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威大队长手里拎着一双深蓝色的泡沫凉鞋，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朝着办公室大着嗓门喊道：“卫国，弟媳妇来啦？”沈柏威看到卫国旁边站着一位年轻的女同志，心里不猜也知道，一定是卫国的妻子桃花来了。卫国圈子里的哥们儿都知道，和卫国从家乡一起来深圳闯荡的一位漂亮的姑娘是他的未婚妻。虽然没有正式举办婚礼，但早已是事实夫妻了。深圳这地方，五湖四海的人都有，谁也不知道谁的底细，但思想都比较开放，看到各种现象多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深圳这地方，只要你给别人介绍姑娘是你的女朋友，人们都会自然或不自然地笑笑，大家心照不宣。刚才，朱卫国用大哥大请刘总把菜花妹子桃花接过来，是请桃花来辨辨从海滩上捡到的这双泡沫凉鞋，看看这双泡沫凉鞋是不是她姐姐菜花的。沈柏威走到自己办公室门口，往办公室里一瞥，第一眼看到了一位漂亮的女同志。他估计是桃花。

　　当时脑子里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桃花手里拿着一双泡沫凉鞋，那事情就很明白了，对于卫国来说那是天大的好消息，说明海滩上捡到的这双泡沫凉鞋不是钱菜花的。既然西乡派出所送来的这双泡沫凉鞋不是钱菜花的，说明龙头崖跳海的那位中年妇女不是钱菜花，钱菜花更不可能是被鲨鱼吃掉的那位中年妇女。

　　但卫国的妻子桃花两手空空，看来自己手里这双泡沫凉鞋很有可能是钱菜花的。想到这里，沈大队长心里一惊，一步跨进办公室对卫国说：“卫国，你妻子桃花来啦？”

　　卫国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早已转过身。他顺手将桃花带来的那双深红色的泡沫凉鞋往办公桌上一丢，朝沈大队长迎上去：“沈大队长！”

　　“这是弟媳妇？”

　　“桃花！”

　　“西乡派出所的同志来啦？”

　　“来了。这不，他们把海滩上捡来的这双泡沫凉鞋送来了，还把捡鞋的大致经过说了一下。”

　　卫国接过沈大队长手里的深蓝色的泡沫凉鞋，往桃花手里一塞，说：“这是龙头崖西边海滩上捡的那双泡沫凉鞋。”说完，用手朝沈大队长一指：“这是县刑侦大队的沈大队长，哥们！”

　　桃花朝沈柏威大队长轻轻地点头，脸色大变，目光在刚从卫国手里接过来的那双深蓝色的泡沫凉鞋上久久地凝视着，还不停地翻看着鞋底，寻找鞋底上的尺码数字。桃花目不转睛地盯着泡沫凉鞋底部的尺码数字。

　　卫国不敢问话。

　　沈柏威大队长的目光也落在桃花手里的泡沫凉鞋上。沈柏威是个刑侦老手，此时，他心里最明白不过了。估计桃花熟悉手里的这双泡沫凉鞋。毕竟是前不久她亲自购买后送给姐姐的，此刻，沈大队长不愿意说破。

　　桃花看着看着，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喉咙里好像卡了一根鱼刺似的，不停地抽咽着。突然，桃花手里的泡沫凉鞋咚地掉到办公室的地板上。桃花喉咙不停地抽动着，哇的一声号啕大哭起来。凄厉的哭声从办公室里传出去，传到走廊上，传到窗外。

　　沈柏威大队长一见，赶紧示意卫国把桃花扶到办公室西北角的沙发上说：“卫国，让桃花冷静些，慢慢说，我们来分析一下。千万别急！”

　　卫国搀扶着桃花走到双人沙发边，把桃花扶坐在沙发上说：“桃花，先别着急。把你知道的情况慢慢说说，我们请沈大队长分析。”

　　桃花坐到沙发上，止住哭声，但还不停地抽泣。卫国赶紧依偎着桃花左臂坐下来，轻声地劝慰道：“冷静一下。”

　　正说着，沈柏威大队长拉过来一把椅子，在地板上捡起那双掉在地板上的泡沫凉鞋，在卫国和桃花的对面坐下来。沈柏威大队长把那双深蓝色的泡沫凉鞋认真地审视一遍，朝菜花和卫国面前晃了晃说：“桃花，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好吗？”

　　桃花止住抽泣，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眼泪和鼻涕，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钱桃花！”

　　“你姐叫什么名字？”

　　“钱菜花！”

　　“你认识这双泡沫凉鞋吗？”

　　“认识。不但认识，还很熟悉。”说完，桃花忍不住又轻声地哭了起来。此刻的桃花想得很简单，也似乎很合乎情理。这双泡沫凉鞋无论色彩还是尺码都相符，应该就是自己在百货公司买了送给姐姐的那双。既然这双泡沫凉鞋是从龙头崖西边的三龙湾海滩上捡来的，那从龙头崖上跳崖后被大鲨鱼吃掉的那位中年妇女肯定是姐了。想到朝夕相处的姐姐，现在说没就没了，桃花的心中如同刀绞般地难受，泪水止不住从眼眶里涌出来。

　　沈柏威示意桃花把眼泪擦掉，然后照着平常的办公程序继续询问：“你姐的那双泡沫凉鞋是什么颜色？”

　　卫国也在一旁提醒桃花：“就是前些日子你在百货公司买的那双。”

　　桃花想也不用想，脱口而出：“就是大队长手里的这双泡沫凉鞋。深蓝色的！”

　　“就是这个颜色？”沈大队长把手里的深蓝色的泡沫凉鞋朝桃花面前凑了凑。

　 “我亲手买的。就这颜色。”

　　“多大尺码？”

　　“38 码。我记得清清楚楚。”

　　沈大队长把鞋底翻上来，目光扫了一下说：“你尺码记得清清楚楚？”

　　“清楚。”

　　卫国在一旁插话道：“她姐的脚比她大些。记得应该比桃花的脚大一码。沈大队长，这不会记错的。”

　　桃花有些着急，大着嗓门重复道：“38 码，深蓝色的泡沫凉鞋。”

　　沈柏威嘴上问得很轻松自然，其实心里很紧张。手里的这双泡沫凉鞋尺码、颜色都对得上，他得出一个基本结论，那个从龙头崖上跳进大海的中年妇女，很有可能就是钱菜花了。很有这个可能！要是真是这样，卫国、桃花就惨了！自己的亲姐姐被鲨鱼吃掉了，谁摊上这事儿心里能不难受。这坎怎么过去。沈柏威大队长处理这等事很有经验，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把这事情一下子说得那么明白。再说，毕竟大海里没有半点鲨鱼吃人的痕迹。这事儿得慢慢来。沈柏威站起身，朝卫国、桃花说：“卫国，你我是哥们，你相信我吗？”

　　“相信。”卫国朝桃花瞅瞅说，“沈大队长有经验，先别急，听沈大队长分析分析。”

　　“这还要分析？这泡沫凉鞋是姐的，这跳崖的人不就是我姐吗？”

　　“不一定！”沈柏威大队长语气很坚定地说，“厂家同码同色的泡沫凉鞋不是只生产了一双！”

　　“对呀！同码同色的泡沫凉鞋生产几百双、几千双，这是很有可能的呀！”卫国听懂了沈柏威大队长说这话的意图，赶紧附和。

　　“百货公司这种同款同色的泡沫凉鞋也不可能只卖出这一双。”沈柏威大队长的目光盯着桃花那痛苦的脸。

　　“对呀！”卫国仍然在附和。

　　桃花愣住了，一声不吭。

　　“那么，既然是这样，这双 38 码深蓝色的泡沫凉鞋就不一定是钱菜花穿的那一双！”沈柏威大队长说到这里，语气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当然也不排除这双泡沫凉鞋就是钱菜花的。”

　　“可是……沈大队长，我姐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她穿的那双泡沫凉鞋。”说到这里，桃花有些激动地抬起手朝沈柏威手里的深蓝色泡沫凉鞋一指说，“我姐就穿的这双泡沫凉鞋。我刚才把家里能找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她穿的泡沫凉鞋连个影儿也没有。说明姐出走肯定是穿的我送给她的泡沫凉鞋呀！”

　　“我不排除手中这双深蓝色的泡沫凉鞋是你姐的。但我也不能肯定呀！”沈柏威大队长说着，转过身把手里的深蓝色泡沫凉鞋想摆到办公桌上去。手里的这双泡沫凉鞋还未放下来，他看到了自己办公桌上竟然还有一双泡沫凉鞋。只是颜色不同。桌上的那双泡沫凉鞋是深红色的。两双泡沫凉鞋除了颜色不一样，款式可是一模一样呀。沈柏威大队长吃了一惊，简直是出鬼了。我明明拿进来一双泡沫凉鞋，办公桌上怎么还有一双？沈柏威大队长心里很纳闷。他放下手中的深蓝色泡沫凉鞋，顺手拿起办公桌上那双深红色的泡沫凉鞋，一脸惊讶地转过身把手里的深红色泡沫凉鞋在卫国、桃花面前一晃，诧异地问：“咦！怎么又来了一双泡沫凉鞋？”

　　“噢！忘了告诉你了。你手里的这双泡沫凉鞋是我妻子桃花的。对了，当时在百货公司买了两双。你看看尺码，应该是 37 码。我当时在场，记得我家桃花的尺码小一码。”

　　“这是我的鞋，一起在百货公司买的。”桃花语气很急促。

　　沈柏威把手里的这双深红色泡沫凉鞋的鞋底翻过来，扫了一眼说：“是 37 码。”说着，又转过身，从桌上拿起那双深蓝色的泡沫凉鞋，比照了一下，挺有感触地说：“看，厂家生产的款式一样。”说完，他有意回避尺码和颜色，把两双泡沫凉鞋转身放到办公桌上，又坐到椅子上，面对着卫国和桃花说：“说到底，现在不能完全确定，也不能完全否定。关键是要找到菜花。哪怕在三龙湾找到一点点蛛丝马迹也行。现在光凭一双鞋就确定那位跳龙头崖被鲨鱼吃掉的中年妇女就是你家菜花，还为时过早。”

　　740卫国有些着急了。他刚才跟姐夫约好了，待核实过泡沫凉鞋后通个电话。现在怎么说呀？卫国疑惑的目光盯着沈柏威问：“老哥，一会儿跟我姐夫怎么说呀？”

　　“照实说。”沈柏威说着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卫国，时间不早了，我请你和桃花吃个午饭。在咱们食堂好不好？”

　　卫国和桃花同时站起身。卫国一边往门口走，一边朝沈大队长摆摆手：“谢谢沈大队长，我得赶回去，把这里的情况电话告诉姐夫，此时，姐夫在办公室等电话，肯定急死了。”

　　“也好！”沈柏威大队长把卫国和桃花送到楼梯口，提醒说，“按惯例，你们到当地派出所报个人员失踪案。我们这两天派人去西乡派出所，协助他们调查鲨鱼吃人案，最后会有定论。”

　　“谢谢沈大队长！”卫国和桃花心事重重地离开宝安县公安局大院。

　　卫国将车开到附近一空旷建筑工地上，掏出大哥大。

　　桃花坐在汽车后座上，低声地抽泣着。