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完颜菲到巴塞罗那机场，迎接他的是中文导游阿昆。他和卢西奥以及费尔南多都是朋友。见到完颜菲第一面，他就热情似火地推荐去看斗牛。

　　“万小姐，你来的巧极了！巴塞罗那市内有一处斗牛场，每年仅举行有限场次的斗牛表演。今天刚好是第一场表演，一票难求！”阿昆说。

　　“斗牛不都被禁止了吗？”完颜菲说。

　　阿昆说：“不，西班牙斗牛并没有在全国范围内统一禁止，只是在一些地区和城市立法禁止了这项活动。巴塞罗那也采取严格限制的措施，所以一年只有几场表演性质的斗牛……可见你的运气超好！”

　　完颜菲不想看斗牛表演，觉得血呼啦啦很残忍。架不住阿昆热情似火，说得口干舌燥，拒绝他也有点残忍，只得勉强答应。

　　阳光如火，炽热地洒在西班牙古老的斗牛场上，一头雄壮的公牛站立在场中央，它的肌肉如同雕塑般紧绷，鼻孔张大，喷出一团团炽热的气息，仿佛空气都能被点燃一样。

　　斗牛士身着华丽的传统服饰，手持红布，脚步稳健而果敢地步入充满挑战的场地。他的眼神坚定，每一步都透露出对胜利的渴望。观众席上，欢呼声与呐喊声交织成一片，期待着这场力量与智慧的较量。

　　战斗一触即发。斗牛士挥舞着红布，如同一位指挥家引领着乐章，试图激怒这头猛兽。公牛应声而动，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猛然冲向红布，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斗牛场为之震颤，仿佛要将一切阻挡之物粉碎。

　　今天，命运似乎发生逆转。在激烈的对峙中，公牛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冲向斗牛士，用它那坚硬的头颅，给予斗牛士重重的撞击。斗牛士踉跄后退，脸色苍白，无力地跪倒在地。

　　观众席上先是震惊，继而一片惋惜之声。公牛却高昂着头颅，环绕场边缓缓行走，眼中闪耀着胜利者的骄傲。

　　完颜菲心里暗自庆幸公牛没有被杀，也不忍心看着斗牛士受伤，站起来匆匆离开斗牛场。

　　阿昆紧随其后，邀请她去吃牛排。完颜菲说：“别跟我提吃牛肉，我一听就想吐！”

　　阿昆说：“那好，晚上请你去看西班牙弗拉明戈！”

　　完颜菲说：“先办完正事再说！”

　　阳光斜洒在巴塞罗那古老的石板路上。阿昆带着完颜菲穿梭在狭窄的巷弄间，停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

　　这是一家古董修复作坊，岁月在门楣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推开门，一股陈旧而混合着木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作坊内，光线昏暗，各式古董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每一件都似乎在低语着过往的辉煌。

　　完颜菲见到卢西奥的弟弟费尔南多。费尔南多坐在一张堆满工具的工作台前，他身形瘦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郁。他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一件古董的细碎部件中，仿佛在与过去对话。完颜菲注意到，费尔南多的手指上沾满了岁月的尘埃，那是只有真正沉浸于古董修复之中才会留下的痕迹，

　　完颜菲拿出那把卡洛斯左轮手枪，放在桌子上说：“费尔南多先生，听说几个月前，有人找到你父亲，做了一把跟这把一模一样的左轮手枪，你能告诉我一些关于这个人的事吗？”

　　“哦，那个斗牛士，”费尔南多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带着一封信和一袋子宝石来找我父亲。信的内容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是来做活的。我父亲应该接下了这一单。可他一死，所有的线索都断掉了。”

　　完颜菲说：“看来，只有找到这个斗牛士，才能解开谜团！”

　　这时，费尔南多拿起一张皱巴巴的报纸，指着上面的一条新闻说：“他就是今天受伤的斗牛士！”

　　完颜菲的心猛地一紧，赶紧和阿昆匆匆离开作坊。

　　“你干嘛这么紧张？”阿昆问。

　　“我要去找那个斗牛士！”完颜菲说。

　　完颜菲赶到斗牛俱乐部时，几近黄昏，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完颜菲被告知，那个受伤的斗牛士由于伤势过重，已经离世。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焦虑，所有线索都在这一刻都断了。

　　“万小姐，不要因为斗牛士的死而哀伤，人们会永远记得他勇敢无畏的牺牲精神……我为你预订了晚上的西班牙弗拉明戈，不想去看看？”

　　“我现在没有心情……”

　　“你在布城看过阿根廷探戈，不想比较一下西班牙弗拉明戈的不同？”

　　这句话把完颜菲说得没有脾气，只得说：“那就客随主便吧！”

　　剧场里，迷离而富有激情的灯光下，舞台被一层神秘而诱人的面纱所笼罩，为即将上演的弗拉明戈舞铺垫了浓烈而紧张的氛围。观众席上，所有人都充满期待。

　　一阵激昂而狂热的音乐猛然响起，男演员和女演员闪电般骤然出现在舞台中央。他们身着华丽的服饰，男演员英姿勃发，眼神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女演员如风暴中绽放的异域之花，每一个动作都散发出无法抗拒的魅力。他们的眼神在瞬间交汇，整个剧场都仿佛燃烧起来。

　　在狂热而激昂的旋律中，他们激情四溢、近乎疯狂。他们的身体在舞台上交织、碰撞，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泻在舞蹈中。他们的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疯狂地扭动、旋转，在舞台上演绎出一场狂野的舞蹈盛宴。

　　观众们被舞者的精湛技艺和深情演绎深深吸引，掌声、欢呼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一些人激动地站起来，挥舞着手臂，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们内心的震撼和激动。整个剧场沉浸在一片狂热而激动的氛围中。

　　完颜菲心里比较着西班牙弗拉明戈和阿根廷探戈表现风格的区别。西班牙弗拉明戈突出勇敢和力量感，舞步和动作更为刚劲有力，展现出激昂和热烈的情感。阿根廷探戈则更为优雅和缠绵。强调舞者之间的紧密贴合和身体接触，通过细腻的动作和表情来传达深情和哀愁。不管如何，完颜菲都感受到一种难得的精神享受。

　　当晚，完颜菲下榻在风情酒店，一身轻松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阿昆敲门问道：“万小姐，今天什么行程？”

　　完颜菲说：“不，我要马上赶回布宜诺斯艾利斯！”

　　十

　　完颜菲风尘仆仆地飞回布城，走进专案组办公室，详细地向曹盾等人汇报了西班牙之行的所见所闻。每一个细节，她都力求准确无误，希望曹盾等人能在纷繁复杂的信息中，找到破解谜团的线索。

　　曹盾听完汇报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师傅曾经说过，当所有聪明的办法都不灵的时候，不妨试一下最笨的办法。”

　　完颜菲好奇地问：“什么是最笨的办法？”

　　曹盾眼里闪过一丝坚定：“查查三年来的机票记录！有时候，最直接的证据就隐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福伊特闻言立刻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不一会儿，他抬头说道：“找到了！里卡多两年前去过西班牙！”

　　曹盾带着完颜菲快步来到里卡多办公室，目光如炬地看着里卡多：“你两年前去过西班牙？为什么？”

　　里卡多的神色有些慌张，但很快镇定下来，解释道：“两年前我确实去过，那是一场卡洛斯画作西班牙巡展的商务之旅。我只去了马德里，处理一些事务，根本没去过巴塞罗那！”

　　完颜菲的目光紧盯着里卡多，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很可能安排别人去找工匠父亲，比如那个斗牛士。这样他就可以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完成所有的计划。”

　　曹盾眼里却充满困惑：“里卡多身上的疑点确实越来越多。可他为什么要加害卡洛斯？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好处？”

　　完颜菲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案件再次走进死胡同。

　　曹盾的手机突然响了，米亚急促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曹警官，不好了！伊莎贝拉夫人在庄园客厅里，被一群债主围住了，情况非常危急！”米亚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颤抖。

　　曹盾迅速问道：“米亚，你在哪里？现在安全吗？”

　　“我在庄园客厅的厕所里，不敢出去。”米亚声音里透露出深深的恐惧。

　　曹盾没有多言，立刻召集完颜菲、曼努埃尔和福伊特等人，驱车如箭一般驶向伊莎贝拉庄园。

　　庄园客厅内，气氛紧张得几乎凝固。原来，这批债主正是之前向克拉拉逼债的那伙人。他们手里拿着卡洛斯那张高达一千万的欠条，气势汹汹地找到伊莎贝拉，要求她立即兑现。

　　米亚躲在厕所门缝里窥见这一幕，惊恐万分，赶紧拨打了报警电话。

　　客厅里，伊莎贝拉被几个债主围得水泄不通。他们面露凶相，言语间尽是威胁：“伊莎贝拉，你今天不把一千万兑现，我们就把庄园烧成灰烬！”

　　伊莎贝拉面色凝重，接过欠条看了一眼，缓缓说道：“我可以给你们。”

　　债主们闻言，脸上纷纷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这时，米亚再也按捺不住，从厕所里冲出来大声喊道：“伊莎贝拉夫人，我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到！”

　　债主们一听，脸色骤变，其中一个索性将刀子横在米亚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伊莎贝拉夫人，三分钟内你不转钱，我就杀了她！”

　　伊莎贝拉看着米亚惊恐的眼神，心中一紧，果断地给债主们转账。

　　“谢谢你，伊莎贝拉夫人，果然财大气粗！我们说话算话，以后不会再骚扰你了！”债主们得意洋洋地离去。

　　伊莎贝拉转向米亚，沉着地问道：“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米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低声说道：“你不应该给他们钱的！那张欠条只是一张纸！”

　　伊莎贝拉摇摇头，眼中满是慈爱：“你是我的员工，决不能看着你受到伤害！”

　　曹盾和完颜菲等赶到，一场风波已经平息。曹盾看着伊莎贝拉平静的表情感到不解：“伊莎贝拉夫人，难道你愿意用一千万换来一张纸条吗？”

　　伊莎贝拉说：“我换来的是一条生命！”

　　曹盾说：“你觉得那张欠条是真的？”

　　伊莎贝拉说：“是真的。”

　　曹盾问：“为什么？”

　　伊莎贝拉说：“这种葡萄籽做的纸，只有我的庄园有，是卡洛斯专用！”

　　曹盾说：“我想把卡洛斯欠条借回去。”

　　伊莎贝拉说：“没问题。反正也没用了。”。

　　完颜菲突然问：“伊莎贝拉夫人，你认为谁杀了卡洛斯？”

　　伊莎贝拉说：“没凭椐，我不敢瞎说。”

　　“凭感觉呢？”

　　“里贝卡。”

　　“为什么？”

　　“只是凭感觉！”

　　“可里卡多没接触过那把左轮手枪和子弹！”

　　“他是馆长，谁能保证？”

　　完颜菲不语了。

　　曹盾急忙说：“好吧，我们就到这里。”

　　开车回艺术馆的路上，曹盾和完颜菲的心情都很复杂。此行有收获，又没啥收获。伊莎贝拉严丝合缝，滴水不漏，简直无处入手。也许她是个慈善家，也许就是个老狐狸……

　　完颜菲说：“总觉得伊莎贝拉怪怪的。什么地方不对劲。一千万这么痛快给了债主，真是冤大头。”

　　“不见得。伊莎贝拉有的是钱，不管是为了救米亚，还是平息一场风波，都符合情理……”曹盾说。

　　“我觉得她隐藏很深，心里有很多秘密。可她从不主动说出来，就像挤牙膏一样，一点点挤。

　　“她怀疑里卡多，没准有依据，就是不肯说。”

　　“里卡多嫌疑很大。他去西班牙，很可能是镶嵌左轮手枪，为谋杀做准备。

　　“可这些推测需要证椐、证据！”

　　完颜菲说：“我看不如单刀直入——再不突破，就没时间了！”

　　“好，从现在起，我们不照顾任何人的面子了！”曹盾说。

　　回到艺术馆，曹盾让完颜菲拿着卡洛斯的欠条前去做各种检测，自己直接走进里卡多办公室。里卡多正在整理一些书籍，见到曹盾停住手。

　　“曹警官找我？”

　　“对，问你几个问题。”

　　“请说，不用客气。”里卡多说。

　　曹盾问：“里卡多先生，我就不饶弯子了——你怀疑谁谋害了卡洛斯？”

　　里卡多不紧不慢地说：“这个……不知道。卡洛斯仇人很多。”

　　里卡多给曹盾倒水，曹盾忽然发现里卡多胳膊上也有南十字星短剑标志。

　　“你是……骑士会成员？”

　　里卡多点点头：“对。教会组织，统一标志。”

　　“你们经常举办活动？

　　“是的。想参加吗？今天骑士会就有活动……”

　　“可以吗？”

　　“当然可以。晚上七点钟，圣马丁教堂。如果去，我在门口等你！”

　　曹盾和里卡多又聊了一阵，里卡多拿着公文包下班离开。曹盾觉得里卡多似乎带着面具，让人摸不透面具里边的真面孔。案情摸排到现在，好似越来越清晰，又好似越来越模糊。伊莎贝拉和里卡多就像在打太极，让他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压力。破案限期越来越近，现在却毫无头绪。

　　曹盾伸手去拿杯子，一下没拿住，杯子掉到地上。他猛然看着自己的手，发现痉挛起来。五根手指忍不住收拢……

　　曹盾赶紧跑去厕所，好一阵才恢复常态。他明白这一段太紧张，头绪太乱加上心急，这是心理紊乱影响到生理紊乱——过去曾经有过一次。

　　“不，一定要控制住自己！”曹盾在心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