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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茫茫,到处静静的。夜幕下的路灯光显得昏黄。月亮好像有点害羞,时不时地躲到云层里去了。不远处的松江上,不时随着夜风传来夜航轮船噗噗噗的响声,偶尔一两声沉闷的汽笛声在花园广场上空悠悠回响。
当年调回泸阳市后,徐凤霞的心里是真诚地祝愿向东与菜花一生幸福。毕竟三人认了干哥妹,算是一家人。徐凤霞心里有数,姚向东是个有才能的年轻干部,是个肯吃苦耐劳的青年人,更是一个长得帅气的年轻人。徐凤霞爱上姚向东,自己没有看走眼。但是,向东与菜花的天坑传奇故事感动了徐凤霞。徐凤霞选择了离开姚向东。徐凤霞想得很简单,爱上一个人就应该为一个人去着想。自己要是姚向东,不可能抛弃菜花这个大恩人的。自己做得对,姚向东也做得对。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菜花离家出走,从那一刻起,徐凤霞一直在电话里劝慰姚向东。有时来陵阳出差,徐凤霞总会去姚向东家里看望。开初,徐凤霞是担心姚向东过不了这个失去妻子的坎。毕竟姚向东与钱菜花有着一段天坑传奇,何况姚向东的血管里还流着钱菜花的血。她能做到的事是对姚向东安慰、开导、劝解。随着时间的推移,徐凤霞从姚向东的精神状态看得出来,姚向东正从思念菜花的阴影中缓缓地走出来,徐凤霞很高兴。徐凤霞盼望着菜花能回家,她希望这个奇迹能出现。但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快五年了,菜花依然杳无音信。徐凤霞心里暗暗下决心,在姚向东需要的时候,自己会再来一次勇敢的表白。但是这个表白徐凤霞始终没有勇气说出来。刘立平书记是父亲的老部下,又是自己的老上级。他经常话中有话地说到姚向东。但刘书记不说破,徐凤霞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男女之间的事儿真的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年轻时那么大胆地写信求爱,现在五六年过去了,应该经验丰富,反而没有勇气去追求自己想追求的人。很快就要到陵阳县委宣传部来上班了,常常在一起,也就应了那句老话,看缘分吧!此刻,徐凤霞与姚向东坐在石榴园石榴树下的木椅上,两人有些像初恋的年轻男女,似乎还有些羞涩。徐凤霞终于打破沉默问:“向东,近来有菜花的消息吗?”
“没有。”向东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这个钱菜花,真想不到她会做出这个举动。要跟我协议离婚,要出走到一个人们找不到的地方,还真说走就走,这该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呀!不就是因为生了个丫头吗?她怕我们姚家要断后,不就是身体不好,影响家庭的生活,这有什么呢。唉!这个钱菜花想得太多了。当然,现在想起来,我也是有责任。繁忙的工作,没有腾出时间去陪她。如果能经常陪她说说话,也许她不会想得那么多。”
徐凤霞静静地听着。徐凤霞知道,姚向东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有说出来,说给要好的同事们听,他心里才会好受些。这些话徐凤霞已经不知听了多少遍了。电话里说,当面说,徐凤霞只是认真地听,从来不插话。徐凤霞担心自己插话,会毫无知觉地伤害了姚向东。
夜风带着冷气吹过来,徐凤霞打了个寒战,身体往姚向东身边无意地靠了靠。
姚向东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徐凤霞站起身说:“外面冷,走,到房间去听你说。”
姚向东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言多了!言多了!”说着,朝住宿大楼指了指:“走!我送你到大厅!”两人来到住宿大楼的门厅,姚向东转身要走。
“不坐一会儿?”徐凤霞深情地望着姚向东,轻声问道。
姚向东声音不高,但饱含深情地说:“看你,早上来陵阳,坐了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到了陵阳,又忙着办报到手续。晚上,又参加婚礼。这一天辛苦了。你先休息。噢!对了,何时来上班?”
“春节假期一过,就来上班。”徐凤霞说完,又补了一句,“今后见面机会多,到时再叙。”
姚向东会意地笑笑,转身朝门外走去,刚走了几步,徐凤霞追上来:“向东,你等一等,我问你话。”
向东一听,愣了一下,停住步子。徐凤霞走到姚向东面前,转过身关切地问:“向东,菜花母亲身体好吧?”
“还算好!”
“对了,杏花妹子好吗?”
“杏花学习可用功了。参加省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大学本科文凭快要拿到了。”
“杏花不容易!”
“霞霞呢?”
“还在松江,这两年丈母娘一直照顾霞霞。”
“应该上幼儿园了吧?”
“霞霞虚七岁了,在松江也没有什么正规的幼儿园。想到城里来,但丈母娘看到菜花从家里出去一直没有回来,她不想到家里来,怕触景生情。说实在的,只能依靠丈母娘了。”
“那怎么办呀?不能耽误了霞霞的教育呀!”徐凤霞有些着急。
“正在想办法呢。”姚向东见徐凤霞一副担忧的样子,心里若有所思。姚向东知道,这个时候对徐凤霞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姚向东朝大厅里指指说:“凤霞你休息。等你节后来上班,再听听你的意见。”
听到这句话,徐凤霞知道姚向东没有把自己当外人,满意地笑了笑:“你也早点休息。”
姚向东离开了住宿大楼,突然有些依依不舍,心里空荡荡的。总之,刹那间,心里升腾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他慢慢地朝宾馆大门走去。想起刚才徐凤霞的问话,姚向东心里思绪万千。
腊月的夜风吹在身上很冷,刚才从婚宴大厅走出来,与徐凤霞在花园广场上散步,也许是酒力的作用,也许是与徐凤霞久别重逢,姚向东脸上红通通的,心里暖洋洋的。走出陵阳宾馆大门,一阵冷风吹过来,姚向东连打了几个寒战。
姚向东加快了步子,往机关大院走过去,脑海里还回忆着刚才与徐凤霞短暂的相处和对话,心里有一些纳闷。过去在一个办公室工作,两人相处一点顾忌也没有,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徐凤霞是个性格特别开朗的姑娘。当时,姚向东是办公室的副主任,在办公室里也算是徐凤霞的顶头上司。但姚向东在徐凤霞的眼里一点官架子也没有。
当然,姚向东自从走进机关大院,他就知道一条机关工作的定律,尊重领导很重要。县委刘立平副书记是徐凤霞的爸爸、泸阳市委组织部长徐立银的老部下。刘副书记是姚向东的顶头上司,姚向东尊重刘副书记是必需的。既然知道徐凤霞与刘副书记那层关系,姚向东自然而然地就高看徐凤霞一眼。对徐凤霞工作上也好,生活上也好,姚向东都特别在意徐凤霞的感受。徐凤霞出生于大干部家庭,见多识广,她不会去把工作生活中的细节想得那么多,想得那么复杂。徐凤霞误解了姚向东对她的热情和高看一眼。尤其是姚向东的文章写得好,工作吃苦耐劳,长得也很帅气,徐凤霞渐渐地喜欢上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于是有了那封火辣辣的求爱信。那时与徐凤霞相处就是一个字:爽。
现在不知怎么啦,年龄大了,双方说话总是话中有话,明明有那层意思,但又不明说出来。就连刘立平这个顶头上司,说话也留三分。过去,他是直截了当地给我介绍女朋友的,这个女朋友就是徐凤霞呀!
现在倒好,只要与自己谈起工作,总不忘拐弯抹角地提到徐凤霞,但又不明说。想到这里,姚向东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到自己离家出走一去不回的妻子钱菜花。尽管大家都知道宝安区西乡龙头崖跳海的中年妇女就是钱菜花,但谁也不愿意说破。就连钱菜花的母亲胡少香也常常独处时唉声叹气。胡少香这两年见到姚向东很少提到菜花,倒是不停地感激这个女婿,说向东这个当姐夫的帮助杏花复习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吃了不少苦。胡少香甚至当着姚向东父母的面夸赞向东,说姚向东不仅是个好女婿,还是小姨子杏花的好老师。说得向东脸上泛起红晕。姚向东知道,连丈母娘那心里都渐渐地平静了,自己今后的日子总要过下去。现在是大家都不愿意说破这件事。徐凤霞刚才问到菜花,问到菜花的母亲,问到小姨子杏花,还问到了霞霞。她问到霞霞时,语气明显地充满了担忧。这没有任何解释,只能说明徐凤霞心中有着我姚向东的位子,她惦念着我。要不,她不会平调到陵阳来当宣传部副部长。姚向东突然明白,也许大家都在等着我的一句话。
但这句话要从我口里说出来,真的是有点难。
姚向东明明知道,自从听到龙头崖跳海事件后,菜花肯定是没了。
何况,当时龙头崖上春游的不少人都看到了鲨鱼,钱菜花不仅是自己的妻子,她还是自己的恩人,姚向东不愿意菜花是这个结局。向东不死心。菜花肯定是没了。但姚向东不愿意相信这是事实。
姚向东走进机关大院,沿着花圃间的小道往住宅的方向走过去。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徐凤霞、钱菜花、吴景燕、杏花、陶志玲的身影。他突然停住脚步,站在一根路灯杆下。昏黄的灯光把姚向东的身影映在稀疏的枝影中。他突然有所感悟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似乎自言自语:我这个人,怎么回事呀,官越当越大,怎么欠女人的越来越多呀!
姚向东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菜花的救命之恩那是天大的人情,徐凤霞对自己的关心显然是她父亲的影响力,但这个影响力对我姚向东来说,那是一生难得的贵人呀。姚向东想想当时情景,徐凤霞调回泸阳市,成全了自己与菜花的婚姻,但自己的“主持”去掉了;分了一套大房子;菜花从山沟沟里小学校的民办教师调进了陵阳机关幼儿园当上了正式教师,这些好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似乎都有徐凤霞的影响力。自己欠凤霞的也不算少。吴景燕这些年跟在自己身边,跑前跑后,特别自家的事儿她帮了不少忙。就说菜花生孩子难产那件事,要没有吴景燕协调,没有徐凤霞的鼎力相助,恐怕菜花早就黄了。再说,这个陶志玲,虽是万通集团一个办公室主任,但能说会道,人又长得特别漂亮。陵阳大道拓宽融资,她能说合万通集团一下子拆借了三千万元给县政府,解了陵阳大道拓宽改造的燃眉之急。她还给姚向东介绍了不少港澳的客商,这人情债也欠在那里呢!小姨子杏花这几年照顾自己的生活,劝慰自己,这也不是说一句两句客气话就能说得过去的。何况,那次听到菜花离家出走的消息,自己喝了几两茅台酒,回家失态了,把杏花当作菜花,但杏花一点也没有责怪自己。虽然这些年帮杏花复习解难题,但要认真算起来,我这个姐夫还是欠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姨子一笔情。
想到这些,姚向东呆呆地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月亮,任凭夜风把身子吹得透凉透凉。
腊月冷冷的夜风把姚向东的头脑吹得清醒多了。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个念头,自己是副县长了,又兼任了陵阳经济开发区的党工委书记,也许自己会有报答她们的机会。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然应该知恩图报。只要遵纪守法就行。当然,当前该是对自己的今后家庭生活决断的时候了。否则,大家的心都悬着,都等着我姚向东的一句话,也不是个办法。再说,霞霞大了,快上小学了,霞霞不能没有妈妈呀。组织上这么信任我,让我挑起这么重的担子,自己家里的事儿悬着,想去拼命工作也难呀!
姚向东决定把钱菜花深深地藏在心里,现在生活中的路还要走,该怎么走还得走下去。也许真是这样,才能对得起离家出走不归的妻子钱菜花。姚向东想起了钱菜花出走前写给自己的那封信,信中有这么一句话:你的结婚之时就是我们重新见面之日。不要找我,你们找不到。忘了我吧,向东!
向东唉声叹气,不停地搓手,嘴里自言自语:这个山里妹子,太实诚了!看来非得依她了。
依了菜花,就能重见吗?天空浮现出大块大块的厚厚云层,月亮刹那间躲进了云层里。夜色茫茫的一片,只有昏黄的路灯光把大院的物体涂上朦朦胧胧的淡黄色。
姚向东心里没有底。
他决定试试。
【编者按】与向东并肩走在诗意的小路上,凤霞浮想联翩,她敬佩向东是个坦坦荡荡的男人,失去妻子的几年里,愣是没有一点绯闻传出。他身边不是没有漂亮异性,是他心中始终装着妻子菜花,即使她早已不见。女秘书让他介绍给下属,小姨子被他引导着忙于自己的学业。菜花不见已经多年,霞霞到该上学的年龄了,凤霞为他着想,提出这个眼前问题。夜色已深,凤霞提议去说上坐坐,考虑到各种因素,向东婉拒了 。凤霞不仅不生气,还很欣赏这个真君子。都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话在向东面前失效了。推荐阅读。编辑:青梅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