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姚向东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眼睛微闭着,心里乱糟糟的。现在姚向东的心里就像一个大水库。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水库水位猛涨,如不宣泄出去,水库堤坝非崩溃不可。他已经到了心理承受的极限。自从听到妻子菜花离家出走的消息后,他心里就像暴风雨后的水库,涨满了洪水。他把这汹涌的洪水全堵在自己的心里。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卫国一天一天打来令人失望的长途电话,姚向东知道,自己往好处去想的愿望落空了。昨天,姚向东开始往坏处想,毕竟妻子菜花最后的来信说的话模棱两可,毕竟妻子患有中度抑郁症。菜花是一个好强的人。她为我姚向东什么都做得出来,要不怎么会离家出走呢!开初,总以为菜花在深圳离家出走,人生地不熟,卫国、桃花总会找到菜花。谁知,六七天过去,连个菜花影儿也没有见到。姚向东慌了,心里压着的这块大石头越来越沉。心中蓄积的洪水越涨越高。他整夜不能入眠,白天还要应付大量的工作。他心力交瘁。他开始往坏处想。谁知,今天上午卫国就从宝安区刑侦大队朋友那里打来电话说,宝安区的西乡龙头崖前天发生了一位中年妇女跳崖事件。有目击者称,在龙头崖下的海上发现鲨鱼。但没有见到人,只有一双泡沫凉鞋第二天漂到了三龙湾的海滩上。卫国当即派朋友把妻子桃花接到刑侦大队去确认。结果,那双泡沫凉鞋与桃花几个星期前送给菜花的那双泡沫凉鞋同码同色。当然,卫国电话中说,他那位刑侦大队长朋友沈柏威说,同码同色的泡沫凉鞋厂里不会只生产一双,不能确定从龙头崖上跳海的那位中年妇女就是钱菜花。沈大队长从专业的角度说得有些道理,但姚向东一听,心里清楚得很,鞋色鞋码相同,还能有谁?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偏偏还有另外一位中年妇女穿着同色同码的泡沫凉鞋也到龙头崖跳海。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事儿。菜花没了!肯定没了!当时,姚向东由于这六七天一夜也没有睡好觉,加之受寒感冒有点儿发烧。听到卫国说到三龙湾海滩捡到的那双泡沫凉鞋同色同码,姚向东一急,头一晕,浑身一软,就趴到了桌子上,失去了知觉。
妻子菜花离家出走,现在又听到龙头崖跳崖事件,菜花没了。菜花没了,菜花突然没了,亲朋好友同事怎么说?组织上怎么解释?姚向东相信组织,相信亲朋好友,相信同事们,但千头万绪从哪儿说起呀!如果把姚向东心里憋着的这些话儿、事儿比作一个巨大的蓄水库,那他心里这道坝要开出几十个口子同时泄水,才能迅速地释放出他心里的巨大压力。毕竟从知道菜花从桃花深圳家里出走的消息后,姚向东一直抱着找到菜花的希望,这六七天下来,心理压力像夏天暴风雨前的乌云,越积越多,越积越厚。他要向多少人去说,去解释,那就像泄洪闸一样,口子越多泄得越快。要不,姚向东的心理压力会将他彻底压垮的。
姚向东终于被压垮了,中午昏倒在办公室。
吴景燕找到了一张小杌凳,摆在姚向东的床边。她坐在杌凳上,目光盯着微微闭上眼睛的姚向东,一声不吭。她知道姚向东此刻的脑海里肯定是开锅了。一句两句话说不清,还要坚持带病向县领导汇报。这绝不是小事,这绝不是简单的事。是什么事呢?吴景燕拼命地想,但怎么也想不到究竟菜花出走为什么那么复杂。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菜花没了,怎么会那么复杂呢?菜花是个好姑娘呀!又是姚向东的救命恩人。姚向东也是个好主任呀,知道知恩图报。当年,凤霞姐曾追过姚向东,但凤霞姐不知道当年姚向东与菜花的天坑传奇故事。不知不为过。听说菜花偶然看到凤霞姐写给姚向东的信,选择主动离开姚向东。但凤霞姐也选择了离开姚向东,离开陵阳县。姚向东与钱菜花终成眷属,演绎出一段动人的美人救帅男,帅男以身相许的传奇故事。菜花出走了,啥事让她非得出走?菜花找不到了。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怎么会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呢?吴景燕越想越有些不太理解。她只能用一句话来说服自己: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吴景燕不忍心打扰姚向东,也微微地闭上眼睛。
病房里静静的。
窗外,天阴下来。窗户开了一道缝隙。春风带着院子里的花草清香味儿飘进病房。
刘民祥离开陵阳县人民医院,直奔二号楼的县长办公室。本来,刘民祥想先去自己办公室,给张立仁副县长打个电话,把姚主任生病住院的消息告诉领导。但转念一想,姚主任是中午被救护车接走的,整个机关大院都传开了。关键问题现在不是生病的事,是姚向东妻子在深圳找不到了。连姚向东自己一句两句话都说不清楚,自己在电话里怎么说得清楚呢!不行!得赶快去张立仁副县长办公室当面汇报。
刘民祥从姚向东躺在病床上那痛苦着急的表情,知道姚向东有难言之隐要给组织汇报。刘民祥想到这里,加快了步子,很快来到张立仁副县长的办公室门口,抬手轻轻地敲了三下门。
“请进!”门里传来张立仁副县长的声音。刘民祥轻轻地推开张副县长办公室的门。一进门是接待室,一张双人沙发,两张单人沙发,沙发前有一张长条茶几。这些刘副主任再熟悉不过了。他知道,张副县长在办公室里,大步径直往里跑。才跑了两步,就听到张副县长说:“民祥呀!沙发上坐!”
“我有急事要汇报!”
“我也有急事要找你!”
刘民祥说完,站到一张单人沙发旁,目光朝里间望去。张立仁副县长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捧在手里的文件夹往玻璃台板上一放,往接待室走过来,边走边说:“中午救护车到大院怎么回事呀?”
“姚主任病了!”
“什么病呀?急病?”
“不是!”
“不是急病,用救护车?”
“我就是来汇报这事的。”
“坐下慢慢说!”张立仁副县长朝单人沙发指了指,示意刘民祥坐下说。
刘民祥气喘吁吁地坐下来。张副县长也在刘民祥坐的单人沙发边坐下来,关心地说:“刘副主任,你怎么气喘得这么急呀?”
“刚从陵阳人民医院过来。姚向东住院了。”
“慢慢说。”
“中午,姚向东没有去食堂吃饭。吴景燕秘书不放心,去姚向东办公室一看,姚向东趴在办公桌上一动不动,把吴景燕吓得不轻。我们赶紧从人民医院喊了救护车,立即把姚主任送到医院急救。”
“情况怎样?”张副县长急切地问。
“还好,感冒发烧,到急救室打了一针,很快苏醒过来,正在输液。”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可能中午未就餐,也可能发烧突然昏厥过去。没有大碍。”
“很可能你们办公室这些日子工作繁忙,累的。”
“不完全是。”
“那怎么会突然昏厥过去?”
“菜花没了。”
“菜花不是姚向东的妻子吗?”
“对呀!”
“菜花没啦?在哪儿没啦?”
“在深圳。”
“深圳?怎么会跑到深圳去?”
“深圳有菜花妹子桃花。”
“我知道,去深圳玩玩。”
“不是。菜花生了孩子后,一直有后遗症。”
“这我知道。”
“前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太好。春节后,桃花把她姐带到深圳去看病,结果诊断为中度抑郁症。”
“中度抑郁症?”
“是的。关键是上周菜花从她妹子家出走了。”
“出走?”
“是的。”
“找到没有?”
“没有。听说有一点消息。不好的消息。”
“什么不好的消息,快说呀!”
“姚向东说,他要当面向你和刘县长汇报。”
“当面汇报?”
“看来他之所以在办公室昏厥过去,还不单是累的。”
“不是累的?”
“是急的。这是姚向东自己说的。”
“他现在身体情况怎样?”
“苏醒过来后,可能治疗及时,恢复还算好。”
“住在几号病房?”
“312 病房。”
“刘副主任,妻子找不到了,对姚向东一家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事儿。走!陪我看看去!”
“好!”刘民祥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张副县长办公桌前,拿起听筒,拨了个号码,对张副县长说,“我要辆车,陪你去!”
“好!要快!”
一会儿,二号楼门厅前驶来了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吉普车哧的一声停下后,连按了三声喇叭。
刘民祥听到汽车喇叭声,知道车子来了。他赶紧招呼张副县长。
两人走出办公室,上了车。
刘民祥朝驾驶员挥了一下手说:“去县医院。”
汽车发动了。突突的发动机响声伴着喇叭声把门口大槐树上几只花白喜鹊惊飞起来,盘旋了一圈,朝远处飞去,不一会儿飞得无影无踪。
汽车出了机关大门,往左一拐,上了陵阳大道的便道,左摇右晃地朝陵阳县人民医院开去。
【编者按】心力交瘁的向东终于病倒了,他躺在病床上,心里乱糟糟了,想起过往的一切,想起菜花的出走,想起卫国四处寻找,尤其是想起海滩上的凉鞋,他的心乱成一团麻。陪在病房的秘书景燕,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菜花为何出走,又怎么就没了。得知向东住院,副县长张立仁第一时间去医院探望。他们会说些什么?推荐阅读。编辑:青梅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