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委县政府一致同意引进巨蛋项目，举办千禧庆典活动。巨蛋项目一路绿灯，到 3 月 18 日，巨蛋项目开工典礼在银龙山脚下隆重举行。姚向东兴奋，凤霞高兴。因为项目建设在姚向东分管的开发区，千禧庆典活动由县委宣传部主办，徐凤霞是县委宣传部部长。有好事者私下里调侃说，巨蛋项目是陵阳县的夫妻项目。好在招商引资氛围浓烈，谁也不敢公开去评头论足。何况，这个巨蛋项目是上了县委常委会的。

　　徐凤霞这些日子心里很高兴。过去，介绍自己的表哥徐江风来陵阳发展，姚向东帮了不少忙。表哥从一个身价百万元的小老板发展到今天成了身价几千万元的大老板。徐江风老是想重重地感谢姚向东，但姚向东说什么也不肯。姚向东说得也有道理，喝两瓶好酒，抽几条好烟已经很好了，还想干什么，想犯错误？后来，徐凤霞与姚向东成了一家人，徐江风更不敢再提感谢姚向东的事儿。但徐凤霞心里总是有结，总觉得在徐江风表哥这事上，自己似乎欠了姚向东的情。虽然这几年成了一家人，但徐凤霞心里总是想着这件事。

　　姚向东仕途顺利，四十五六岁已经是代县长了。徐江风能帮姚向东的，就是帮助经济开发区多引些项目。现在，政绩对姚向东是最重要的，是徐江风送给姚向东最好的礼物。这次，徐江风引来了巨蛋项目，而且表哥把自己的厂子转让后投资巨蛋。这个项目还未建设，就在县里、市里产生了巨大影响。将来巨蛋建成一亮灯，二十一世纪龙园的牌子往外一打出来，陵阳出名，开发区更出名。年底，迎接千禧曙光庆典活动时，把全国、省、市记者请来一宣传，恐怕不但在市里、省里有影响，在全国都会产生巨大影响。到那时，姚向东代县长的代字会很自然地去掉。想到这里，徐凤霞觉得自己也算是了却了一段人情。尽管自己现在与姚向东是夫妻，是家里人，但家里人心里也要拎得清。

　　当然，自从与姚向东结婚后，还有一件事总搁在徐凤霞心里，一直没有对姚向东说出口。徐凤霞心里想归想，但也不一定就是那么回事。过去，姚向东的连襟和菜花的妹子桃花在深圳闯荡了不少年，也发展得不错，九十年代初就听说卫国和桃花曾有回陵阳发展的打算，听说卫国和桃花还曾到陵阳开发区考察过。不管怎么样，姚向东在陵阳官越做越大，他们回来发展有优势。但自从自己与姚向东成家后，卫国和桃花回来发展的消息渐渐淡了。与姚向东成婚前两年，菜花的小妹子杏花去深圳应聘公务员，被深圳宝安区办公室选聘当了接待科科员。反正，菜花在深圳离家出走未归，桃花、卫国不回陵阳发展，杏花又应聘去了深圳，徐凤霞心里一直在想，会不会姚向东有意回避钱菜花家的事。我与向东成了一家人，假如桃花妹子回来发展，假如杏花又在陵阳，会不会姚向东感到不方便，尤其觉得对不起我徐凤霞。徐凤霞只是想，几次曾经想旁敲侧击地跟向东聊聊菜花姐妹的事，但几年过去了，一直没有说出口。这次徐江风表哥引来巨蛋项目，给向东撑了面子。向东心里高兴，凤霞觉得找个时机跟向东说说桃花和杏花，把心中的疑虑消除掉，心里会轻松宽慰些。

　　机会来了。

　　初春的晚上。应该是二月十五六日的日子，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皎洁的月光把大地的楼宇、草木、河流山岗拉上了一层白纱。

　　十点光景，霞霞跟向东母亲李花红上床睡觉后，向东拉着凤霞胳膊进了房间。只见向东把公文包往床头柜上一搁，轻轻地拉开公文包的拉链，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封信，递到徐凤霞手里，神秘兮兮地说：“凤霞，猜猜谁的来信？”

　　徐凤霞从向东手里接过信封。这是一个好大的信封，拿在手里似乎还有些沉。徐凤霞朝向东笑笑：“谁的来信，这厚沉沉的。”

　　“不是让你猜嘛！”向东在床沿坐下来，用手指指徐凤霞手上的信封说。

　　“不猜！不猜！你收到的信我怎么猜得到。”徐凤霞说着，扒开封口，从里面掏出一个大红的请柬。徐凤霞一愣：请柬，谁发的请柬？

　　徐凤霞迫不及待地轻轻打开请柬，里面还夹了两页纸。徐凤霞扫了一眼，是杏花写来的。徐凤霞很敏感，杏花是向东的小姨子。杏花的来信不便看。毕竟杏花在姐姐菜花出走后，与姚向东同住一屋五年，自己看杏花写给向东的来信有点儿不合适。但转念一想，既然向东给我凤霞看，肯定有给我凤霞看的道理。凤霞拿着请柬和两页来信，有些犹豫。

　　姚向东用手拍拍床沿，示意徐凤霞坐下来。然后指指徐凤霞手上的请柬和信笺说：“凤霞，杏花的来信有什么不能看！杏花这姑娘挺能干的。花了四年多业余时间，竟然通过自学考试拿到大学本科文凭，后来应聘深圳公务员，又被录用。深圳那地方是个什么地方，全国各地的人都往那边拥。一个山沟沟里的妹子，经过自己的奋斗，竟然当上公务员！”

　　“向东，说实在的，我也挺佩服杏花的。听你说，到了深圳宝安区接待科当科员，五六年时间，现在已经是接待科科长了。向东，杏花是你的徒弟吧？高徒！”

　　“凤霞，你这话什么意思？”

　　“开个玩笑。”

　　“这玩笑可不能乱开呀！当年，杏花住在我家五年，发奋自学考试。我这当姐夫的不能因为菜花出走了，就把杏花支走。我念着菜花，这你是知道的。”

　　“向东，你是不是心虚呀！我真是说着玩的。你知道我最佩服你什么吗？”

　　“佩服我？”

　　“对！我最佩服你的为人！知恩图报，更佩服你的自制能力。说实在的，菜花产后生病，久治不愈，其实，过来之人都知道，你们不能有正常的夫妻生活。但你没事人似的，而且虽然当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手中也有不大不小的权力，但你在外面从不拈花惹草，连私下里一点风言风语也听不到。特别是那个万通集团的陶志玲，你与她相处这么多年，一点话把儿也没有。就凭这一点，你姚向东一个大男人，不简单。我佩服。”

　　“这不是一个男人应该做的嘛！”

　　“很多男人做不到！”

　　“做不到？”

　　“你身边的大官小官，大老板小老板栽跟头的不少！说心里话，我瞧不起这些人！对了，你知道，有一阵子人们私下里怎么说你吗？”

　　“不知道！”

　　“你是县里领导，你当然听不到。人家背后都佩服你，说你有情有义。与小姨子住在同一屋五年，一点儿也没有传闻。也有人开玩笑说，小姨子的屁股姐夫的一半。这姐不在了，小姨子的屁股还不全是姐夫的。有人猜测，小姨子杏花肯定会是向东的填房。”

　　“传言成真吗？”

　　“没有。这事儿我知道。这不是传言，当年杏花的母亲拐弯抹角地跟你母亲说起杏花续弦的事，但你婉拒了。你一五一十地都说给我听了。你说你心中有着菜花的影子，那影子怎么抹也抹不掉，你有情有义。要不然，也不会有我俩在一起的今天。”

　　“不说了。快看信。”

　　徐凤霞娇嗔地瞥了向东一眼，把请柬往向东手里一塞，展开信读起来：向东哥，凤霞姐：你们好！

　　今年春节没有回陵阳。桃花姐和卫国姐夫春节前把母亲接到深圳，一家人在桃花家过春节，很愉快，请你们放心。

　　春节后，听从陵阳回来的同事说到向东，又进步了，现在是陵阳县的代理县长了，我代表钱家向姐夫祝贺！还听说凤霞姐已经是陵阳县委宣传部的部长，我们都很高兴。我相信我姐菜花无论在哪个地方，她听到这消息一定会高兴。其实，姐出走是为了向东的幸福。现在你们幸福，姐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安心的。

　　这些日子宝安区正筹备召开经贸洽谈会。我觉得这是招商引资的好机会。我给宝安区领导汇报同意后，邀请陵阳县领导来宝安参加经贸洽谈会。姐夫，我觉得这是陵阳招商引资的好机会。欢迎姐夫、凤霞姐来深圳参加经贸洽谈会。

　　姐夫，很感激你。没有你的鼓励和辅导，我不可能拿到自学考试大学文凭，也不能应聘到深圳来。我一定以姐夫为榜样，拼命地工作，争取做出更好的成绩。

　　你们一定要来深圳参加经贸洽谈会，到时还有事情请姐夫、凤霞姐帮忙呢！告诉姐夫一个秘密，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他是宝安区机关的一名干部。到时，请姐夫、凤霞姐帮我掌掌眼。

　　祝姐夫、凤霞姐步步高升！

　　杏花1999 年春读完信，徐凤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些赞叹地自言自语：“杏花是个聪明的姑娘，她能想到让你姚县长去深圳招商引资。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其实，杏花不是单单想到你这个老姐夫，她这是想到家乡陵阳。”

　　姚向东翻开请柬，扫了一眼，目光落到请柬右下角的大红盖章上，久久地凝望着，也自言自语：“菜花的这个小妹，就是聪明灵巧！当年从山沟沟来到陵阳，一身的土气。但杏花与时俱进，肯学习，很快就洋气起来。半年之后，杏花就融入城里人生活。她现在是宝安区政府的接待科科长，她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给家乡发来了邀请函。”

　　姚向东把请柬合上，递到徐凤霞手里说：“凤霞，我会给张书记汇报，争取派一个代表团参加宝安区的经贸洽谈会。这是招商引资的好机会。如果我忙不过来，你一定要去。你去深圳，顺便看看桃花、杏花，再则，也抽空考察一下那个远景科技有限公司，推动项目尽快建设。”

　　徐凤霞点点头，把请柬和信笺塞进信封中，递到姚向东手里说：“其实，还有个项目也可以推进一下。”

　　“什么项目？”姚向东把信封塞进公文包站起身晃了晃问。

　　“这项目非你去推进不可！”徐凤霞也从床沿站起身，朝姚向东笑笑。

　　“凤霞，直说，我们之间还打什么哑谜。”姚向东朝徐凤霞笑笑，口气中充满了感激，“凤霞，要说陵阳的招商引资，你的功劳最大。

　　只不过你是无名英雄，我在前台唱戏罢了。有了成绩，都归我身上了。当年，许多老板的介绍引见，背后都有你的穿针引线。”

　　“我有什么能耐，那是我爸！不说过去的事了。有两件事，我一直有些纳闷，也一直不方便问你。”徐凤霞用疑惑的目光盯着姚向东。

　　姚向东一听，心里一愣。凤霞跟我什么关系？结婚都五年多了，还有什么话不方便问我。姚向东爽朗地笑起来：“会不会是传我有什么桃色传闻？”

　　“你想哪儿去了。你向东别说没有，就是有传闻我也不会管你。

　　你是代县长，你不知道党的纪律？”徐凤霞赶紧摆摆手。

　　“那好！你说，有什么纳闷你尽管问。千万不要闷在心里！”姚向东亲切地拉住凤霞的手，两人又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月光很明亮。窗外月光把两人亲密地坐在床沿的影子投到床后的墙面上，像一张黑白照片。

　　徐凤霞直截了当地说：“向东，记得我俩结婚前，桃花和卫国曾经准备回陵阳发展的。但后来一直没有来。我感到有些纳闷。会不会因为我……”

　　姚向东打断凤霞的话头，连连摆手：“卫国在深圳发展得不错。

　　现在应该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老板了。卫国和桃花一直想来陵阳发展。对了，那时候开发区的办公楼还在银龙镇政府的大院。但后来，深圳的业务脱不开。后来桃花又有了一个孩子。第一胎也是姑娘。凤霞，菜花姐妹挺有意思，自己是姑娘家，还总想着生儿子。当年，菜897花从深圳出走，一个重要原因是怕我姚家绝后。那封信给你看过。”

　　“知道！知道！”徐凤霞点点头。

　　“后来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生了二胎，总算如愿以偿，生了个男孩。还罚了不少款。这钱的事无所谓，但回陵阳发展的事儿就拖了下来。你说，跟你有啥关系？你看杏花写来的话，左一个凤霞姐，右一个凤霞姐的，喊得多亲切！”姚向东说完，用强调的口气说，“凤霞，你想多了。上次，卫国还打电话说，经济开发区二期规划发展没有赶得上，三期一定要为家乡出把力！”

　　凤霞有些激动地点点头。她抬手捋了捋落到额前的长发，似问非问地自言自语：“杏花考公务员为什么舍近求远？四川这边也招录嘛。”“这还不明白。杏花的姐姐在深圳出走的，她还是不死心，她希望能在深圳发展，说不定会有奇迹。她这是想姐噢！再说，桃花在深圳，姐妹好做伴。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是这个理！”徐凤霞心渐渐平静下来。

　　“一家人嘛！当年就是一家人！你别忘了，你与菜花也是拜了干姐妹的！”姚向东语气挺认真。

　　“看来我有时想多了！”凤霞有些自责。

　　两人对视着，笑了。

　　房间灯熄了。夜很静，窗外的月光皎洁如水。不远处的松江上，不时传来夜航轮船沉闷的汽笛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