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阳县经济开发区 1986 年年初设立时，只有四平方公里。毛峰山西路有个古镇叫银龙，名字很响。银龙镇离县城三十多公里。那里是小片的平原，平原之间有低矮起伏的山丘，偶尔会有一两座突兀的小山。山不高，最高的一座山岗有五十多米高。那山岗造型挺像一个元宝。天气晴朗时，站在毛峰山顶往西看，能隐隐约约地看到那元宝形的山岗。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元宝形的山岗边有一方水潭，水潭深不见底。令人惊奇的是水潭边的山坡上有蛇，那蛇长得很特别，肤色雪白，经常在水潭的水面上、山坡的树草丛中出没。当地的山民都视白蛇为蛇神，不敢轻易地捕杀。当然，这些白蛇最长不过一米，从不伤人。于是，当地的山民们把白蛇当神敬，在水潭边上的山坡上修了三间大瓦房，里面塑了几尊菩萨。庙不大，远近敬蛇神的信徒不少。

　　白天来烧香求拜的人不少，香火很旺。因山岗像元宝形状，水潭边白蛇出没。蛇即是龙。于是，当地给山岗取了个名字叫银龙山。银是白色，山岗像银铸就的元宝，白蛇即白龙。取名叫银龙山，再确切不过了。

　　从唐朝开始，银龙山就有了名气。烧香拜龙神的信徒多了，这银龙山香火就旺了。烧香拜佛的信徒多了，这银龙山就慢慢兴旺起来。

　　开小吃店、小饭店客栈、小土特产摊子的多了起来。据说，明朝初年，这里就形成了一个集镇。从松江流出来一条支流，蜿蜒十几里又流进了陵阳城北的松江里。这支流人们给它取了个名字叫松溪河。银龙镇就建在松溪河两岸。银龙镇风景秀丽。松溪河沿河两岸各有一条街。河东叫东街，河西称西街。解放后，香民们和政府都出了些钱，山岗栽树，山庙修缮一新，还新建了几排平房。山岗栽了大批的油松。远远望去，银龙山一片葱郁。

　　银龙镇有十六个村，在陵阳县不算大镇，但是名镇，远近都有名气。当年，姚向东在陵阳县办公室负责起草设立陵阳县经济开发区申请报告时，把银龙庙作为一个亮点。报告起草前，姚向东专门带着起草班子去了一趟银龙镇，考察了银龙庙。当时起草班子看了都为之一振。银龙山风景秀丽，龙脉胜地，将来把经济开发区设立在这龙脉上，一定会引来客商投资，一定会兴旺发达。申请报告上专门介绍了银龙镇的银龙山、银龙庙，还有当地神秘的白蛇。当时先划了四个村，近四平方公里的土地，作为陵阳县经济开发区一期发展用地。

　　银龙山真是龙脉胜地，很兴旺。开发区从建立初起，只用了五年时间，也就是 1991 年下半年，已经初步完成了基础设施建设，七通一平全部达标。开发区设立后，当时采取边建设边招商的办法。徐江风的帅特职业服装有限公司是第一家进区的企业。投产后，效益很好，现在正策划建二期厂房。从 1992 年年初，银龙镇整体划归陵阳经济开发区，规划面积达到二十五平方公里。银龙镇的镇政府大院成了开发区党工委、管委会的办公机关所在地。姚向东想不到的是一年后，组织上把党工委书记担子压到自己身上。自己还是陵阳县的副县长，身上的压力更大。在官场上，姚向东已经打拼了十年，他是深知官场上的流行俗话。当官要当副，吃菜要吃蔬。这话说得很直白，意思是副职跟着干就行了，肩上压力不大。当一把手不一样，最重的任务，再难的事，是绕不开的。现在，县委任命自己当党工委书记。从宣布命令的那天起，姚向东心里就悬上了一块大石头。虽然，这些年自己招了几家企业，有些企业还发展得挺顺利，税收上缴了不少，但姚向东心里明白，那时自己招商引资是个副业，肩上没有压力，加上当年徐凤霞父亲的人脉，也算是运气吧！现在，当上了经济开发区一把手，这陵阳开发区的建设和发展可不是随便说说了。刘书记找自己谈话，说得很明白，要有大思路，要有大规划，要有大发展。

　　春节过后，姚向东回到陵阳。虽然心里烦着将来续弦的事儿，但容不得姚向东多想下去。他心里早已下了决心，徐凤霞也好，杏花也好，先拖一拖，顺其自然吧。个人的烦恼，消除的最好办法是拼命地工作。工作是治疗烦恼的良药。

　　早晨，吃过早饭，姚向东给杏花打个招呼，不到八点，开发区办公室来接的车子就到了机关大院。

　　姚向东早早地到了银龙镇政府大院。政府大院大门前的牌子已经在春节前油漆一新。两块大牌子很醒目。白漆红字的牌子上面写着中共陵阳县经济开发区党工委；白漆黑字的牌子上面写着中共陵阳县经济开发区管理委员会。银龙镇镇政府一进大门，不远便是一圆形水池。水池直径有九米。水池四周是水泥浇铸的路面。水池路边的南北各有一方形花圃。花圃里除了低矮的月季、蔷薇、映山红外，间隔着会有一些稍高些的风景树，石榴、紫荆、腊梅、海棠等。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别看花圃不大，但蜂飞蝶舞，花香浓郁。关键是水池中间有座小假山，从大门进了院子，赶上春末初夏，有山有水有花，真是一个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从水池往里是一方形的广场。广场的两边各竖有一个木制的篮球架。广场两边有两幢四层的办公楼。分为南楼、北楼。南楼党工委和党务部门办公，北楼管委会办公。银龙镇政府的小院改为经济开发区办公室所在地，除了办公室紧张一些，风景那是一个字：绝！刚搬进来，姚向东就喜欢上了这里。但是，想想自己是一把手，想想刘立平书记的任职谈话，姚向东的脑海里响起了刘书记的“大发展，大思路，大规划”九个字，心里有很大的压力。刘书记让自己来当一把手，不是让自己来享清福。姚向东深深地感受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就有点像雨天挑河泥，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

　　姚向东的办公室在南楼四楼东北朝南第一间。春节刚过，今天是上班第一天。姚向东的汽车开进大院时，只看到水池里的喷水龙头正喷水，假山让落下来的水珠润湿了。早晨的阳光红彤彤地把喷出去的水映出了一道道淡淡的彩虹。

　　院子里静静的。

　　开发区上班晚，规定比县机关晚来半小时，下班早半小时。但中午除了吃饭不休息。姚向东下了车，拎起包往南楼大门走过去。他抬腕看了看表，还差二十分钟才到上班时间。他没有急着去办公室，在大院里溜达起来。转了一圈，姚向东走进办公室。

　　办公室里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他给自己泡了一杯茶。春节上班第一天。天气晴朗，太阳从东边的银龙山升起来，红彤彤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办公室里亮堂堂的。姚向东走到窗前，目光透过玻璃窗远眺，东南方向的毛峰山上的报恩塔高高地耸立着，塔尖上的那净亮的钢制葫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从窗前不远处到毛峰山西麓是一大片未开发的土地。姚向东眼前一亮，想到自己将要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画上一幅美丽的图画，虽然有着天大的压力，但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快感。姚向东全然不明白这快感来自哪里，但心里似乎热烘烘的。

　　突然，办公室的电话铃响起来。姚向东转身来到办公桌前，拿起话筒，心里有些纳闷，谁这么早把电话打到办公室来，拜年？也许是哪个部下，姚向东对着话筒轻松地说：“喂！你是哪里？”

　　“我是卫国。”

　　“卫国？”

　　“对呀！”

　　“你在哪里？”

　　“我刚从鱼头村出发，大概十点半左右到你办公室。”

　　“今天？”

　　“对呀！”

　　“不是说好过了正月十五来我们经济开发区看看，怎么提前啦？”

　　“姐夫，是这样的。我昨晚接到深圳电话，说有一个工程要提前开标。明晚一定要赶到深圳。我和桃花一商量，今早出发。上午路过你们开发区，顺便看一下陵阳经济开发区的基础工程建设情况，然后从陵阳开发区直接去深圳。”

　　“这么急！桃花也过来？”

　　“我和桃花一块去深圳。”

　　“也好！卫国你看这样好不好？上午陪你和桃花在开发区兜一圈。

　　中午在镇政府对面的龙山饭店为你们送行。”

　　“不用了！”

　　“不行不行！到姐夫这里不吃饭怎么行！我一会儿想办法通知杏花，一块儿陪你们吃饭。”

　　“姐夫，这样呀！我们要急着赶路，看完就走，下次回来，一定到龙山饭店品尝江鲜。”

　　“卫国，当大老板了，不给面子呀？”

　　“不敢不敢！你是大官！”

　　“不说了，一会儿见！”

　　电话两头相互传出愉快的笑声。

　　九点半，有个团拜会。姚向东主持，半个小时结束后，他喊上办公室的一位副主任。副主任姓刘，叫刘婵英。刘副主任是姚向东跟班主任。

　　姚向东带着刘婵英来到了圆形水池路边。姚向东抬腕看看表，对刘婵英说：“一会儿有两个客商来看开发区。”

　　“客商？开门红呀！”刘禅英有点喜出望外。

　　“自家亲戚。深圳来的。”

　　正说着，大门外响起喇叭声。姚向东一听，估计是卫国、桃花过来了。他带着刘禅英朝大门口迎过去。

　　朱卫国的汽车停在大门外。朱卫国已经从汽车上走下来，直往传达室门口跑。姚向东大着嗓门：“卫国，新年好！”说着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传达室门口，握住卫国的手说：“搞突然袭击。今天不给你去会议室介绍了。我和办公室的刘副主任，还有招商局的杨红军局长陪你看一看。你急着要返回深圳，那就抓紧时间。”说到这里，姚向东朝刘副主任瞅了一眼说：“杨红军局长来了吗？”

　　“他去办公室拿一下开发区简介，马上到。”刘副主任朝管委会办公楼望了一眼说。

　　“卫国，就坐你车子。一期开发面积四平方公里，一会儿就看完。

　　二期正在规划。”正说着，桃花从汽车上一步跨下来，朝姚向东招招手：“姐夫，新年步步高升。”

　　“小姨子新年好！”姚向东说着走到汽车边，边拉开门边说，“就坐你的汽车去。”正说着，杨红军局长手里拿着一沓开发区的情况简介，匆匆地走过来。

　　姚向东带着刘副主任、杨红军局长上了卫国的汽车。姚向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分别把刘副主任、杨红军局长介绍给卫国后说：“开发区的情况有资料，你回深圳后慢慢看。今天带你去银龙山。那里是开发区的一个制高点。站在银龙山上，开发区全貌一览无余。”

　　说着，姚向东把手朝左边一指：“车往后倒，然后向前一百米左右，往左拐，一直往前开。”

　　“坐稳！”卫国熟练地发动汽车，按照姚向东的指挥，很快把汽车开到了银龙山下。姚向东陪着卫国、桃花，带着刘副主任、杨红军局长沿着石阶，不一会儿爬到了银龙山顶。极目远眺，开发区一期的道路网已经形成。路边隔一段空地会出现一两栋厂房。杨红军特别介绍了银龙山的来历，反复强调，这里是龙脉，是宝地，来投资会发大财。

　　卫国看到开发区欣欣向荣的样子，心里激动，很有信心地说：“当初，我和桃花闯深圳时，那里也是这个样子。但是，十年之后真是大变样。深圳现在到处厂房、高楼林立，像小上海似的。”说到这里，卫国看了桃花一眼，似乎在征求桃花的意见。卫国停顿片刻说：“姐夫，还有两位领导，过几年我把深圳的业务处理妥当后，把公司搬过来，和你们一块建设。陵阳开发区一定会崛起一座工业新城！”

　　“欢迎！”姚向东、刘副主任还有杨红军局长几乎是异口同声。

　　姚向东带着卫国和桃花来到了银龙庙。庙虽不大，但烧香的信徒不少。卫国急着赶路，对向东说：“这次匆匆忙忙，下次来细看。”

　　桃花一见银龙庙里香烟缭绕，突然停住步子，拉了拉卫国的胳膊说：“停一会儿，我要烧把香。”

　　卫国心里明白，桃花想姐姐了。卫国拉住向东的手，低声说：“桃花烧香，我跟你说个事儿。”

　　“好呀！”姚向东拉住卫国的胳膊来到了一棵大银杏树下说，“卫国，你说。”

　　“桃花知道姐姐肯定没了，但她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只要到一个地方看到庙宇，她总要虔诚地烧一把香。由她去吧！”卫国停了停，压低嗓门，“这些日子，姐夫个人的事一点没考虑？”

　　“没有。”姚向东尴尬地笑笑。

　　“我告诉你姐夫，桃花虽然不相信菜花没了，但她心里清楚得很。

　　只是她不愿意说破。但她有时候会自言自语，姐夫一个人怎么办？霞霞怎么办？”卫国说着，朝向东瞥了一眼，“你听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姚向东模棱两可地回答后，扯开了话题，“卫国，你们也该要个孩子！”

　　“今年列入计划。姐夫，你要多保重。肩上的担子这么重，一个人生活不容易。”卫国深情地望着姚向东说。

　　桃花请香买烛，将点着的蜡烛插上烛台，又剥开香头的封纸，在燃烧的蜡烛火焰上点着香，然后认真地把香插进香炉里。桃花面对菩萨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嘴里不停地祷告。

　　桃花敬完香，来到卫国和向东身边说：“卫国、姐夫，以后从深圳回来，一定要来烧香。刘副主任说了，银龙庙的菩萨照远不照近。”

　　“一定来！”卫国语气很坚定。说完，一行人走到了水潭边的路旁上了汽车。朱卫国把汽车开到了银龙机关大院门口，停了下来。姚向东带着刘副主任，杨局长下了车，朝卫国摆摆手：“今天是年后工作第一天，不吃顿饭？”

　　“姐夫，真的时间紧！”卫国摇下玻璃窗，边发动汽车边说。

　　“一路顺风！”姚向东、刘副主任、杨局长目送着卫国的汽车朝前开去。姚向东待卫国的汽车拐弯看不见后，对刘副主任、杨局长深有感触地说：“这就是深圳精神！”

　　刘副主任、杨局长几乎同时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