪里看到山芋,胃就会条件反射地冒酸水。这辈子他再也不想碰山芋了。

  这次医疗队下乡的主要任务是为村民看病。此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 就是要对所有的乡村赤脚医生进行培训。

  许祥生想,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一年后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他们一走,农民的腰怎么办?好在那时每个大队都有一名赤脚医生,他要把技术留给当地的赤脚医生。

  有好长一段时间,他要赶到七个乡镇去办针灸推拿学习班,让大多数赤脚医生都能掌握基本的针灸原理和操作技术。许祥生知道,年纪大的赤脚医生学针灸有难度,掌握不到要点,但学习推拿手法是可以的,于是,就有侧重点地进行教授。

  下乡的这一年,对他来说收获太大了。

  刚下乡时,许祥生除了带些随身换洗衣服,便是一大箱书籍。远离城市, 少了杂事,少了干扰。晚上收工了,别人休息,他利用这段时间读书。许祥生读的书很杂,除了医典外,还有哲学,什么《矛盾论》《实践论》《政治经济学》等都是他涉猎的范围,那个年代的哲学书大概就只有这些。

  为什么要学哲学?

  在许祥生看来,学哲学与学中医同样重要。

  有些中医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许祥生已经走在别人的前面。从行医走过的路来看,如果不读点哲学,或许会有小成就,但估计不会有大成就。懂得哲学对中医的指导意义太大了,哲学的思辨可以帮助中医寻找病因, 科学推断。比如,有些疾病不是一个病因形成的,而是好多种病交织在一起。这个从搭脉的过程中就能感受出来,脉相的走向,在大脑里形成的过程,如同人体在 X 光下面成像的过程,如何诊断,就要看你识别病因的本领,所有的病理与病相,都需要通过医生大脑里的那个无形的 X 光来成像,通过大脑成像来寻找病的蛛丝马迹。有了哲学思维,才有可能找出疾病的规律。对一个中医来说,能够学贯中西,融会贯通,举一反三,真的比什么都重要。

  这是学哲学的好处,抓住事物的本质,从理性到感性,再从感性到理性。许祥生基本上通读了这些哲学书籍,这一年中,有半年时间他是在完成这件事。别人打牌,他从不参与。中医典籍与哲学书籍交替着看,反复通读四大经典医书《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温病学》,慢慢寻找两者之间的关联,倒是有了许多心得。他把这些学习心得记录下来,写成医理文章。在句容的一年,在与农民的接触中,许祥生不仅仅帮助农民解除了痛苦,他也从农民身上学到了许多东西。要是没有下乡,效果是不一样的。现代的年轻人对农民是没有感觉的,嫌农民脏、嗓门大,因为他们从来不知道农民的喜怒哀乐。

  在山沟里的时候,虽然有电灯,但经常断电,家家户户用得最多的还是煤油灯,许祥生就在煤油灯下读书,每天到很晚才睡,鼻孔里被熏得黑黑的。去时带的一箱子书,回来的时候基本都读完了,并做了几大本笔记带回来。通过这一年在农村的实践锻炼,许祥生基本掌握了农村的疾病谱,以及农村常见病、多发病的病因和病理。

  给农民看病、与农民做朋友、培训赤脚医生、读书,这几件事对他后来的行医生涯影响很大,或者说他从中受益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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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父亲认为,从小生活在城市的许祥生应该找机会下乡去,因为许祥生将来的病人中一定会有大量农民。只有了解农村的生活特点,增进与农民的接触与情感,将来的诊断和医治才能避免和减少失误。应该说,这是一种大医的思维逻辑。碰巧,国家开展了“农业学大寨”运动,要求各行业派骨干下乡帮助建设“大寨县”。不同的逻辑殊途同归。于是,许祥生报名参加“支农医疗队”。下乡的一年里,二十出头的许祥生也展现出一种大医潜质……推荐阅读。编辑:大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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