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1
2013年1月11日凌晨,黄龙雪山。
当听到木屋外传来脚步声时,黄统泰就知道钟志国来了,他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把它放在墙边,黑暗的木屋里一下子亮堂了这么多。
他走到门口,像根柱子一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等着钟志国进来。雪山在月光的映照下也显得亮堂堂的,黄统泰感觉眼前的所有事物均清晰可辨。
很快,钟志国瘦削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当他看到站在门口的黄统泰时,惨白的脸上露出了惊讶不已的表情。
“黄经理!你怎么在这里?”
“在等你啊。”
“……”
钟志国动了动嘴,没有发出声音,他往黄统泰的身后看了看,在不清楚黄统泰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之前,他显然不敢随便乱说话。
“赵桦没在,你不用找了,叫你上山的人是我。”
“为什么?”钟志国再次惊讶道。
“你还记得24年前你塞了一封信在一个木门里面吧?”
钟志国听到这句话时,震惊得差点站不稳,他不由得后退了两步,背部靠在了木墙上,眼睛瞪着黄统泰,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化着,半天才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来。
“你是她弟弟?”
钟志国看到他点头,一屁股遛坐到了冰凉的地板上。
“对不起——对不起——”他颤抖地说着,双手捂住了脸庞,从指缝间流出的声音几乎听不清。
“对不起什么?”
黄统泰面若冰霜,眼神透出比屋外的白雪还要冰冷的寒意。
钟志国依然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仍旧没有抬头。
“你给我站起来!”黄统泰大声地喝道,“亏你还有脸说对不起她,如果当时不是你,她也不会出事!”
黄统泰握紧双拳,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对于钟志国的怨恨,除了他的袖手旁观之外,更多的是因为他能得到雅莉的青睐而产生的嫉妒之情,他无法忍受钟志国居然能够永远地占据着她的心里的那一份感情。
就像那条围巾,原本他以为那是自己拥有她感情的唯一凭证,但直到他在半小时前听到电话里钟志国说他也有一条一模样的围巾时,黄统泰才恍然明白,原来钟志国才是雅莉感情的拥有者,自己一直珍而重之的围巾,原来也只是他们表达爱意的附赠品而已。
钟志国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依然不敢看着黄统泰,像个做错事正在等着挨骂的小孩般低耸着脑袋。
“25年前,你是怎么和她认识的?”
黄统泰哑着声音问道。
2
1988年5月,城桥镇。
认识黄雅莉是一次美丽的邂逅,当时因为城桥镇的亲戚家里出了点意外,需要钟志国的母亲过来帮忙,于是尚未开始上班工作的钟志国也随着母亲一起寄住在亲戚家。亲戚家并没有年龄相仿的孩子,再说,他性格内向,也不想与大人交流聊天,每天总是带着画板,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四处采风写生,独来独往的日子倒也过得自在舒适。
在一个炎阳高照的下午,漫无目的的他来到了从城桥镇镇圩中间横穿而过的仙溪河边,仙溪河大约50米宽,河水不急不慢地流淌着,水流并不湍急,像是山涧小溪。
仙溪河水清见底,钟志国甚至能看到水里像拂尘一样的水草随着水流不断摇曳,水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宛如在上面撒下一片片的金子!
钟志国想不到城桥镇居然还有这么美丽的景色,这让从小就生活在大城市的他看的心醉神迷。他在河边用长石板铺就而成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从背包里掏出了画板,对着蜿蜒的河流开始画了起来。
“你是画家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把轻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钟志国回过头来,只见一个少女正站在他的身后,低着头看到他手里的画板。
她背着光,阳光有些刺眼,钟志国只能眯着眼睛,才能大致地看出身后这个女孩的模样。隐隐约约中只看到她笑着的时候露出的洁白的牙齿,她笑起来的眼睛像两道弯月,马尾辫从右侧的肩膀垂了下来,在胸前随着轻风微微地摆动着。
钟志国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摇了摇头说,“不是,只是看这里景色不错……”
“你不是这里的人吗?”
“不是。”
“欢迎光临城桥镇!”少女笑着挺起胸膛,一本正经地伸出了手,“我叫黄雅莉。”
钟志国愣了一下,也伸出手轻轻地握了一下少女小小的手掌,手心的触感有些温润。
“我能在旁边看你画画吗?”问着的时候,少女已经在刚才钟志国坐的地方旁边坐了下来。
钟志国没有回答,虽然自己画画向来都是独自一个人,即使在上写生绘画的课程时,他也总是挑一个最角落的地方坐下。但眼前这个少女的要求他却无法拒绝,反倒对于她能留在旁边有些期待。
他沉默着坐回刚才的位置,继续未完的创作。
也许是怕打扰了他的创作,在钟志国认真画画的过程中,少女一直都很安静,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时间就这样静静地流淌着,钟志国不知不觉间已经画了四五张,今天的速度和水准好得令他自己也有点惊讶。他十分享受这种静默的气氛,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是感觉又像是聊了好多,即便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钟志国就感觉到很满足。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坐要快一整个下午了。在画完第五幅画的时候,少女站了起来,向他问道。
“明天你还会来画画吗?”
“你会来吗?”钟志国反问道。
少女用力地点着头,有些不好意地问道,“你画的真好,可以教教我吗?”
绘画是钟志国大学专业的基本功,而且他从中学时期就开始学习绘画了,自认水平还不错。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也没说是答应了明天还来抑或是教她画画。但少女仿佛已经理解了他的回答,向他摆了摆手便消失在了夕阳下。
之后的每个下午,他和少女都会在差不多的时间来到河边,偶尔少女也会带着他去别的地方,有时候去参观连成一排的古榕树,有时候是去到有着被称为“四马拖车”建筑风格房子的古村落。甚至有一次少女还恶作剧地带他翻过学校围墙,在学校里蹓跶。
而不管是去到哪里,他都会如少女所愿地拿出纸笔,开始教她一些绘画的基本功。
如果说他教少女画画算是为她打开一扇窗的话,那么认识了她就是为他自己的人生打开了一扇门,他开始感受到了很多从所未有的快乐,以前浑浑噩噩,生活毫无目标的他,现在竟也在入睡前就已经开始期待第二天的到来,开始期盼第二天继续和这名开朗热情的少女的见面。
实际上他并不是真的想到处画画写生的,只不过在亲戚家里待得无聊找点事做罢了,而有了少女的陪伴,就算只是静静地坐着或随意地走着,他也觉得很满足了。
通过了几天的接触和熟悉,钟志国知道了少女今年就高中毕业,也知道了她最向往的地方是四川的九寨沟,她最想去的学校就是广州的美术学校,最大的梦想就是能够顺利被录取,然后学习画画,成为一名发现美、创造美的画家……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再过一个星期,钟志国就要回去广州了,在母亲告诉他下个星期就要回去广州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快乐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心脏像是坐跳楼机般有种突然陷了下去的错觉。是的,他总有一天还是要离开这里,总要一天要和少女告别,母亲的通知也只不过是向他提醒确认了这个事实。
那天晚上,他怎么也无法入眠,最后他又起来画画,一边想着这几天和黄雅莉相处的点点滴滴,最后竟成了她的肖像画。那一刻,他才清楚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子。
第二天,当他把画递过黄雅莉的时候,她高兴得脸都红了,看着钟志国的那双弯月一样的眼里闪着光。然后,她也递给了钟志国一份礼物,那是一条深红色的围巾。两人不约而同地竟选择了在这一天给对方礼物,这种默契让钟志国开心不已。
“原来你下星期就要走了,我居然好像预料到一样,这条围巾送给你刚刚好。”黄雅莉有些怅然若失地说道,“我昨天只买了一条,以后和你再见面的时候,我也带着一条一样的,这就是我们相见的信物了。”
黄雅莉说,到时候等她去到广州,两人一定要像电影里的男女主角一样拿着专属于他们美好回忆的物品作为信物,来一场浪漫的久别重逢!
说完,她有些害羞地红着脸。
那时的他,开始在心里憧憬着一个又一个自己和黄雅莉再次相见的画面,每一个都是美好又温暖的,他也幻想过他们能够在广州的每一条大街小巷,就像如今一样肩并肩地散步、游玩。
那一刻,他是真的深信他们能够共同度过每一个在看到美景的时候也能偶尔停下来画画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直到几天后惨剧的发生……
【编者按】第四十八章初见是盛夏的风,裹挟着懵懂的欢喜;重逢是寒冬的雪,掩埋着迟到的忏悔。那条红围巾,既是青春的信物,也是缠绕两人半生的枷锁,见证了从炽热到冰封的全部悲欢。仙溪河畔的初遇,是青春里最澄澈的光——少女的笑靥如弯月,少年的画板藏心事,一条红围巾系住了未说出口的约定。可命运的笔锋骤转,25年后的雪山木屋,昔日温柔化作刺骨寒意,那场迟到的对峙,终将揭开美好表象下最沉重的真相。时光从未冲淡思念,只是让爱与恨在岁月里发酵得愈发浓烈。钟志国当年究竟目睹了怎样的细节,让他愧疚二十五年?黄统泰会如何处置这个既爱又恨的“旁观者”?雪山上的对峙,是否会成为这场跨越半生恩怨的终点?那条承载着太多意义的红围巾,还藏着哪些未被言说的秘密?倾情推荐阅读赏析!热烈欢迎文友积极跟评!编辑:攀登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