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如影追随(2)

又过了几天,华阳接到邀请,去工业大学参加一项活动,活动结束后,他准备返回学校。他刚刚走上大街,就听见有人在高声地呼喊:“喂,华阳,华阳……”华阳抬头循声望去,就见迎面开过来一辆汽车,一个女孩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手握花手帕在使劲儿挥舞着,口里还不住声地呼喊:“华阳,是我,我在这儿呢……”
华阳定睛一看,原来是邹兰在车上呼唤着,他也抬起手来向着她摆着手问:“小兰,你这是去哪里?”
邹兰喊道:“你等等我,站在那儿别动,我到前一站停车时就下来。你可千万别走,等着我……我一会儿就过来找你……”
华阳本来是准备横穿过马路到对面的车站上车返校的,见她如此要求,只好又转身返回到人行道上站在那儿等候她。
过了不大一会儿,就见邹兰从远处急匆匆地向这里跑来。她跑到华阳的跟前,气喘吁吁地说:“哎呀,可累死我了……你这是到哪儿去了,刚才我到你们宿舍找你,他们都说你去参加活动了。我觉得在学校没什么意思,就想回家了。刚才在车上,我还正在琢磨怎样才能找到你呢,不想一抬头正好看见了你,真是无巧不巧啊!太好了,我终于把你给捞着了。”
华阳故意装作生气似的冲着她大声地说:“你说什么呢?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是鱼还是虾啊,什么终于把我‘给捞着了’!”
邹兰马上绽开笑脸,对华阳和颜悦色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请恕小妹失言了,我这不是刚才到处找你找不到,心里有点儿着急嘛,算我口无遮拦了,请原谅。再说,人家也是跟你开个玩笑嘛,干嘛当真。咱们在这儿巧遇,应该高兴才对呢,快别生气了。”
华阳说:“谁生气了。你不是要回家吗,怎么又不回了?”
她说:“人家要回家不就是因为找不到你嘛,现在找到了你,我还回什么家啊!俗话说说,‘相请不如偶遇’,咱们今天又是一次偶遇,这有多好,想想也怪有意思的,不知为什么,咱俩总好偶遇,尤其是在车上,已经有过多次了,这说明咱们之间有很深的缘分呐!为了再次偶遇,今天你得请我客,我现在还没吃午饭呢,你必须好好地请我,难道……你忍心让我饿着肚子回去吗?”
华阳见她说得如此可怜,又迫不及待,心想,正好自己也没有吃午饭,于是应道:“好好好,算你狠,我甘愿请客,谁让我遇上你这么个饿死鬼,可怜虫呢!”
说罢,俩人就肩并肩地在大街上逛了起来。走了十几分钟他们才找到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饭店。他们走进饭厅,找了一处比较幽静的角落,坐了下来。华阳点了四道清新的菜肴和白米饭。可是,邹兰提出要两瓶啤酒。华阳想制止她,说:“喝什么酒啊,特别是你,一个女孩子家更不能喝酒了。”
邹兰娇媚地说:“女孩子家怎么了?谁规定女孩子不能喝酒了?今天我就要喝酒,因为今天我特别高兴,因为和你在一起吃饭这还是头一回,为了庆祝这个,更为了我俩巧遇,今天我特别想喝酒,不,应该说我特别想和你在一起喝酒,就是喝醉了我也要喝。怎么,你舍不得花钱呀?”华阳见她执意要喝,只好说:“这不是花钱的问题,而是我怕你不会喝而喝醉了。”
邹兰把眉毛一扬说:“好好好,既然你不是怕花钱,那就要酒来,咱们喝个痛快,即使喝醉也不怕,有你在,我还怕什么?两瓶啤酒醉不了的,你放心吧。”
华阳只好向服务员要了两瓶啤酒,于是俩人你一杯我一杯地推杯换盏,开怀畅饮起来。本来华阳平时很少喝酒,邹兰更是头一回喝酒,不待两瓶啤酒喝完,俩人便都微微有了一些醉意。当华阳结清账,他俩从饭店出来时,邹兰的脚步都有些散乱不稳了。华阳只好连拖带拽地将她弄上了开往回家方向的公共汽车。当汽车开到离华阳家不远那站时,本来华阳见她醉了,自己也不想下车,想先把她送回家后,自己再返回来。可是,她却说什么也要下车,并且拉着华阳一起下车。华阳无论如何也拉不住她。俩人跌跌撞撞下了车后,华阳问她:“你这是要去哪里啊?你连自己应该在哪站下车都不知道了。这下可好,这里离你家还有好几站呢,这里是我该下车的地方。现在怎么办,咱们走回去?你是要让我徒步送你回家,是吗?”
邹兰满嘴喷着酒气说:“什么?你送我回家?我才不想现在回家呢,我就是想在这儿下车。我是想到你家里去看看,我还从来没去过你家呢!今天我一定要去你家里看看。”华阳本不想带她回家,可是她却执意要去,甚至于就在大街上耍起了酒疯。他怕如果与她在大街上纠缠,容易引来麻烦。于是,好言安抚着她,但是,她非要去他家不可。逼不得已,为了让她安静下来,华阳只好就近将她带回了家。
回到家里,正巧家里没有别人,父母和哥哥都未下班。走进家门后,邹兰好像突然酒醒了一般,不仅安静了许多,而且脸上的表情也像没事人似的。进了房间后,她就立即返身将房门反锁了起来,并且扑进华阳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他,又将自己的嘴唇紧紧地吻上了他的双唇……这时,华阳才明白过来,原来她的所谓醉酒,完全是假装的,其实她没有醉,她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他,意在让华阳带她来他的家里,她也不是要看华阳的家,而是要来这里与华阳亲热亲热……华阳怎么也想不到,这小女子竟然有如此隐蔽的心机,真是不可小觑啊!
正当他俩在房间里纠缠之际,突然响起了有人在房门外面用钥匙开门声音,他俩不由得吓了一跳,俩人刚刚坐下,装作在一起闲聊的样子,就见房门已被打开,原来是华阳的哥哥,他因为突然想起有一件东西落在了家里,所以才回家来取的,不想竟然冲撞了他们。
哥哥见屋里有人,他先是一愣,但当他看清是弟弟正与一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儿在屋时,便有几分明白了,他不好意思地向他俩笑了笑说:“噢,原来家里有人啊,我还以为小弟弟没回来呢!小弟弟,你今天怎么回来了?请问,这位是谁啊?”哥哥平时都管华阳叫“小弟弟”,听起来十分亲切。
华阳立即站起来,对哥哥满脸堆笑地说:“哥,你怎么回来了,还没到下班时间呢!噢,你问她是谁啊?她是我的大学同学。”这时,邹兰站起身,伸出手来迎向华鹏,并做自我介绍说:“大哥你好,我是华阳的同学,我叫邹兰。”
哥哥华鹏立即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邹兰的手,神情有点儿不太自然地说:“你好,你好,你们坐,我回来取件东西,一会儿就走……一会儿就走……”
华阳见哥哥回来了,就像见到了救星,赶紧说:“回来了正好,哥,我正要找你说点儿事呢!她也来了半天了,刚好正要走呢!你不用着急,慢慢地找东西吧!我这就送她回去了。”说罢,他也不等邹兰反应过来,就拉她起来,她极不情愿地在华阳的强拉硬拽下站起来,一边向外走,一边向华鹏告辞:“大哥,再见!”
走出华阳的家门,邹兰带着十分愠怒的口吻说:“华阳,你干什么?为什么往外撵我?难道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我怎么做才能让你明白我的心啊?你说!”
华阳陪着笑脸说:“你这是说哪里话,我怎么是撵你呢!我不是撵你,也不是讨厌你,我是在为你打掩护呢,你傻啊?你没见我哥看咱俩那眼神吗?他已经怀疑咱俩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再说,你已经喝了酒并且已经醉了,我如果还不快点儿让你走,过一会儿我哥就能看出来了。那样对你也不好。如果他再把咱们喝酒的事以及我把你领回家来的事情,都告诉了我父母,那就更加麻烦了。”
邹兰把嘴一撅说:“算了吧,就你会说,说来说去倒好像都是为了我好似的。我说不过你。行了,你也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坐车回去了。”说罢,她一扭头,带着几分气恼悻悻而去。
华阳回到家里,见哥哥还在。哥哥见弟弟回来了,就问他:“小弟弟,我问你,你和这个女孩儿是不是也在谈恋爱?如果让金瑛知道了有多不好,你可不能‘脚踩两只船’啊!我看这女孩儿对你很有些‘那个意思’呢!”
华阳急忙掩饰,说:“你说的哪儿跟哪儿啊!我和她就是普通同学,并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是在咱家附近偶然遇到的,只好让她进来坐坐了。”
这一时期的中国还处于“文革”时期,此事后不久,在全国掀起了各大专院校以及中学生也参与的“全国大串联”运动,邹兰想出了一个要与华阳一起去各地串联一番的主意,她先找汪芬商议。刚开始汪芬不太同意,一方面是,她知道如果她们和华阳一起去,万一让金瑛知道了,会不会引起误会,而金瑛又是自己姐姐的同事和好朋友,她担心一旦引起误会,那就太对不起金瑛和姐姐了;另一方面是,她与同年级的一个男生正在热恋之中,她不想离开自己的心上人跟随别人去串联,她想与男友一起去。可是,当她与男友商议时,男友却说此时因为家里的事情脱离不开,一时不能出去,并说,如果她能有其他的女伴儿相伴的话,她可以先去,等待他家里能脱离得开的时候他会去找他们的。邹兰见有机可乘,便施展“三寸不烂之舌”的功夫,一番巧言令色好说歹说地终于把汪芬给说动了心。于是,她俩一起来找华阳,央求华阳陪她们一起去串联。华阳明知这肯定是邹兰精心策划和安排的,但是他也不好拒绝,况且此时学校里大多数人都走了,自己班的同学都已出发了,而自己一个人出去又很不方便,与她们结队会好些,再者,觉得自己若不带她们去,而让她们两个女孩子去各地不太安全,尤其是上下车人多拥挤不堪多有不便,于是就答应了。他们这个“串联小分队”就这么组建成功了。
当时全国各地已经都接到了国务院的通知,只要有学生证或是红卫兵证,不用买票就可以免费乘车,而且沿途可以随意下车到各地串联,各地也都设置了许多红卫兵接待站,吃住行全部免费供应,因此,他们不必做什么过多的准备就出发了。
他们第一站是先到了北京。在北京接待站给安排了食宿之后,华阳因为坐了两天一宿的车,那时的列车运行也很不正常,晚点几乎是家常便饭,列车中途临时停车是常事。因此,列车是走走停停,本该二十个小时的行程,竟然走了四十多个小时,而且因为人多,车厢里拥挤不堪,能有个地方坐着就已经很不错了,哪儿还有地方让人躺下睡觉?再加上他们这个“串联小分队”一行三人中,就华阳一个男生,他知道,自己必须承担起照顾和保护她们的责任,因此,在整个行程中,有了宽敞一点的可以坐下或是依靠的地方,他要先让给她们;有了需要帮她们出力的事情,例如搬搬扛扛的事情,他都得“责无旁贷”地主动去做,而且必须做得很好才行。因此,这一路之上,华阳是吃尽了苦头。
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北京又住了下来,华阳一走进为自己安排的男生宿舍,他把行李往床上一扔,身子往旁边一歪,倒头便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华阳就觉得有人在用力地摇晃着自己。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见是邹兰在用双手不住地摇晃着自己,嘴里还柔声地呼唤着:“阳,快起来啊,你看看都几点钟了,快到吃饭时间了,快快起来,吃了饭后,你陪我们出去转转呗!人家还是第一次来北京呢,求求你快带我们去玩一玩呗!”
华阳翻身坐起来,见她早已为自己打好了洗脸水,还将香皂、手巾和牙膏等等都准备就绪,只等他起来洗漱了。华阳不好意思地说:“怎么你都给我准备好了,难道我都成了小孩子了,还要人来侍候不成?”
邹兰说:“这有什么呀,说侍候侍候你也是应该的,这一路上,我俩竟接受你的照顾和爱护了,现在应该让你享受享受我们的侍候,算是对你的回报吧!”
华阳也就不再客气,他起身下地快速地洗漱完毕。然后,她又为他将脏水倒掉,把用具收好。他俩肩并肩地走去找到汪芬一起去吃了饭,然后就去了天安门广场。他们看见在天安门广场上已经布置了许多大标语,上面写着:“热烈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十八周年!”,他们才猛然想起,再过两天就是国庆节了。这时,邹兰就提建议说:“再过两天就是国庆节了,咱们就在这里参加国庆游行,然后晚间看焰火,据说,天安门广场的焰火是全国最漂亮的,咱们都没有看见过,今天一定要好好地观看一下!”华阳和汪芬都不约而同地附和。
国庆节的当天,他们一起参加了国庆大游行,走过天安门时,他们第一次亲眼见到了在天安门上检阅游行队伍的毛主席,他们和所有的人一起欢呼跳跃,他们三人手挽手,肩并肩地随着游行队伍走完全程。
当天晚上,还不到6点钟他们又来到了天安门广场,这时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而且还有一股股的人流从四面八方不断涌进来,人群越聚越多,人山人海……夜幕渐渐降下来,7时整的钟声刚刚响起,就见从广场周围的好几个地点,从不同的角度向着夜空发射出多颗五颜六色的焰火,那些焰火带着尖厉的啸声一冲上天,在夜空深处轰然爆响,紧接着炸开,呈现出千姿百态的造型,有的像潇洒飘逸的菊花,有的像婀娜多姿的牡丹,有的像星光灿烂的满天星……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花团锦簇,璀璨夺目,绚丽多彩,煞是壮观,让人目不暇接……那些焰火一批接一批,一波连一波。每有焰火在空中炸开,都会引起一片欢呼声,不论男女老少个个雀跃欢呼,但见人们的笑脸也伴着焰火绽开,掌声、笑声和欢呼声和着炸裂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连绵不断,从秋夜的广场向四处扩散,传出好远好远……
华阳也被这轰轰烈烈而且热火朝天的场面吸引住了,他也随着人潮在涌动,在激情地欢跃着……可是,渐渐地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却愈来愈沉重,仿佛有非常沉重的东西正压着自己,并且明显地感觉到有一个软绵绵的物体触到了自己的前胸上,他立即意识到那是女人的乳房,他低头一看,就见邹兰眯缝着双眼呈现出半睡半醒而迷迷瞪瞪的状态,她几乎已经将自己的大半个身子都匍匐在了他的身上,而且身体在一倾一倾地将乳房紧紧地压在他的前胸上磨来蹭去,嘴里还发出了轻微的声音,似乎在体味着一种特别的滋味……当时虽然很挤,可远没有挤到如此程度,似这样的触撞,其实是可以避免的。她的不断触撞,再加上人群仍在不停地涌动,华阳实在是不堪重负。他环顾左右,发现汪芬已被人流涌向了前面,而自己周围有几个人正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在睥睨着他俩,这可把他吓坏了,因为他知道,在当时的社会道德规范下,在公共场所,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男女之间像这样亲热的现象还是十分罕见的,这往往会被视为不正经或是有伤风化的行为。想到此,他的脸立即红到了脖子根,心脏也狂跳不已……正当他一时不知所措之际,猛然听见汪芬在前面惊慌失措地大声呼喊着他:“华阳,小兰,你们在哪儿啊?快——快——我要被挤死了——快来救我——”
华阳立即清醒过来,他感觉到了事情不妙,如果不赶快去给汪芬解围,她会有生命之危的,于是,他用力推了推邹兰,她睁开了眼睛。华阳急促地说道:“不好了,汪芬有危险!”说罢,他拉着邹兰的就疾速地向汪芬呼救的方向冲去……经过他们的奋力抢救,才把那些拥堵在汪芬周围的人拨开,华阳冲进去一把拉住汪芬,将她拉回到他俩的身边,然后仨人使出了浑身解数,手拉着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奋战”才好不容易从“千军万马”的重重包围之中逃脱出来。
【编者按】第四十二章(2)节故事以细节织就情感的暗涌,邹兰的“醉翁之意”与华阳的左右为难跃然纸上。大串联的时代洪流里,个人欲望与道德枷锁的碰撞,让这段隐秘关系更添了几分宿命般的张力。一场刻意的“偶遇”,两杯微醺的啤酒,将华阳与邹兰的纠葛推向更复杂的境地。从街头的拉扯到家中的隐秘试探,从串联路上的照料到天安门广场的暧昧触碰,邹兰的步步紧逼与华阳的挣扎躲闪,在特殊年代的背景下交织成一张拉扯的网。每一次意外的打断,都像悬在半空的惊雷,既暂缓了危机,又埋下了更深的隐患。从广场惊险中脱身的三人,会因这场意外拉近彼此,还是让裂痕加深?邹兰在人群中近乎直白的试探,是否会成为日后风波的导火索?汪芬的惊慌呼救,会不会让她窥见这段关系的真相?而远在别处的金瑛,又将在何时察觉这场跨越千里的隐秘纠缠?倾情推荐阅读赏析!热烈欢迎文友积极跟评!编辑:攀登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